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公审,晨曦亲自到场旁听,而我和晨昱却为避嫌没有前去。
因上午有早朝,会审便安排在了午后。
而此时,我正坐在东宫怡园之中,在初春暖暖的太阳底下,陪冰舞细赏那悠然绽放的桃花,一枝枝花团锦簇,粉嫩欲滴,远看似一片片羞涩的云霞,笼在悄然迎春的枝头。
这草木之物,虽不如人,却是任外界风云变幻,仍默默随时节生长,花开花落,荣辱不惊。
每当这种时候,我心底那种与晨昱远走高飞,远离江湖的愿望便会魔鬼一般跳出来,弄得我心烦意乱。
只要可以离开这些是非,即使是带着冰舞一起也好,只是我不愿再如今日这般去算计别人。
三江之畔,水淹七军,是自卫,是为国,却也是杀孽……
如今,栽赃贵妃,却非不得已,而是,含着对晨光和大理的怨恨,强加于她一个弱女子头上。不知刚刚在冷宫中平复了家破人亡之心情的她,又会如何自处?
她……
眼前忽而浮现贵妃娇柔的笑容,曾听母后说起,她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女子。自小娇生惯养,粉嫩地似这眼前的桃花,娇艳欲滴。人前自是处事周全,一副成熟模样,人后却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子,皇上稍有怠慢便会迁怒于宫女,甚至摔摔打打。好的时候,跟你姊妹相称,不好的时候,无论是谁,也难博她一笑。
曾经,有一次,潇潇恼她任性,冷落了她一月,后来……
“糟了!”正与冰舞同立在一棵粉雕玉琢的桃树之前,我竟然走神了很久,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开堂公审(2)
“姐姐,怎么了?”冰舞不禁奇(提供下载…)怪地问道。
“呃,”我抬首与冰舞对视了一眼,她平静的眸子让我好好定了定神,“没什么,忽然想到一件事,但愿没有被我猜中……”
“是——国事?”冰舞已经习惯了我与晨昱这样,很多事,她也从不多问。
“呃,不是,是——贵妃,我忽然有些担心她。冰舞,你说像贵妃那样的一个人,会不会因为家破人亡自杀呢?是不是只要晨光活着,她就会为自己的儿子好好活着?”
冰舞听了我没由头的胡话,懵然地愣了一下,答道:“贵妃?冰舞未曾见过,不知如何答姐姐的话。只是,若是放在冰舞身上,家族叛乱,哥哥阵亡,儿子收监,确实难以承受。但若是苟活,也是为了孩儿了。”
“哦。”听了将要做母亲的冰舞如是说,我略略松了口气,忽然想到,应该早点把晨光放了,或者,不让她见到晨光,这样,她还会留些活着的念想。
上天保佑,不要让我与晨昱再增杀孽……
正想着,晨昱来了。那边公审,他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处理了一些日常公务便回来了。
“昱哥哥,你回来的刚好,姐姐正为贵妃之事担心呢,你快劝劝吧。”
“晚儿,怎么了?”晨昱关切地问道。
“我只是想到贵妃,会不会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毕竟是……”
晨昱闻言微微皱起眉,沉吟片刻,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只是考虑要不要放晨光的问题?若是他一去不返又如何?可现已无回头之路,我们且看公审结果吧。”
“也好……”
不多时,派去听信儿的福安便一路小跑地回来了,公审已毕,贵妃非(提供下载…)常配合,甚至还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据贵妃供词,她是多年前受大理指使将毒花粉赠与皇后的。大理国师与颜骏略有交情,他曾允诺助晨光夺得皇储之位,只是晨光兵强马壮,大理那边也未曾想到他会那么快兵败被俘。如今,若放晨光去大理私下求国师或青龙等人,或可救皇上一命,只求换得她们颜家上下平安。她自己愿留在天牢做质子。
刚刚听完福安汇报,我与晨昱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巧合,还是另有图谋?
忽听得门外下人再报——
“摄政王求见!”
晨昱与我对视一眼,道:“请!”
说着,我唤了婵娟来陪冰舞,便跟晨昱去了前堂。
客厅里,晨曦已然坐在软椅上兀自喝起新上的绿茶。
“三哥——”
“晨昱,我们说说吧,怎么办?不料贵妃比我们想得还明白,难道已有人知会于她?”
