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茶楼二层,重玥一身便服倚窗而坐,懒洋洋的望着楼下,似根本没看到我。
我在一旁的桌边坐下,也做没看到他,转向宋书清,“你有什么只管问。”
“等等!”适才看到的妖娆少年从楼下奔上,后面跟了一大帮人。
妖娆少年冲我得意的笑,“他们听说我们这些东宫侍从,有难题请教水少将军,都好奇跟来了。”又道,“大家还想下个赌注,赌少将军能不能答出呢。少将军你不介意吧。”
我朗声大笑,“我怎会介意?”原来,他们不止是为难我,还想当众折辱我。
偏脸,我朝卫涵卿眨眨眼,“不如你也下注,赌我赢如何?我保证你满载而归。”卫涵卿纵容的望了我笑。
宋书清轻咳一声,“水少将军,第一题是这样。我有十两黄金,让金铺打造一个实心的纯金寿桃,给母亲做寿礼。昨天金寿桃送来,我称了称是十两重,可我怀疑金铺偷了金子,用银子做了芯子。请问,有什么方法可以既不损伤寿桃,又能知道金铺有没有偷金子?”说罢,他拿出个金寿桃给我。
那帮想赌的人面面相觑,大约在想我既无透视眼,怎能看出寿桃里是金还是银?
那寿桃金光灿灿,做工极是精细。我随手掂了掂,不由笑了。
“这个啊……有点麻烦……”我故做心烦思考状,果见重玥的目光似有似无的掠过来,妖娆少年等人隐有得色,有一些人已开始下注我输。
“不过还难不倒我。”我嘻笑着继续道。
随手把桌上两个大茶碗倒满水,把寿桃放进左边的碗,又命人拿了个十两重的金块放进右边的碗。顿时,两茶碗的水都漫溢出来,流了一桌。
等再无水溢出,我小心的把寿桃和金块从碗中取出。仔细看去,两碗里剩下的水不一样多,左边放过寿桃的那碗水少一些。(注:金比银密度大,因而重量相等时,银比金体积大,所以掺银寿桃的排水量比纯金块的大,碗里余下的水较少。)
把玩了金寿桃,我笑道,“金铺确实是奸商,吞了你的金子。”
宋书清面露惊异之色,“你怎知道?”
“你若不信,就把寿桃劈开看看。如果我说错,我赔你千两黄金,如何?”我此言一出,顿时那班下注的人激动万分,齐声大喊着“劈开、劈开”。
重玥走过来,淡淡言道,“水溶果然聪敏非常。”佩剑一动,干脆利落的把寿桃从中劈为两半。无数双眼睛迫切的看过来,寿桃里白花花的一片(奇。书。网…整。理。提。供),全是银制。
“殿下过奖。第二道题呢?”我不卑不亢的说。
“五行相生相克,从来是水克火,木生火。请问水少将军,怎么让水生出火?”宋书清恭敬相询,眉宇间流转着温文儒雅的书卷气,自有一派绝色风流。
我看得一呆,不得不承认此人神韵气质均属上上等,只不知他怎会屈身为男宠?想来八成是被重玥强逼的。疑惑间,不由狠狠瞪了重玥一眼。
重玥那双桃花眼傲然迎了过来,“我也很想知道,水怎么生出火?”
19、惊心
重玥,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好胜!
你是希望我答出,还是答不出?高兴的时候,你赞我聪明;不高兴的时候,是否又嫌我太聪明?
你以为军粮案是我的布局,此时便由得他们为难我?要挫挫我的锐气,是吗?
