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澜微笑看着她们,也不说什么扫兴的话落她们的兴致,只是原本打算守岁的念头这会儿淡了,隐隐的头疼困倦涌上,只想回去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小七自幼在全封闭的研究所长大,心里向来没有除夕守岁的概念。原本也是为了令狐谦,如今年夜饭过后,倒不单是同那些妃子一样,吃了无双贵妃的飞醋,只是由此及彼的想了很多,不敢深想下去,堪堪的打住了。
自古帝王皆是如此,纵是无情偏又多情,喜新厌旧之事向来不稀罕……
“皇上驾到。”
其实淇澜挺想不明白的,为什么总是要安排一个太监在皇上进门的时候喊上这么一嗓子。是为了提醒里面的各位,赶紧出来三跪九叩参见主子吗?
令狐谦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原本在太和殿暖气一烘,面颊生霞,已经染了浅浅的红晕,这会儿散了宴一路走来,倒是又被冻回了盈白如玉。
看得出令狐谦兴致不错,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还抬了一竹筐暗沉沉的东西过来。
夏荷眼尖,失口就低呼出声:“是烟花……”
令狐谦也没责罚的意思,再自然不过的牵了淇澜的小手,浅笑晏晏:“刚刚的焰火看的不尽兴吧,朕为澜儿又备了一些,喜欢么?”
“喜欢。”淇澜认真的回答,可惜眼中却怎么也浮不出如夏荷她们一般的雀跃。
“澜儿的手这么冰。”令狐谦索性拢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温暖着:“先进去暖暖,守岁又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等子时我们再出来一起放烟花。”
春柳张罗着,让小邓子先把烟花收到临近空旷处的凉亭那边去,一个是一会儿取来燃放方便,另外也免得下了雪浸湿了火药点不着。
进了房间,淇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按理说,不管怎么样,历代的皇上在除夕这个特殊的晚上,是要和结发的皇后一起守岁的。眼下高皇后被禁在中宁宫,又是有孕的身子,淇澜很犹豫,自己该不该充这个烂好人。
“澜儿有心事?”令狐谦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逗她说话:“一晚上都郁郁寡欢的,莫不是因为什么生朕的气了?”
淇澜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意思应承:“是啊,吃无双贵妃的醋了,皇上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令狐谦哈哈大笑,伸手亲密的将淇澜揽入怀中:“你呀,朕册封无双也是因为敬目。澜儿你要知道,敬目虽然不大却毗邻齐哲——”
“皇上,”淇澜打断他的话:“今儿过年,大印都封了,咱也不提那些国政之事好不好?”
令狐谦看着她的表情,点点头:“好。”
“皇上,”淇澜犹豫了一下:“有句话澜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和澜儿无关的话,就不要讲了。”令狐谦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装糊涂,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堵了淇澜的意图。
算了。淇澜在心底放弃了,那个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又凭什么可怜她为她说话?
“来,陪朕说说话。”令狐谦松开抱着她的双臂,转而牵了手一起向内室外间的软榻走去:“嗯?这是……”
淇澜一低头,两只雪白一左一右站在她脚尖前面,一点不知道怕生的抬着粉红的眼珠望上来。
呵,今天众人一起去太和殿,忘记回来该把两只兔子收到笼子里了。
淇澜弯腰,把那只小一点的抱起来,打算放进笼子里面去:“臣妾养的兔子。”
令狐谦想到什么似的,微微抿了唇:“朕早些日子听旁人说大义公主在楚月宫种菜养鱼,却不知还有两只兔子。”
