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曲见袁盟翊胸口剧烈起伏,传说中以一敌百的光武将军两鬓虽有些斑白,可拿剑的姿势却依然挺拔有力。此时他终于开口说道,“袁将军,那软剑虽然是我的,可我并未杀害你的女儿。我们禾国还不至于卑鄙到如此地步,也没有弱小到这种地步。”
袁盟翊仍然是狠狠地瞪着他,李曲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我是俎上鱼肉,但我死事小,可杀害袁小姐的真正凶手却从此逍遥法外了。袁将军也不想自己的女儿死不瞑目吧。”
袁盟翊看着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的李曲,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慢慢移开架在李曲颈上的剑,冷哼一声。
羡鱼和穹月一起往净慈寺后山走着。这次的流觞会波折不断,本来打着游山玩水主意的羡鱼心里早就没了兴致。穹月见羡鱼整天愁眉苦脸的,便约了她到后山散散步。
落雁山的月色总是比郢城内的好,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天空更近。明亮幽静的月光洒在宁静的后山枫树林,羡鱼和穹月并肩慢慢走着。
净慈寺的后山很大,穿过枫树林,前面竟然是空旷的山地。
“穹月姐,这是什么地方,净慈寺后山竟然还有这样大一块空地。”羡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山地问道。
穹月看着月光下隐隐若现的木栅围墙,不远处悄然立着的大青石碑,静静道,“前面便是净慈寺的禁地了,我的二叔二婶便葬在那儿。”
羡鱼惊讶的转头看着穹月,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辨认着石碑上的字。
‘禁止入内’,四个冰冷的字镌刻在有些青苔的石碑上。
“可是既然是寺院禁地,你的二叔二婶为什么会葬在这儿?”羡鱼有些疑惑。
“我也不清楚,”穹月微微摇摇头,“自我记事起,爹爹和娘亲便每年带我来这儿祭拜。爹爹说,二叔和玄一方丈交情甚好,死前曾写信给玄一方丈,希望能葬在这儿,又希望不被人打扰,所以才成了禁地。”
“所有有关二叔二婶的记忆全都是父亲母亲告诉我的。虽然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他们的爱恨哀愁,却鲜明的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穹月的脸上是朦胧的专注的回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他们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吧。”羡鱼有些神往的问道。
“在这世上,除了父亲母亲,还有婴哥哥,他们是我最崇敬的人,”穹月突然有些俏皮地笑了,“连三叔都排在他们后面呢。”
穹月很少这样笑,笑得这般的天真调皮。她的笑都是淡淡的,内敛又娴静。羡鱼在朦胧的月色中看着穹月脸上罕见的娇俏的笑容,突然很想见见传说中的穹月的二叔二婶,能让穹月像小孩般依恋的人。
“穹月姐,我们进去看看吧。”羡鱼拉着穹月的手,“我也想去祭拜二叔二婶。”
穹月笑看着羡鱼,“既然羡鱼都说了,我们就进去看看吧。只不过没有准备香烛···这也不妨事,过几天我和婴哥哥来祭拜的时候再带上也行。”
本来刚到净慈寺的时候姬婴和穹月便打算来祭拜的,只是这样那样的事缠身,便想着等静下来再来。可不能怀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来见二叔二婶。
穹月带着羡鱼越过木栅围墙,走不多远便看见了一座坟墓。二叔二婶合葬在一起,一座坟头,两块墓碑。坟墓两侧有两棵高大的桐木,枝叶交握。
在离坟墓几步远处,穹月突然拉住羡鱼,停下了脚步。就在几步开外的坟墓前,有一个男子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儿,依稀可以看见摆放在坟前的几枝芍药。
男子似乎听到了响声,微微回过头,随后便快速地离开了。
穹月凝望着那人有些熟悉的背影,想着到底是谁,会在漆黑的夜里来坟前祭拜。
“穹月姐···”羡鱼拉着穹月的手,向坟墓走去。
“梁氏甫之及爱妻梁氏薛帘霜之墓···”羡鱼借着月光一字字缓慢的念着墓碑上的字。
“这就是二叔二婶的名讳吗?”羡鱼问道。
穹月点点头。
“甫之,帘霜···”羡鱼自顾自说着,“二叔二婶的名字也这样般配,想必他们生前一定是一对妙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是,帘霜···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样的名字终究太过萧索。”
穹月在一旁听着,脑海中一个念头忽然飘过。那次皇上迷障,嘴里喊的阿帘,会不会就是二婶薛帘霜?刚刚那个男子···穹月眼里惊诧不已,刚刚那个背影,分明就是皇上。
从禁地出来,穹月和羡鱼便漫无目的的在林中闲逛,心思都早已飘远。
“穹月···羡鱼···你们在哪儿?”林中突然传来沈歌鸢的声音。
“歌鸢,我们在这儿。”穹月高声答道,好让沈歌鸢可以辨清方向。
“可算找到你们了,”沈歌鸢从对面的枫树后走过来,脸色有些着急,“大殿出事了,杀害袁小姐的凶手抓到了,不过现在三王爷和四王爷却因这个人起了争执。”
“婴哥哥和姬莘?”穹月惊道,“为什么?”