思索间,听周围众人,议论纷纷——水,是灭火的,又怎会生出火来?是人都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呀。他们大约因了我刚才的发呆,又断定这题我很难答出,纷纷开始下注赌我输。
宋书清令人拿了桶清水上来,我随手用碗舀了些水,慢慢踱步到窗边。水生火的问题,我从未想过,但一定是可以的。
灼热阳光,射入清澈的水中,波光粼粼,有些耀目。蓦地,灵光一闪,我不禁笑了。低头看楼下,倒吓了一跳。不知几时,楼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想必是下赌注的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弄的。
“涵卿,把这碗水冻成冰。”“是。”
在众人疑惑加期待的目光下,不过半盏茶功夫,卫涵卿已按我吩咐,用内功将森寒之气注入水中,凝水为冰。
“拿一把干燥的草来。”东宫侍从遵命而去。
我接过碗,运力往碗底一击,整个冰块扑的掉出来。又取出匕首,小心的将冰块削成扁圆形,把两个侧面磨光磨圆成球状,我这才满意的罢手。
面对众人,我欣然,“我就用水,生出火来,看好了。”
把干草堆放在桌上。执了冰块,用它的一个侧面对着太阳。热辣辣的阳光穿过透明冰块后汇聚成一点,光点聚积在干草上。半柱香时间后,干草有了火星,开始冒烟,继而燃起火来。
一时间,就听得围观者唏嘘赞叹之声,还有下错赌注者的懊恼悔恨之语。
“手冻得好麻。”我小声嘀咕着,委屈的偷望向卫涵卿。为了保证冰不融化,我一直运功将寒气维持在手指间,如今内力撤了,指尖一片冷硬麻木,极不舒服。
卫涵卿快步过来,端了壶温茶,给我捂手。我悄悄低头笑了。
却听重玥淡漠的声音,“水溶也算巧智过人。”
“承蒙殿下赞誉,水溶不过是沿用古人的法子罢了。”
“这是古人的法子?怎么从没听说过?”我的话一完,众人又议论开。
“请水少将军明示。”宋书清颇有些孜孜好学的追问着。
我浅浅一笑,“晋代张华著书博物志》,其中载有‘削冰命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得火’。我适才都是依书而行。这些闲杂僻书,于治世经纶,全无用处,想来大多数人平日对它们都不屑一顾的。”
宋书清一怔,正容拱手道,“水少将军遍览群书,博闻强识,书清自愧不如。”听他语出至诚,我对他又添两分好感。
连着两题,都没难倒我。重玥身边的妖娆少年似乎甚是失望,明亮的大眼睛盯了我看,忽地走过来说,“听说水少将军琴棋书画、韬略武学、奇门遁甲,乃至医卜算术、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有件小事,不知少将军能否办到?”
心里暗叹,全因皇上那句“不世之才”,害得外间传闻愈来愈夸张离谱。
此时,明知他必有古怪,我也不能示弱,“说来听听。”
“殿下喜欢看彩虹,不知少将军能否在半个时辰内,让大家看见彩虹?”
众人听罢,一片哗然。此刻近傍晚时分,仍是艳阳普照,万里无云。如此情形下绝对不会下雨,要看彩虹岂非是痴人说梦?
“这是第三道题?”我镇定的问重玥。
“水溶若办不到,就算了。”重玥似笑非笑的说。
众人却吵将起来,“不行,我们刚下好赌注,怎能不算?”
仰望湛蓝天空,我有些迷茫。彩虹,乃天象,自来不是人力所为。我虽自信比常人机敏些,可又怎能操控天象?
“莫非少将军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妖娆少年得意洋洋的近来。
我淡然,“让我想想。”无视众人,我自坐下,品了口茶。
卫涵卿在身后低声问,“手怎样?好点了吗?”我回视一笑,以口形告诉他没事。
摒除一切杂念,半晌,我猛地想到,彩虹,并非只在雨后才有,它也常伴着飞瀑、喷泉出现。雨水、瀑布、涌泉,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正冥思苦想,胸前却突地如被巨锤猛击,痛得眼前一黑。该死,定是适才运功过度、现在又用脑过度所致。恍惚间,有东西从眼前一闪即逝,什么“光线折射”、“水滴”、“不同颜色光线弯曲程度不同”。
如醍醐灌顶,我倏地站起。不知怎的,我已明白该怎么做了。
“昔年皇上盛赞,水溶愧不敢当。”我故意停了一下,果见所有人或高兴或惋惜的看过来,大约都以为我要认输了吧。
转向重玥,我胸有成竹的笑了,“不过今日,水溶不会让殿下失望。”父亲说做人切忌锋芒太露,此刻我却顾不得了。
“来人,把楼下空出一片三丈方圆的地方,运六个盛满水的水缸过去,再拿六匹白布分别放进水缸里浸透。”简单吩咐下去,我率先下楼。
围观众人交头接耳,想来不外乎在讨论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不,就是在商议如何下注吧。懒得看重玥,我拉卫涵卿到一边,对他耳语了一番。
