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涵卿,是因为他在我体内种了情蛊,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了。没把他交给朝廷,是不想他把今夜的事泄漏出去。玥,你可满意了?”
重玥目光复杂,闪烁不定,终轻轻帮我拢了拢鬓发,柔声道,“从前是我不好。”又仔细端详了我的脸,“情蛊对你没好处,我会命人找到解除的方法。”
恬静依偎在他怀里,我进入正题,“情蛊怎样,还在其次。我最担心的是突厥的二十万兵马,集结在大唐边境的灵州、并州一带。”剩下的话,我没说。
我想重玥该明白,十万威烈战士是大唐军备的部分中坚力量,若被朝廷围剿,势必造成大唐内乱,百姓惶惶。而突厥,则可借口四皇子阿史那弥射在长安失踪,乘机侵扰。[炫+書网…。]到时大唐内忧外患,军事力量不足,势必陷入危 3ǔωω。cōm险境地,如画江山极可能被突厥占据。
重玥微敛了眉头,片刻,饱含深意的笑了,“溶儿算准了,纵然我可以枉顾十万战士的性命,却不愿拿大唐江山去冒险。你心里早有打算,是不是?”
“难道你的为君之道,不是爱民如子,不是要江山社稷安定太平吗?”我笑嘻嘻反问。重玥笑而不语,蜜吻细细碎碎的落在我的脸上。
眨眨眼,我慎重说,“待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拦我,都要相信我,好吗?”
“溶儿要做什么?”
“信我,我一定不会有负于你。”彼此十指紧缠,目光交汇融和,达成共识。是因为爱吧,重玥第一次愿意放下猜疑戒心,应允了我这个他生平头号敌人的无理要求。
步出大厅,依稀,清醇的桂花香悠悠自云外飘洒而下,沁人心脾。与重玥相视一笑,仿佛,我的舌尖也能品到那甜而不腻的丝丝淡香。
隐约,有人缓步走近我们。迷离月影中,那人冰眸莹莹流辉,乌丝御风狂舞,衣袂纤尘不染,一切似真似幻。
“君公子到此所为何事?”重玥语声平静,目光却若有若无的掠过我的脸庞。
心下一凝。是了,当初我从玲珑阁顺利逃走,东宫又曾追踪重玥无故失败,以重玥的精明,定然一早对君行健和我的关系有所怀疑。
“路过。”君行健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奇异的,双眸内宛如高山飞瀑,奔流激荡,完全不似素日的淡定冲宁。
重玥浅浅一笑,推了推我,“你有许多正经事要做,还不快去?”“嗯。”我迈步欲走。
“你丢的玉佩。”君行健的手,无声无息横在我面前。掌心,凝碧剔透,映光成翠,俨然是他常带在腰间的那块美玉。
心里诧异万分,我却知君行健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望去,他的眼睛纯澈的惊人,瞳仁深处,悄然流溢着自负的笑意,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此刻的处境,我可以帮你。要从重玥手里救出你父亲他们,没问题。”
心,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君行健的出现,是个意外的变数。适才,重玥已答应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阻拦。所以现在,只要我愿意,只要我诚恳请君行健帮忙,我完全可以继续原先的计划。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败涂地的那个,将是重玥!
耳际,重玥清朗的笑声直透心底,“溶儿的玉佩真漂亮。”他灿烂似晨曦的笑容,仿佛连带了无边夜色都明亮妩媚起来。
“信我,我一定不会有负于你。”这话,言犹在耳,是我就今晚之事对重玥的承诺啊,怎能一转眼就抛诸脑后?如果君行健早些出现,我会即刻请他帮我,可如今我已亲口说了这话,怎能顷刻就出尔反尔?我若坚持原计划,岂不是在故意利用重玥的感情,利用他的信任?
定定心神,当机立断,我笑盈盈接过玉佩,“多谢。夜色渐深,君公子该早些回去歇息才是。”我想君行健该明白言外之意。
不错,我是想赢重玥,我是想要他远离朝堂,和我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是想永保水家,可再怎样,我也不会卑鄙到利用重玥对我的爱!我所珍视的,亲情、爱情,都是纯净美好的,不该与阴谋诡计搅和在一起。就算日后我与重玥还会为了各自的目的,再有争执,可今夜,我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不用谢。”君行健深深的看着我,仿佛了悟一切因由。
“谢谢。”我终忍不住发自肺腑的又说了一遍。他处处为我好,我不是不感激,只是他的情意,我却无以为报。或许,找到李世民,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要谢就好好保管玉佩,别弄丢了。”君行健勾唇一笑,一转身,锦裳如云鹰展翼,翩然消失在夜色中。
重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忽而直直望了我,“他这么晚来,就是为了还你玉佩?”