想到最初的目的,淇澜也笑了:“不瞒皇上说,最开始我倒是因为馋兔子肉……”
怀中的小白不满的伸腿蹬了淇澜一脚,肥嫩的身子拱啊拱的蹭着她的衣襟。
令狐谦被她的坦诚弄的哭笑不得,睨了她一眼哼笑:“你倒是会暗度陈仓,朕不准御膳房给你们送晚膳,你就自己养这些东西。”
“自力更生嘛。”淇澜一点也不心虚,理直气壮的:“饿死多不划算。”
令狐谦陷入沉思,指尖划过软榻上的矮几桌面,触手光润。
“楚月宫,曾经是朕最爱待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除夕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容易让人怀念,令狐谦竟然说出了沉在心底从不曾翻出的话。
淇澜把两只兔子关好,走回来泡了两杯淡茶,静静的聆听。
“朕的母亲,在朕登基三个月后,就在这楚月宫中离世的。”令狐谦眼底变得迷蒙,不再如往日一般的清濯明晰:“朕还记得,她临去跟朕说的几句话。”
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
母亲,谦儿这两年多来,勤勉持政,一刻不敢松懈,唯恐让您失望。即使差强人意,总是在不断的努力中,只可惜这一切,您再也看不到。
“皇上,”感觉的到令狐谦心中的酸涩,淇澜伸手握住他的大手:“您是个好皇帝,百姓爱戴群臣拥护。想必太后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自己听起来都别别扭扭的。只不过,不想看到他眼中那种寂寞和苦楚,让人心疼。
“母亲不是太后。”淇澜的话却让令狐谦从久远的回忆中醒了过来,眼中划过一丝古怪:“曾住在这楚月宫的,只是我的母亲。”
淇澜听着不对劲,却也没深想更多。
“朕很高兴,”令狐谦缓缓的又开了口:“楚月宫今日依旧是朕最喜爱的地方。”虽然,他的初衷不是如此,可是结果这样,他已是满足。
听出弦外之音,淇澜脸色微微红了红,不说话低头喝茶。
“澜儿,”令狐谦的语气轻的像在叹息:“澜儿……”
这名字一声声的,缠绵低徊,如轻烟似魔咒,响在淇澜心头陡然扰乱了心思。
“皇上,您不记恨淇澜了么?”这突兀的问话响起,室内旖旎的气氛一下子不见了。淇澜只是怔忡了一下,总归没有后悔。
这句话她憋了很久,回答对她何其重要。
“今天除夕,不谈这个。”令狐谦沉沉的八个字,将淇澜的心死死的拖到了深渊。
“皇上,公主,到子时了,别的宫都放烟花爆竹了……”
“走吧。”令狐谦站起身握住淇澜,触碰到的如笋指尖,在这温暖如春的房间内,竟是依旧冰寒似雪。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萧氏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万事更新寓意升腾。
南楚皇帝令狐谦再也想不到的叩开了万慈宫深红的朱漆大门,登基两年来第一次没有吃闭门羹。
令狐谦很快收拾了心情,以最尊敬的姿态踏进了万慈宫的前厅门扉。
太后萧氏常年吃斋礼佛,万慈宫里隐隐的充盈着香火的味道,阳光从窗棂透进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缭绕着丝丝缕缕的轻烟。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祝您新年吉祥,福寿安康。”
“皇上请起吧。”令狐谦的态度谦恭却没有太过,更多的是崇敬,而太后萧氏语气亦是淡淡的,本就不是亲生的儿子,再怎么欣赏扶持终究不如骨肉亲情来的亲密。
令狐谦站直身体,看着眼前头发银白却依旧脊背挺直傲骨不改的皇太后,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母后,您这两年看起来还是一如往日的硬朗……”
“老了,身子骨倒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萧氏坐在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不紧不慢。
“儿臣早说要安排些乖巧的婢女过来。”令狐谦真心实意的劝:“母后您年纪大了,就让儿臣着人过来伺候着不好吗?”
