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我捧着脑袋瓜子,气呼呼地瞪向来人。
面前站着一个形容古怪的小老头,全身一副瘦皮囊,个子极矮,蓬松的银发披垂在肩,眼睛乌黑炯亮,下巴极长,嘴巴甚是宽阔,蓄着一小绰山羊须,时不时抚一遍,小胡子得意的一翘一翘。
秦绍就站在那小老头身旁,他穿着一套藏青箭袖短襟,身形挺拔俊俏,可当我看向他的面容时,简直被他吓坏了。
才几天光景而已,他又瘦了一圈,面色不复红润,透着黄,双颊微微凹陷,苍白的唇上瞧不出半分血色,明澄的双眸内布满了细细的血丝,看上去整个人极其疲乏。
“你,你怎么?……”我伸出左手递向他,转瞬已被他牢牢握住,狠狠一扯,我羸弱的身子蓦地落入他温暖的怀抱。
“子初。”
“寒儿……”他紧紧地拥着我,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好了,总算雨过天晴了。”小老头手舞足蹈地翻了个筋斗,一翻翻至门口,险些与一只水桶撞了起来。
说她是水桶一点都不为过,那吨位,粗略估计大概就有两百来斤……
可她腾挪间非常灵巧,也不见如何闪避,却已绕过了小老头,一闪来至我床前。
“啧啧啧,总算是醒了,小寒儿,叫师娘,快叫师娘,我等你这声师娘可等了十天了。”
“小寒儿?”我伸指戳着自个儿的鼻头,不解地望向秦绍。
秦绍面上忽地浮起一丝晕红,搂着我小声道,“她是我师娘,你叫她一声师娘吧。”
“师娘。”我回过头,乖巧地叫道。
水桶师娘立刻笑了,笑得两只极细的眼寻不着缝隙,嘴巴就快咧向耳朵根子了。
忽然间,一道装模作样的咳嗽声打断了师娘的笑声。
我一转头,只见小老头抱胸靠在木桌旁,吹胡子瞪眼望着我们。
“寒儿,叫师父,师父在瞪我们呢。”
“甭理会他,还摆谱呢?”水桶师娘挥了挥手,撇嘴表示她的不屑。
“师父。”
“挖哈哈。”老头夸张直笑,纵到我面前,立刻换上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脸,抬手摸摸我的头,笑眯眯地赞不绝口,“很好很好,孺子可教,哈哈哈。”
我暗地里撇撇嘴,与暗暗忍笑的子初对视一眼。
水桶师娘一掌拍上老头的后脑勺,揪着他的耳朵便向门外走去,顺便用脚勾上了门,喊声遥遥而去,“臭老头,甭磨蹭了,随我干活儿去,今晚好好露两手,咱扩苍山许久没那么热闹了,哈哈。”
“子初,他们……”
“师父和师娘向来都如此吵闹,你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
“以后?”我似乎有些摸不清状况。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怎么一梦醒来,似乎世界都变了样儿了?奇怪!
“寒儿。”他拥我入怀,长长叹了口气,“寒儿……以后别再睡那么久了……等得我好心焦……”
“等一等,子初。”我挣扎着推开他的双臂,一手按按胸口的涨痛,“我?我记得那日在胭脂舫,怎么……”
“胸口还痛吗?”他未答理我,却径自伸手抚上我的胸脯,口中呐呐地问着,神色间一片平和,似乎这动作再自然不过了。
我气呼呼地推开他的手,一张小脸莫名其妙烧了起来,“你在摸哪里呀?”
“怎么了?”他侧过脸,眨眨长长的眼睫,一脸不解地好奇宝宝神情。
“喂你还问我怎么了?”真是被他气死了!
“怎么了?”他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凑近我的脸。
“喂你还装?你怎么可以乱摸人家的胸脯?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奇怪,你干吗凑那么近?喂……”我还没“喂”完,他含着清淡气味的唇齿便汹涌地覆了过来,胶着、纠缠,吻得我神智不清,迷迷糊糊搞不清东南西北。
“吾还以西要物你……”(我还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他微微偏过脑袋,稀奇地望了我一眼,“寒儿,我这样吻你,你都没有神魂颠倒的感觉么?”