“我也刚刚听说,说不定前几日栽赃于她,她已然明白这样做是她唯一的出路?”
“也许,不过,以贵妃为人,她不似这种理智人物。反正咱们晚上夜袭的戏是不必演了,眼下要商量的是我们真的依计放晨光吗?”
“……”
“昱,还是放吧,大不了放虎归山。为了父皇,权且一试?”我揽起晨昱的胳膊,在一旁劝道。
晨昱询问地望向晨曦。
“不可,虽然当前他逃到大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难免日后养虎为患,况且,晨昱你将继帝位,也要为未来皇儿的江山稳固考虑。若是放他,我也已想到防他叛逃的办法。”
晨昱沉思着端起桌上的茶,低头呷了一口,扬眉问道:“毒?”
帝王驾崩(1)
晨昱沉思着端起桌上的茶,低头呷了一口,扬眉问道:“毒?”
“对,此方乃一江湖高人所赠,我想蓝洱去世后,除那高人之外,已无人可解。”
闻言,晨昱缓缓将手中茶碗放在几上,轻叹一口气,道:“三哥,其实,定下此计时我便想过,若说毒药,我也有方可迫他折返,只是但凡毒药,均讲求医治时机。兄弟手足,我担心他若不肯悔改,留在大理由青龙等人医治,会无端送了性命。”
晨曦闻言一改悠然的神色,正言道:“七弟,成大事者岂可如此菩萨心肠?再者,他母亲在押天牢,他若不肯折返,乃不忠不孝之辈,如此,哪里还要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
我立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觉得晨曦说得有理,可是冥冥中,我却潜意识地站在晨昱一边。不是因他是他夫君,而是不知为何,今日贵妃的言行,总让我觉得有说不出来的不妥。
就像是——她已明明知道了一切,将计就计,而,我们反倒成了她的猎物。
所以,我总觉得不该放晨光走。
……
正出神着,福安忽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报道:“王,王爷,快,快去,皇——皇上快不行了!”
“什么?!”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惊问道。
晨昱一把上前抓住他衣领,怒斥道:“谁说的?父皇前日还好好的!”
福安顿时吓得双唇发颤,他求助地望了晨曦一眼,哀求道:“王,王爷,小的……哪敢混说?皇……皇上跟前的成公公刚刚来说的,他已着人去通知各宫娘娘!”
惊,疑,恐……
突如其来的消息,如乌云一般压在心头……
六目相对,不及多说什么,晨昱放开福安,一把捉起我的手,道:“快去!”
一路飞奔,我听任晨昱拽着,脑中一片混乱,潇潇死了?
他会去哪里?那个世界的他呢?我怎么办,你怎么这么早便丢下我和晨昱?我还曾畅想着将来调理好了,他陪我和晨昱共阅奏章,同议国事,老少四人,共享天伦之乐……
帝王驾崩(2)
一路飞奔,我听任晨昱拽着,脑中一片混乱,潇潇死了?
他会去哪里?那个世界的他呢?我怎么办,你怎么这么早便丢下我和晨昱?我还曾畅想着将来调理好了,他陪我和晨昱共阅奏章,同议国事,老少四人,共享天伦之乐……
脚下忽而绊了一下,已到玉华宫门口,门内院中,各房宫女已齐齐地跪在地上。
未及站稳,晨昱放开我,冲入房中。冷不防,我向前一栽,还好,晨曦及时拽住了我。
愣了一下,我忙定了定神,回首答他:“我没事,快去吧。”
“嗯。”
来到房中,只见外间几名太医垂首跪着,屏气敛声。内房的帘垂着,母后闻声掀了门帘出来,平静地唤道:“你们进来吧。”
晨曦与我对视一眼,让我先行。
过门槛,母后竟然关切地扶了我一下,我疑惑地望了她一眼,这些日子,母后忽然老了很多,可是那沉鱼落雁之傲然依旧如故,神色沉静,好似……床上病危的人与她无关……
母后没有理会我眼中的询问与疑惑,而是朝龙床的方向指了指,道:“去看看他吧。”
我快步上前,只见汤大人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晨昱面色肃然跪在榻前,双手搭在潇潇手腕上,一言不发。
潇潇双目紧闭,脸色微黄,安详地躺着,睡着了一样。我向前几步,本能地想去摸下潇潇,手伸到一半却想到,别误了晨昱诊脉。
片刻后,晨昱的手仍然没有挪开,我复将手伸到潇潇鼻息处,一秒,两秒……一分,两分,全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不甘地将手指移至他脖颈处,颈总动脉,没有,还是没有,只是,余温尚在……
我愣住了,之前还有一个念头闪过,想潇潇会不会是诈死?