“有春姑就够了。”萧氏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似的,话锋一转:“皇上这两年做的很好,哀家当年没错看你。”
说起来,这个萧太后真的是一介奇女子。奇谋远虑,果敢决断。当年令狐谦的父王令狐长征只是一个王爷,作为皇帝的亲弟弟,战场上的作用远远大过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而先帝并没有今日令狐谦这样一统天下的气魄和能力,时常因为七国边境的一些摩擦及战乱头疼不已。而他的五个儿子又一个赛一个的没用。长子令狐翼,也就是今日的南陵王是萧太后所生,理所当然的被立为太子。这种情况下,其实说破头,只要不是搞政变,怎么都轮不到令狐谦来坐这把龙椅的。
只是令狐翼太不给好强的萧太后争面子,整日里为了一些舞姬侍妾争风吃醋,醉卧温柔乡的事做了不少,国家一出现什么风吹草动被皇上问到意见,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支支吾吾半晌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令狐谦十二岁的时候,天泽国大军压境,令狐长征奉命出兵,却在宁月城以南的伏虚谷中了天泽国的埋伏,所带二十万南楚士兵被乱箭所射,接着乘胜追击死伤过半,队伍大乱而四处狼狈逃窜了无章法,作为执掌帅印的令狐长征当场被斩于马下,魂断沙场。那是震惊天下的伏虚之战,也是天泽国镇远大将军沭威威名远扬的赫赫一战。
萧太后对令狐翼这个儿子失望透了,恰巧令狐谦父王战死沙场,先皇念其孤幼,厚葬了令狐长征之后,就将令狐谦接到了宫中,一边为太子伴读,一边嘱咐于萧太后加以照顾。令狐谦当时遭受如此家变,性情变得极为孤僻,整日里也说不了几句话,可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萧太后却惊喜的发现,令狐谦当属一代奇才,文韬武略样样都有精辟独到见解,比起按照帝王培植的令狐翼,简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萧太后也是淡漠的性子,心里欣赏令狐谦的能力,面上却也不会特意的亲近,所以两个人一直维系着客气却生疏的关系。
逢着年节生日这样的时候,令狐谦礼貌周全的过来请安问候,都是母后儿臣你敬我我护你的表面亲厚,转头又是淡漠无比的皇家关系。
直到先帝驾崩前一年的春月,太子令狐翼因为与后宫妃子有染恰被先皇逮个正着,先皇暴跳如雷之际也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直接废了他的太子地位软禁于东宫。
萧太后痛心不已却不曾求情,冷眼看着几个皇子伙同他们身后的势力在朝廷上下折腾的乌烟瘴气。
先皇驾崩前一夜,萧太后把令狐谦召进万慈宫密谈了通宵,次日先皇仙去之时,以雷霆之势拿出遗诏,宣布传位与谦王令狐谦。然后不等几个皇子有所动作,萧太后动用自己的手段和力量,配合初登基的令狐谦,切瓜般的斩杀了四位皇子及其身后的势力,甚至是各自的生母先皇的嫔妃。为令狐谦扫平了一切障碍,顺利坐稳那张宝座。而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令狐翼,则是不管不问,任由令狐谦封了个南陵王,派去遥远的西北边。其冷血无情可谓非一般女人可比。
令狐谦也不辜负她的信任,上位之后颁布了一系列励精图治的措施,将南楚由被动挨打的弱小国家直接扶上了国富民强的强国之位。之后又是近一步的吞并及出兵,走到眼下,南楚是无可挑剔的天下第一帝国。
只是萧太后退的利索,协助令狐谦摆平那些乌烟瘴气的后宫之事后,就退回了万慈宫,宣布再不管事,也不见人,专心礼佛。身边只留了一个春姑照顾起居。
房间内的两个人一时都陷入了回忆,静谧无声。
“皇上,哀家今天破例,是有话跟你说。”萧太后不喜兜圈子,直接开了口。
“母后请训斥。”令狐谦垂下眼睑,看着面前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白烟,被阳光照耀的失了真,如梦似幻。
“哀家当初做主让你娶了高丞相的女儿为后,就是知道你不会爱上她。”萧皇后的话题来了又快又急,丝毫不给令狐谦准备的机会:“可是如今,皇上你这是准备废后吗?”
“就知道瞒不住太后,”令狐谦苦笑,称呼也跟着变了。既然被说破,他也不隐瞒:“皇后失德,无法胜任母仪天下的职责。”
“哦?高皇后失德,那沭家的丫头就能母仪天下?”
听得出太后语气中的锋利与逼迫,令狐谦沉吟了一下,思考着措辞:“太后,儿臣并非是为了他人折损于皇后。”
“皇上,”萧太后轻叹口气,放缓了语调:“不管怎么说,皇后有了你的骨肉,你这样待她总是不对。”
这句话落在令狐谦耳中,只觉得分外刺耳。他却只是好脾气的笑笑,神色不变:“若不是因为皇后有孕在身,作为以邪术惑乱后宫的主使,领刑的不会是碧妃。”
萧太后看着令狐谦,眼角深深的皱纹因为皱眉而变的更重:“皇上,要知道,你的江山一统还未完成,儿女情长对于帝王最是要不得。”顿了一顿又是若无其事的接续:“皇上,你忘记你的父王是怎么死的了?”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犹如巨石,狠狠的扑面而来,压的令狐谦喘不上气:“太后,罪不及子女,何况,父王也是为国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