我差点说漏嘴告诉他我有,结果,我硬生生把话咽入肚子里,横了他一眼,抬手挡住他的唇,啼笑皆非地问道,“我记得我那天差点被花秀玉给闷死,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里?对了,我怎么还活着?你不是说我中了醉生梦死,就三天命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等会再议。”他拂开我的小手,指腹缓缓擦过我烫乎乎的脸颊,随后移至我腰间,娴熟地解着玉扣。
“喂。”我捉住她的手,“别玩儿了,我现在手脚软绵绵的,你不可以欺负我。”
“我帮你换药。”
“嘎?”我眨眨眼,“换药?”
“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吗?”他抛给我一记促狭的微笑,动作迅速的脱下我的外衫。
“我我可以自己来。”我再度捉住他的手,扯出一丝僵笑。
“我都替你抹了十天的药了,如今再来害羞是不是迟了点儿?”他把我的小手捉到一旁,慢慢褪开我的内衫,“乖,不要动,一会儿不小心碰到伤口,又得痛了。”
“子初……”我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咬着指甲,开始努力回忆往事。
“嗯?”
“这里是扩苍山?”
“嗯。”
“你找的老头就是你师父,他替我解了毒?师父带我们离开京城的?”
“嗯。”
“到现在都没有人搜捕我们吗?”
“嗯。”
“那真是奇怪了,子璇还没回来吗?”
“嗯。”
“你嗯嗯嗯,嗯个什么劲呀?”我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突地大叫一声,急忙伸手扯过衣衫,“你你你……”
你搞啥把我剥得光溜溜的吗?呜呜呜呜……
“不要动。”他随手一拨,撩开我遮胸的衣衫,继续堂而皇之地非礼我——替我身上抹药。
“好丑是不是?”我委屈地咬了咬唇,不用看亦知,那日我吃了那么多鞭,身上定是鞭伤凌乱,丑陋不堪。
他贴在我心口的手微微颤着,长臂一伸,把我小心地搂至怀里,手指爬过我已结痂还未痊愈的肌肤,“疼么?现在还疼么?”
我摇了摇头。
“不疼了,只是有些痒……”
“嗯,别动。”他拨开我的手指,悉心替我擦着药,“师父说,再抹十天左右,你的伤即可痊愈。”
“可是会留下很多难看的疤痕……”我苦恼地垂下脑袋。
“不会。”
“不会吗?”
他瞪了我一眼,“我的话你敢不信?”
我吐吐舌头,“我又没说不信。”
语落,他扶在我腰上的大掌微微一收,我不由自主地贴上了他的身子,莫名一阵燥热,“子初……”
“我真该把那个恶毒的女人给杀了!”
“也差不多了,你砍了她一条手臂,这个也太……”
“我该砍了她一双!”
“呃,算了,她也挺可怜的。”我顿了顿,一手爬上他的胸膛,“你还没跟我说,那个花秀玉……”
“她该死!”
我伸手抚平他簇起的俊眉,微微推开他的身子,唉地叹了口气,“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确实独占了太多太多,按说我……”
“你不用听她胡说八道。”他恼火地打断我的话,一手把我再度抓入怀里安置,“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而已。”
“你怎么处置她的?”
子初眉眼一挑,沉声不语。
“你该不会把她杀了吧?”我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音量。
“没有。”他撇撇嘴,小声咕哝道,“就知道你是这反应。”
“哦,那你把她赶回迎春院了?”
“没有。”
“没有?”我的声音又高了几分,转眼换上一副冷嘲的嘴脸,“也对啊,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美人儿,送回去真是可惜了,王爷留在身边,还可以随时享用……”
“你说哪儿去了?”他又急又气地伸掌堵上我的唇,“我恨不得要她死,享用什么?你明知我一心一意对你,不可能再染指其他女子,你非要说这些话来气我?”
