脚下的杂草枯黄的萎倒在青石板缝隙间,干瘪的失了生命的水分。
转过一个弯,目光越过两层楼高的松树,眼前豁然开朗。
果不其然,是个小小的祠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令狐翼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一如他的年龄,踏入了残酷的时光之流。
令狐翼并没有停驻更没有回头,就那么一声不吭的举步进去,转眼消失在淇澜的眼前。
定了定神,淇澜深吸口气,毅然的跟了进去。
祠堂里面很破败,可是却干净的没什么灰尘。
乍一进来,由明亮的地方陡然转至昏暗的光线,眼睛很是不适应的下意识眯了起来。
调动起全部的警觉,淇澜转向令狐翼消失的地方。
嗯?一个暗室?
“王妃若不怕,就进来吧。”隔着一扇木门,传来令狐翼幽幽的声音。
激将法么?淇澜失笑,无所畏惧的推开门跟了过去。
没有埋伏也没有突袭,令狐翼安静的在前面带路,沿着盘旋而下的台阶,一直下到一间空旷冰冷的石室。
“迟儿,父王带你喜欢的女人来看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险恶用心
淇澜头皮一炸,完全是直觉的微八字站立,双手握拳护在胸前。
令狐敬迟没死?!!
“王妃就这点胆量?”令狐翼笑的诡异,这样身处地下隔绝尘世,仿佛连带着生气都不见了,阴森森令人不寒而栗:“迟儿因你而死,本王带你来拜祭一下不为过吧。”
捕捉到令狐翼话语里的意思,淇澜稍稍松口气,却依然不敢大意的望向令狐翼身前被挡了一半的石床。
那是寒冰般冒着冷气却色泽乳白并不透明的石床,上面闭目躺着的,可不正是早已殒命于风城的令狐敬迟!
那栩栩如生并无半点腐烂之意的样子让淇澜一看之下浑身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舒服到了极点。
“迟儿,”令狐翼喃喃着,伸手慈爱的抚上他的额头,丝毫不在意掌中刺骨的冰冷:“这几日你过得好吗?父王忙于政事未能抽身来看你,可是气恼父王了?”
忍住欲呕吐的感觉,淇澜心中危机感直线上升。令狐翼是跟他儿子一样的变态。看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死人自然不能说话。令狐敬迟惨白的面孔一如往日般绝色倾城,丝丝渗透出若有若无的冰霜白气。
“既然有所求,王妃是不是也该体现一下诚意?”令狐翼阴恻恻的转过身。
落在淇澜眼中,那张陡然苍老的脸庞竟然白的跟石床上的令狐敬迟一样骇人。
“我若说世子之死跟我无关,你一定不信。可是南陵王你要知道,当初在风城,被令狐敬迟折磨胁迫的是我,我才是受害的身份。至于离开世子府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全然不知,也没那个本事去指使。”淇澜顿了顿低了语气:“不管怎么说,逝者已逝,那些不愉快不提也罢。拜祭一二也是无可厚非。”我忍。令狐敬迟你最好受得起我这一拜,别因此被小鬼扔到油锅里多炸一遍,得不偿失~
“这个我当然知道,”令狐翼手指留恋的抚过令狐敬迟的袖口,随即负在身后:“冤有头债有主,没有你种的因,又何来令狐谦这般杀身之祸结的果?”
淇澜震惊的无法自持。他称呼当今皇上什么……令狐谦?这是要造反之意吗?
“本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算起来都是令狐家当仁不让的皇帝之选。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女人妄为本王的母后,居然吃里扒外,助着外人登基为帝,真是让本王恨不得千刀万剐除之后快!”令狐翼隐隐陷于癫狂之中,斯文儒雅的面孔可怕的扭曲起来:“可恨本王这般委曲求全,依旧落得个中年丧子的凄惨地步!要我绝后?哈哈哈哈,简直就是世上最恶毒之人,谈什么仁义治理天下,都是胡言乱语!”
“令狐翼,够了!”淇澜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开口打断了这个明显不正常的男人。
令狐翼急促呼吸的鼻翼慢慢平复,脸上却是异样的潮红。
“呵呵,王妃真是好气魄。难怪迟儿喜欢你。”他缓缓的向淇澜的方向迈近一步:“你说如果不是令狐谦这般赶尽杀绝,今日的秦王妃又会不会早已成了本王的儿媳?”