“因为那个凶手李曲。三王爷认为此案疑点重重,有待斟酌,莘哥哥却认定李曲就是杀人凶手,主张立刻收押押回郢城处决。”沈歌鸢虽然在叙述事实,可字里行间都透出自己的态度,对姬莘的支持。
“羡鱼,我得回去看看。”穹月听到这儿便有些焦急的对身旁的羡鱼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羡鱼跟在穹月身后,打算一起回去。
“羡鱼···”沈歌鸢突然叫住羡鱼,羡鱼不明所以的回过头看着她。
“我还有一些话要对你说,你先留下来。”沈歌鸢拉住羡鱼的手一脸真挚。
羡鱼看看穹月,又看看沈歌鸢,不知道沈歌鸢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穹月的面说。
“那我先走,羡鱼,你先和歌鸢聊,待会再过来吧。”穹月笑笑,转身快步离去。
“歌鸢,怎么了?”羡鱼满心疑问。
“羡鱼···”沈歌鸢脸上忽然现出诚恳急切的神色,拉住羡鱼的手也突然收紧,“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一定要相信,它关乎穹月的性命。”
羡鱼心下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川御安和皇后有交易,他们想毒害穹月。”沈歌鸢小声说道,脸上有些惊恐,又有些焦急。
“毒害穹月?川御安?为什么?”羡鱼大声叫道,沈歌鸢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点声。
“还能为什么?”沈歌鸢放开手,哂笑道。
羡鱼看着她的神色,心下突然明白过来。是啊,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权利。皇后为了姬莘的太子之位,川御安则是为了容国,在争储事件中出力,便能多一个斡旋的筹码。
“羡鱼,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怕打草惊蛇。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尽力继续打探,保证穹月的安全。”沈歌鸢神色殷殷。
羡鱼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穹月姐的安全我会想办法。”
沈歌鸢听了舒了口气,“那就好···”
第40章 东风不解情,枉凝眉
穹月赶到大殿的时候,姬婴和姬莘双方都没有说话,气氛静谧又紧张。郑国承站在两人身后,一言不发。
川御安此时从殿门进来,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陈欢沅。
陈欢沅突然走到袁盟翊身旁,低首道, “袁将军,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如今证据确凿,三王爷却一再为凶手辩护。三王爷为何如此护着这个禾国人?”陈欢沅声音很低,然而大殿里的所有人却都听得见。
“陈小姐说话可要小心,诬陷王爷可是大罪。”郑国承在人群后说道。
“我当然有证据,来人,把证人带上来。”殿外进来一个黑衣人,押着一个小厮。
“这个人是三王爷身边的小厮张荣,今下午已向我父亲告发了三王爷里通外国。白羽,把那信拿出来。”
黑衣人从身上掏出信件,陈欢沅接过展开,“大家看,这封信便是李曲写给三王爷的。”
众人都纷纷凑过来,嘴里窃窃私语。
“那封信确实是李曲给我的,可就凭这个就说我里通外国,陈小姐,”姬婴笑笑,眼里却阴冷无比,“你这帽子似乎扣得也太大了。”
袁盟翊拿过信仔细看了一遍,手有些颤抖,转头看向姬婴,“三王爷···”
“袁将军,”姬婴朗声道,“信是李曲给我的,可只是说了他对我的欣赏,就算这有示好之意,可我并没有做任何回复。我主张重审案子,并不是因为李曲,而是为了找到真正的凶手。”
姬婴第一次当着这么多的大臣为自己辩解,不是他怕被诬陷,而是他真的敬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军。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证明你没有接受他的示好呢?”沈子衿站在姬莘旁边,慢慢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城气愤道,“我家王爷怎么会里通外国。”
“我们这儿可是证据确凿,你说没有,你可得拿出证据来。”陈欢沅微微笑道,有些不屑。
“此事现在牵连众多,就凭在场的几位恐怕不足以让人信服。不如奏明了皇上,再做定夺。”穹月站在姬婴身旁,眼睛一一扫过姬莘,沈子衿,陈欢沅,最后落在袁盟翊身上,“袁将军以为如何?”