我垂下眼,扁扁小嘴,抬手扯扯他的衣袖,“对不起嘛,是你说没把她送回去,我怎么知道……”
“我干吗要送她回去?她差点杀了你,毁了我一生,我为何要让她好过?”
“你到底怎么样她了?”我禁不住又紧张起来,“难不成你把她打残废了?”
“别动,我还没抹完呢。”
“其实,我……我可以自己处理的……”
他不悦地一撇嘴,“不许乱动。”
“哼!”
“你虽然毒素大部分都解了,不过犹有小部分留在体内,想要恢复以前的体力,恐怕得花一年功夫慢慢调养。”
“什么?”我张大小嘴,“你的意思是,我要手软脚软一年?”
“嗯。”
“可是我要出去玩儿怎么办呢?”我苦恼地皱起小小眉心。
“玩玩玩,就知道玩儿。”他伸指戳戳我的脑门,“还玩,小命儿都快叫你玩掉了,以后哪儿都不准去。”
“子初……”我嘟着唇,晃晃他的袖子。
“以后你要去哪儿就告诉我,我自然会抱你去。”
“抱?”我才不要你抱呢!哼,我是超人云若寒,怎么可以让你抱来抱去像个破布娃娃那么糗呢?
“你敢不要?”他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忽地叹了口气,抬手把我搂到胸口,慢慢抚着我细长的乌丝,“寒儿。”
“嗯。”我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们不要回去了,好么?”
我未出声,只是把头贴在他胸口,静静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
“我们可以长住在此,永享安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夕相对,不理世事。”他轻轻握起我的手,缓缓贴至他的心口,辗转抚揉。
“可以么?”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他俯首望了我一眼。
“万一子璇……”
“我什么都不要管,总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都不会放手让你回宫去了。”
“哦,你也想用强逼迫我!”
“我没有。”
“那你刚刚还说……”
“寒儿,别再离开我了,寒儿……别再离开我……”
“你的意思是,名利?地位?妻子?你什么都不要了?你要跟我私奔?”我睁大眼,抬头望入他幽深的眼眸,只见内里泛着奇异的流光,转瞬被一抹含着笑的深情取代。
他禁不住扑哧一笑,抬手抚过我细致的脸蛋,“已经私奔了,寒儿。”
“哦,你坏死了,搞先斩后奏!”我抡起小拳头敲打他的胸膛,“你怎么可以问都不问我的意见?那封信你看了没有?”
“什么信?”他按住我的双手,犹疑地挑起俊秀长眉。
“就知道你没瞧见!那是太后妈妈写给我们的信,算了,改天再跟你说。”我靠到他怀里,枕着他的胸膛,自行调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我又困了,子初……”
“嗯,那就睡会儿吧,吃饭时我再叫你。”他递出一只手绕到我颈下,身体微微侧躺下来,另一手则扶到我腰际,微微一使劲便把我紧紧搂入怀中,贴上他温热清香的身躯。
我闭了闭眼,小小声的嘤咛一下,随即慢慢蜷起身子,整个人投入他的怀抱,没多久便迷迷沉沉地睡去了。
第4卷 第31章 山间岁月下
山间岁月悠闲,安宁舒适,不知不觉间,五个月已匆匆而逝。
这五个月来,我每日勤加修练无双老人授予的吐纳心法,慢慢调养身子,如今虽还没恢复生龙活虎的健康宝宝模样儿,不过比起日前手脚乏力的软骨状态已是好了许多。
闲暇时,子初会带我去扩苍山之巅静观日升日落,我们俩坐在书远亭内,一呆便可呆个三日两夜,述不完的深情,讲不休的细语,直到师父唧唧呱刮叫嚷着冲上来,一口一声“臭小子”,把我俩给撵回去。
其实太半时候,我与他还是很忙的。师父他老人家凭空多出一个苦力可以差遣,自然啥事都要徒弟代劳。至于我,因为平素实在太闲了,便把山下小乡村,邻里附近的孩子们全部聚集一处,开堂授学,勉强过过夫子的瘾。
他们大抵都是八至十三岁的孩儿,男女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