“嗯。”我作不在意的模样随口应了。
重玥淡淡一笑,轻揽过我的腰,悄声俯在我耳边道,“溶儿,他喜欢你?”
“你胡说什么?”我瞪着眼睛反驳着,莫名有点心虚。
“可惜,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心爱的人相伴左右。”
“为什么?”
“他练的是‘天道无心’的内功,如果动情,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自身走火入魔,性命堪忧;要么斩情断爱,杀了对方,自身方能续命。”重玥娓娓道来,“两年前,我在扬州碰到他,他吐血如斗,险些丧命。就是因为他的宠物小白虎,被他练功时失手打死,他心情难过所至。他身边,连喜欢的宠物都留不住,又怎能留住心爱的人?”
重玥似叹息似感慨,“象他这样的聪明人,该知道轻重,越喜欢一个人,越要离对方远远的,免得伤人伤己。他要成为武林中震古烁今的第一人,有些东西就必须放弃。”
心念电转,君行健曾说欠重玥一个人情,是否就是重玥在扬州救过他?而重玥,当初把我交给君行健软禁,就是看中他没有七情六欲,不会被俗世的任何名利人情打动?此时,重玥说这些话,是否在提醒我,要我自觉避开君行健?
表面故作不懂,我嘻嘻笑道,“好在你没有练那个什么‘天道无心’。”
重玥反握了我手,郑重低语,“有溶儿在身边,我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了。”心好似沉浸在蜜中,甜丝丝的,我不由粲然一笑。
此后,我匆匆到大理寺狱外,吩咐威烈战士急速去办以下五件事。
第一,火速传书告知各路人马,我父亲和四大将军被重玥控制,要他们务必原地待命。
第二,郭仪率众,赶去嘉猷门支援程怀金,一定要尽快掌控嘉猷门。
第三,立刻派人告知兵部侍郎战君,要他伪造一份灵州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就说突厥大军已于九月初四,进犯边境;再以兵部名义送呈兵部尚书王佐,要王佐即刻进宫觐见皇上。
第四,传书威烈军留守驻地的人马,派三百人立刻把卫涵卿带到玄武门。
第五,传书宫中水贵妃,要她今夜扮做什么都不知道,装聋作哑即可。
纵身上马,怀中玉佩蓦地滑落,我急忙捞起。
涓涓月华下,我这才注意到,碧玉上墨色小篆清楚写着“抚琴自成欢”,显然不是君行健随身带的写有“横剑以绝尘”的那个,而是与它配对的那一块。
玉,仿佛尚蕴含着君行健的温度,触手生温,清润宜人。他临别时意味深长的一抹笑,恍惚再现眼前,不觉深深烙在心上,顽固任性的要我记着这个人。
40、兵谏
亥时二刻,立马玄武门。
夜空下,猩红一片的宫墙城楼,峨然高耸。隋朝的大兴宫,经历几许风雨,几许浮华,变迁为大唐的太极宫,依然庄严肃穆,富丽华美。
“昔日隋炀帝杨广骄奢荒淫、纵欲无度,至死也没料到取代他掌控天下的,会是我太原李家。”太阳穴无规则的狂跳,迷蒙中,有个醇厚男声在四周飘游,“可笑的是,许多年后,我同样没想到,大唐江山会落在区区一个武才人手中,甚至,李家宗室数百人尽死于她手。小媚儿,如果可以,我宁可你不回去……”
无边黑暗中,我似乎看到高大英挺的李世民,目若朗星的直视着我。
武才人是谁?与我何干?为什么我会时常听到那声音?我只在玲珑阁见过李世民的画像呀,为何能如此真切的看到李世民本人?熟悉又陌生的,在身畔飘忽不定,想捉住,它偏偏闪电般溜走,是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莫非——是玄武门之变?是玄武门之变……是玄武门之变!