袁盟翊拿着信,低头思索着。他实在不愿相信姬婴会这样做。也罢,不如先奏明皇上,到时若真是李曲杀害了茱萸,自己一定不放过他。
袁盟翊抬头说道,“那我先奏明皇上,李曲就先派人看着。”
第二日朝中众人便都陆陆续续的回城了。
皇上坐在御书房,看着沈公觉,郑国承,陈琰的奏章,眉头深锁。里通外国···皇上复杂一笑。
“皇上,淑妃娘娘在外面,是否让她进来?”张德申从房外进来说道。
皇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让她先回去吧,天热,别受了暑。”
淑妃站在御书房外,听着张德申的回话,心内不由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皇上不愿见她。
“张公公,三王爷的事···皇上怎么看?”
“娘娘···”张德申躬身道,“娘娘还是先请回吧,若受了暑,可就不止娘娘一个人难受了。”
淑妃听着这话,心突然一跳,张德申的意思是让她保重自己,好给姬婴说说情吗?皇上难道有了定夺?
“姐姐在这儿呢···”容嫔的声音突然传来,淑妃转头看去,容嫔正在丫环搀扶下挺着肚子往御书房而来。
“劳烦张公公帮本宫通报一声,本宫有事想见皇上。”容嫔笑着说道。
“奴才这就去,”张德申恭敬回道,又对着淑妃说道,“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淑妃默默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刚走出不远,便听到张德申对容嫔说道,娘娘,皇上叫您进去呢。
淑妃脚下一个趔趄,幸亏舞庄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有摔倒。舞庄握着淑妃有些凉的手,说道,“小姐不要难过,皇上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过几日就好了。皇上待小姐可是不同旁人的,小姐安心。”
淑妃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御书房,良久终于说道,“也许是吧。”
朝中近日气氛微妙,三王爷和四王爷见面也不打招呼,朝中大臣也渐渐分为两派,一派拥护姬婴,一派拥护姬莘,还有一些人观望着。
袁盟翊这几日见到姬婴也不再说话,却也没有接见前去拜访的陈琰等人。
这日上朝皇上突然说道,“昨夜朕收到禾国国君的信,他们想让朕放了李曲,送回禾国,诸位爱卿觉得朕是否该放了他?”
“不能放。”姬莘说道,“如今他是最大的嫌疑人,就算他是禾国人,在申国犯了罪,也逃脱不了申国的制裁。”
姬莘此话一出,大臣便纷纷附和。
姬婴站在殿内,一言不发。他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引火烧身。
谁料皇上突然问道,“三皇子,你怎么看?”
殿内静得只听见众人的呼吸声。姬婴沉默地站在那儿,终于抬头回答道,“回禀父皇,儿臣认为既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李曲杀了人,就应该把他送还禾国。”
皇上坐在御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坦荡的姬婴,没有说话。
姬婴继续道,“如今申国和禾国好不容易才安宁没有再交战,如果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罪名而惹怒禾国,我们申国虽然国力强盛,但到时遭殃的可是百姓。”
拥婴派的大臣纷纷点头,三王爷胸怀天下,仁义爱民,说得没错。皇上听着大臣的议论,皱了皱眉。胸怀天下?仁义爱民?原来他在这些大臣中如此贤德···
“皇上···”殿外突然进来一人,乃郢城监狱长陈廷风,“李曲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什么时候的事?”皇上问道。
“就在昨天夜里,狱卒刚刚来报说,送去的饭没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