看了看太阳的方向,我指挥东宫的人把所需东西放置好,又细细婆娑了白布,抖了抖,这才走向重玥。
“请殿下站这边,背对太阳。”
重玥虽眼含疑惑,还是依我所言,站好位置。我突然想笑,相识已久,今日他是第一次乖乖听我话呢。
对卫涵卿点头示意,我迅速拎了一匹白布,将其拉出水面。强劲真气贯注布上,顿时白布平直如木板,卫涵卿顺势接过那端。飞跃腾空,我和他同时运功,内力“扑”的波及白布每寸每分,瞬间,许多细小水珠从布缝中蹦跳而出,遨游空中。
将白布抛至高空,急速拿起下一匹布,依样葫芦。如此施为,不过一眨眼功夫,空中已是水气弥漫,氤氲缭绕。
细细密密,迷迷蒙蒙,无数水滴好似跳动的精灵,顽皮的随风飘荡飞扬,在灿烈日光下,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一阵心悸难禁,我自知体力透支,忙飞身落地,示意东宫侍卫依我所做,接替我继续下去。
适才身在空中,我只觉水珠晶莹剔透,可爱诱人,此刻蓦然回首,不禁惊呆了。眼前,真真切切的七色彩虹,如拱桥横卧空中,难怪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模样呢。(注:唐代张志和进行过人工造虹试验,在玄真子》一书指出“背日喷乎水,成虹霓之状。”)
一心想看重玥惊诧失败的表情,岂料转脸看去,我竟无力移开视线。
明眸,如秋水清可见底,泛了温柔的涟漪,牢牢圈住我。清润如玉的脸,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欣喜似骄傲,仿佛在笑说“我的溶儿……”,美好得让人窒息。
头好重,心狂跳。尘封的记忆蠢蠢欲动,破茧而出——
“雨什么时候会停?”十三岁的我,不满的斜了重玥一眼。
“你怪我拉你打猎被困山上了?”重玥轻笑,“明天我就离开长安,临走前想跟你比箭法也不行?”
往山洞外望去,依旧是倾盆大雨,我有些急躁,“有什么好比的,反正你没赢过我,我也没赢过你。”
“溶儿……”重玥专注的望了我,“和我一起到全国各地巡视如何?”
“不要,”我忙摆摆手。
桃花眼笑弯了,“溶儿恋家?”
“不是,”我撇撇嘴,“我才不高兴一天到晚跟在你后面,听你使唤。”
重玥出手如风,绕上我湿漉漉的长发,笑意微敛,“溶儿怎么就是学不乖?”他手一带,我脚步不稳,只得靠过去,贴在他胸前。
拧了眉头,我说,“放手,有点疼。”
重玥却半天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我,好像我脸上长了漂亮牡丹似的。我纳闷的摸摸脸,什么都没摸到啊。
“喂,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我气鼓鼓的挥了挥拳头。他的呆傻行为,我可不想奉陪。
重玥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松开我的头发,轻拍我的头,“等我回长安的时候,你该长大了。”
我踮起脚,疑惑的摸摸他的额,“你好奇怪,是不是淋雨生病了?”没等他答我,我一眼瞥见雨停了,忙冲到洞外。
蔚蓝天空,悬了弯弯霓虹,亮丽烂漫得令人目眩神移。万物欣欣向荣。我深深吸口气,心脾间一片雨后的清新甘甜之味。要叫他出来,才发现他已站在我身旁,不知几时,握紧了我的手。
美景,令人陶醉。他的手,奇异的烫,我想他定是发烧了,心软不忍甩开它。
那天,我们并肩站着,直看到虹影消失,才恋恋不舍的骑马回去。
——隐隐然,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认知窜入脑中。
重玥,喜欢看彩虹,是因为和我一起看过的缘故?
心莫名的有点痛,我努力眨眨眼,突然很怕自己会沉溺在重玥的温柔目光中,再也挣扎不出来。
重玥向我伸出手,轻轻道,“溶儿,过往不好的事一笔勾销,怎样?”我怔了怔,却不知排山倒海涌来的是惊喜还是疲惫,浑身陡然无力,膝盖一软,控制不住的要跌倒。
重玥自然的要扶我,却有另一双手更及时的搀起我。
耳际,是卫涵卿关切的声音,“溶……少将军,你怎样?”我心一震,看向重玥,那桃花眸中的温柔,刹那间消失殆尽,转而浸了无尽寒意。
重玥微微一笑,“水溶,没想到你总是有惊奇给我。”只听一个“溶”字,他已开始猜测我和卫涵卿超越了主仆关系?我一时无言以对。
“你回去吧。军粮案,你无需操心。”重玥淡淡说着,也不等我回话,自吩咐侍从准备离去。
“我好累。”手扶了额,我只想即刻沉入黑暗中。无知,亦无觉,无思,亦无忆,心的平静安宁也是一种奢求的幸福。
20、猎捕
回府服药,我昏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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