清凉秋风扑面,我摇摇头,嘲笑自己的犹疑多心。不过是偶尔冒出来的几句怪话,不会左右我的决定。今夜我要的,是父亲他们和十万将士全身而退。而至高皇权,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很快,程怀金在嘉猷门的捷报传来,我悄然入大内。经望云亭,过月华门,一步步逼近两仪殿。耳际,回响着众将士对我的绝对信任——“我等愿追随少将军左右,誓死遵从少将军的任何决定。”
骄矜一笑,我命由我不由人……我命由我不由天……所有事宜已传令十万将士重新准备,我相信,只要上下团结,众志成城,天下没人能阻挡威烈军的脚步。
“臣水溶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推门进去,对正搂着张婕妤饮酒的李建成行叩拜大礼,我恭敬之极。
“——好、好、水家果真是要造反。”李建成惊怒的声音瞬间响彻两仪殿。
抬头,无视迅速冲进门包围我的众侍卫,我朗声回话,“家祖遗训,水家子弟,须尽心竭力效忠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家父毕生愿望,也不过是‘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这十六个字。水家对皇上的赤胆忠心,不曾改变半分。家父通敌叛国一事,更是不折不扣的冤案,望皇上明鉴!”
李建成冷笑连连,“水家若无谋逆之心,何必派人围攻嘉猷门?”原来——他还没发现其余各门的威烈战士,是以如此镇定。
“威烈军一众战士,坚信家父是清白的,是以赶来向皇上求恳。适才与禁军发生冲突,纯属意外,请皇上切勿动怒。”
李建成冷冷望过来,显然对我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水溶听闻,陷害家父私通突厥的信中谈到,家父要与突厥里应外合,起兵灭唐;成功之日,就平分天下。这纯属无稽之谈。”我敛眉恭顺说着。
“其一,如今家父衔领威烈大将军,在朝廷中位高权重,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到了,又何苦与人勾结,毁了水家世代清白之名?若真要谋朝篡位,只怕将来到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水家列祖列宗!”
“其二——”我慢慢解开衣襟,月白亵衣下,薄薄包裹的丰盈隐隐现出,“家父沙场受伤,从此再无生育,只有水溶这个女儿。试问,没有子嗣继承,就算家父得到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呀,原来是真的……”张婕妤失声嘀咕。
李建成目光炯炯追问着,“什么真的?”
张婕妤细声细语道,“皇上忘了,去年泰阳长公主(李建成的妹妹)新寡,私心倾慕水将军,想请皇上赐婚的。结果贵妃娘娘竭力劝阻,水将军也是再三推辞,这桩婚事终不了了之。后来,宫中就有传言,说水将军不纳侍妾,不近女色,不愿尚主为驸马,是不能人道……算不得一个真男子……”
若是平日听人这么议论父亲,我必定是银月挥出,让她再不能嚼舌头。但此刻,我还要感谢这些妇人的闲言碎语。李建成的观念里,一个男人没有儿子,没有继承人,就算费尽心机夺取万里江山,也是没意义的吧。此刻,他该有一点点被说动了。
李建成狐疑的盯着我,挥手令张婕妤过来。张婕妤机灵的伸手轻覆上我的胸,仔细摸索了我的颈项处,这才回禀,“皇上,臣妾认为水少将军真是个女子。”
“家父一生遗憾,是无子承欢膝下,是以将水溶扮做男孩模样,聊慰心怀。水溶女扮男装,是为欺君之罪,无论皇上如何惩处,决无半句怨言。只请皇上明察秋毫,还家父一个清白。”我匆忙掩好衣襟,泪光盈盈,倾心演出一场孝女忠君的戏。
李建成又挥挥手,顿时有侍卫过来捆了我的双腕。
李建成缓步过来,托起我的脸,轻佻的笑起来,“倒比你姑姑年轻时还标致些,就是性子不够温顺,还要好好教导……”
心中怒火大盛,我脸上依旧作了愚忠状,“水溶没说完,还有第三个理由可证明家父是清白的。”
“哦?说来听听。”
以气驭刀,银月,如电割断腕上粗绳。袖中迷药,似漫天飞霜洒向众侍卫。微一侧身,施展“海天迷月”的轻功,我已紧挨到李建成身后。一时间,侍卫们或纷纷倒地,或投鼠忌器,不敢过来。
眼角余光,瞥见窗外人影一闪,不及多想,银月急速轻抵了李建成的后心。为了保全他的颜面和尊严,我刻意选了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位置出手。
“其三,虽然这刀随时可伤了皇上,”我郑重对李建成低语,“可水溶对皇上忠心耿耿,是绝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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