不是,真的,好歹念了几年医科,活人死人还分得清楚。
泪,涌了上来,我颤着手,抚上晨昱的指节,指尖触电似的一麻。
“别碰!”晨昱第一次冲我嚷了起来,原来他不是诊脉,而是在徒劳地为潇潇输入真气。
一双温润的手按上我和晨昱肩头,是母后:“黑发送白发,人之常情,昱儿,你这又何必?”
父爱如山
“不!”晨昱抬首哀求道:“母后,父皇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是我一直拿药克制着他体内毒力,但最终克不住了,那毒便排山倒海而来,凡体根本承受不住。”
“可是,我们刚刚准备放四哥去求解药,母后,您——”晨昱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他差点要去责怪母后照顾不周,岂不知潇潇活到如今已是大幸。
我扶住他正要去劝,母后开口,道:“昱儿,为娘知道,是我没有留住他的性命,我……”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晨曦见状也上前帮着劝慰……
还是母后先止了泪,秉退了汤大人,取出一卷黄帛,道:“这是他留下的遗诏,眼下诸事他已有所安排。昨日他自感不好,已私下召见了贵妃,交代了今日公审之事,命她扛下下毒罪名,换取晨光后半生的自由。遗诏中有令,命取消晨光王爷封号,贬居京郊,看守皇陵。贵妃赐死,但以贵妃身份陪葬。几位重臣他也已召见,包括沈涵臣,黄嘉,艾琛等都会支持昱儿即位。将来晨曦你要从江湖中寻一族入朝为臣,给予部分军权,以防沈相一家独大。”
听着母后絮絮地说着潇潇最后一日的安排,晨昱不禁泪如泉涌,低声呜咽起来。
见状,本来,我看到潇潇离去,还没有似晨昱那般伤心欲绝。因为,本从异世而来,对生死看得也淡。可方才听母后如此一说,才明白昨天一日不见,潇潇竟然拖着残躯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
他恐怕并非扛不住毒性,而是意识到选择这样的时机离去最好不过,既解了母后和晨昱之困,又免去了晨光与晨昱之间自相残杀。
只是,如此这般,是否对他自己过于残忍?
看他现在睡得安详,不知今日离去之时,是否痛苦?恐怕他要防备被太医看出用毒,授人以柄,还不知选取了怎样的求死方式?
这秘密也许只有母后一人知晓了,不知此刻,晨昱强忍着汹涌的泪水,低声呜咽,悲痛之余是否想到这其中关窍?
生死离别(1)
不须时,已有太监前来向母后请示,皇帝驾崩的讣告已起草完毕,是否昭告天下?
母后点头允了,交内务总领太监去办。
东望国正明二十七年农历二月二十四,东望国第五代皇帝东方霄云于玉华宫中因病晏驾,享年五十二岁。
丧葬诸事交由宝相国寺无相大师主持,灵柩安放在先皇生前常去的林鸿阁。当夜,嗣皇帝晨昱、长子晨晟与三子晨曦共同守灵。
一切安排停当,天色渐晚,母后打发我回东宫守孝。
宫中上下已是一片肃然的白色,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白服宫人,我不禁觉得那颜色刺得眼睛一阵酸涩,似乎在时时提醒着我潇潇的离去。
回到东宫,心中早已痛地麻木,泪却是忍了半日,再也止不住。
无暇顾及清秋关切的询问,我将自己反关在房中,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喜(…提供下载)欢的物品,燃起白烛和火盆,悄悄地,用我自己的方式送他一路走好。
黑暗中,恣意地,思绪游走,甚至,我好盼望他幽魂的出现,回想初见时,他的激动、霸道、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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