淇澜退后一步,难掩厌恶之色:“令狐翼你清醒点吧。人都死了还不入土为安?难道让世子的灵魂也不得再度转世为人就是你的目的?你们皇家的恩怨情仇我没兴趣,和令狐敬迟那个……”堪堪咽下变态两个字,淇澜还是决定不刺激他了:“总之不管因为什么,我和你们家绝对不会有半点瓜葛。”
“那可未必。”令狐翼笑的让人毛骨悚然:“死不瞑目为什么要入土为安?迟儿想要的还没到手,我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
“你不是……”脖颈后面炸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淇澜呼吸暂停了一拍,旋即疯跳不已:“我今天是以秦王妃的名义光明正大拜访的,南陵王你考虑清楚!”
“怎么?怕了?”令狐翼无害的摊开双手:“我有说过什么吗?还是王妃自己多想了?”
跟变态就不能好好说话。淇澜打算打道回府了:“算了,南陵王今日精神恍惚,妾身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好了。”
令狐翼冷了声音:“话还没说完,王妃干嘛这么急着离开?你不是跟本王要人么?你不是还不知道本王跟秦王商讨的千秋大业吗?你不是惊讶本王直呼皇帝名讳已有谋反之意吗?怎么,不想听了?”
太阳穴隐隐作痛,淇澜发现她错估了形式。
眼前这状态分明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看着对方的沉默,令狐翼继续:“秦王已经被令狐谦逼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你以为他不会跟我一拍即合?”
“绝不可能。”淇澜心头一跳,斩钉截铁的否决:“他不会做谋反之事!”
“哦,啧啧,”令狐翼桀桀的怪笑:“都说红颜祸水,本王要是真心为了秦王,还真是该在此刻掐死你,以免拖后腿,还能给迟儿作伴。不过,这样一来也太无趣了。”
月白的南珠散发出盈盈的光辉,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更形清冷之意。
“因为你,迟儿被令狐谦让影卫杀掉,早晚有一天,秦王也会步入这样的后尘。本王今日不会动你半个指头,等到那一天到来,你也体会一下什么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然后本王再送你去地府和迟儿作伴,下辈子做牛做马你也得伺候我的迟儿一辈子……”令狐翼陷入自己臆想的境界里无法自拔:“秦王抗旨不尊,大好的前程就因为你这个女人悉数葬送掉了,你说说看,本王是不是要感谢你?因为你的存在,本王的阵营才会多了秦王这样一员得力干将,哈哈~”
“令狐翼你别做梦了。”淇澜忍无可忍:“自作孽不可活。你儿子如此,若是你也执迷不悟,怕是下场更加凄惨。秦骏白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相信他的选择,必定不会为你所用做那些龌龊肮脏之事,你这种谋逆造反之心,就不怕被当今皇上知道了满门抄斩?”
“怕?”令狐翼笑的浑身都抖了起来:“我怕什么?你知道吗,先帝驾崩那天夜里,令狐谦有那个老女人撑腰,一路仗剑杀进皇宫,本王亲眼看着他一剑穿心毫不留情的杀了那些兄弟,都是本王自幼一起长大的皇子,踏着满地的鲜血一步步走上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呵呵,谁都知道我令狐翼懦弱无用苟且偷生,即使独生儿子被杀了都不敢露出一点的不快。可是谁又知道,本王的生无可恋?”
令狐翼微阖了双眼:“若是天助我夺位成功,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令狐谦和秦骏白他们兄弟二人?在他们面前杀了你给迟儿陪葬?还是——”
“你说什么?!”淇澜瞪大了眼睛,真的被吓住了:“令狐谦和秦骏白……你疯了吗?”
令狐翼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言,不过他也不在乎了:“怎么?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这等宫闱龌龊之事,你又岂会得知?令狐谦那个风流成性的父王令狐长征,在他五岁的时候看上了太史家的新妇,也就是秦骏白的母亲,仗着自己的权势j□j了她,这才生下了秦骏白这个孽种。可笑那个无所知的秦太史还拿那个女人当个宝,一辈子没再娶旁人,生生代令狐家养了这么多年的野种。”
淇澜觉得脑袋都炸了,这个消息让她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几乎失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
骨肉相残?令狐谦和秦骏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老天!
令狐长征死在镇远大将军沭威的手上,这么说来,秦骏白不是也跟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大脑乱成一锅粥,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跟令狐家的男人,还真是有着解不开的缘分呢,”令狐翼慢慢恢复正常:“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这个死结慢慢收拢,看着你在乎喜欢的人在你眼前凄惨的死去,万劫不复。”
“你闭嘴!啊……”淇澜大喝出声,无法自控的一拳狠狠挥出,准确无误的命中了南陵王令狐翼的右眼。
随着令狐翼痛彻心扉的叫声并捂着眼弯下了腰,淇澜终于转身跑了出去。
再也无法忍受,快要爆炸了!
脚步越来越快,即使跌倒了,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的重新站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麻木的念头,跑!远远离开南陵王府!再也不要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黄粱一梦
车行五日,令狐谦一行三人不声不响的入了泰周京都黄粱。
泰周地处北方,比起南楚气温冷上不止一星半点,何况出了京都再向北一百公里,就是接壤大漠的荒芜边界,风沙漫天寸草不生。除了耐寒彪悍的游牧民族,没有人生活在那么艰苦的地方。
入城前,令狐谦制止了连珏通知郡太守官田的想法,这次出巡他并不想劳师动众,有些事情站在暗处反而看得清楚。
在客栈安顿下来用过晚膳后,令狐谦随性的出了门,打算在街上观察一下民众的生活及归顺南楚后的反应。连珏知会了连玉一声后,远远的坠在后面保护着。
天气很冷,大街上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缩头缩脑,呵气成霜,步伐极快的往目的地赶去。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稍显粗犷简陋的街道并没有沙陵那般的繁华热闹,自然百姓晚上出门的也就极少。
逛了一会儿有些无趣,碰不到什么人又何谈体察民情?
想着等明日白天再出来也不迟,令狐谦也就转了身打算回客栈。
飒飒的寒风里,有飘零的枯黄落叶打着旋的摩擦着石板路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不远的拐角处,一个单薄娇俏的身影一晃而过,进了旁边挂着暗红灯笼的小酒馆。
令狐谦眯起眼睛,停了脚步微微的出神。
那个身影,竟是像极了她……
摇头甩开自己荒谬的想法,令狐谦抬脚打道回府。
怎么可能。那个女子明明就在沙陵,毗邻皇宫却咫尺天涯的地方。
脚下走了两步却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再度停下。跟在身后的连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觉的以为有什么危险潜藏在暗处,不由紧张的全神戒备起来。
令狐谦转了方向,目标明确的直奔那家小小的酒馆。就当去找个地方喝点酒,听听掌柜的有没有什么灵通的消息也好。
他不明白自己这种类似于自欺欺人的想法,也是极少有的放任自己。在这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随着性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顾虑任何的结果。
这种感觉,真是新鲜。
小酒馆门上挂着厚厚的毛毡帘子,灰蓝的扎染布幌子里映出橘黄的烛光,微弱的一小簇却倔强的摇曳着不肯熄灭。
挑开门帘进去,一股夹着暖暖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跟外面的寒冷顿时冰火两重天。令人筋骨都随之舒展放松了下来。
刚过饭点,却也不至于晚到接近打烊。不大的店面里摆放了七八张小八仙桌,日久擦拭着,沁染出陈旧的棕褐色。四壁挂了七八个灯笼,用的是糊窗户那种土黄的粗纸,透光性比起皇宫的丝缎自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映出淡黄的暖色,却让整间略显粗陋的小店倍感温馨。
“客官,您要吃点什么?”小二笑容可掬的跑过来殷勤的问,看得出令狐谦不凡的气质和身上上等的狐裘大氅都不是一般显贵人家能摆出来的。
令狐谦随意的瞄了四周一下,只有三桌客人。那个姑娘背对着门口这里,坐在靠里面光线不甚明亮的桌上,孤身一人静静的等待着。
“来壶好酒,配两个小菜。”令狐谦淡淡的吩咐,即使没有颐指气使的皇帝做派,却也无形中带出令人畏惧的威严,不敢靠近。
信步走过去找了张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