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太太话中暗讽,既是说那陆羽儿年老,又是说陆羽儿小气。
偏生陆羽儿就只觉得苏家老太太是在单纯的训她,劝道她而已,听的还颇为认真。
“今日之事,如此过去,你们两人再闹,我就把你们赶出去,我老太太身子本就不好,你们几番折腾,是想叫我早日归西吗?”
两人忙忙道:“母亲,我们怎敢。”
“过日子过日子,好也是一日不好也是一日,就不能叫大伙儿过的都舒心些,如今你们三哥回来,三嫂怀孕,保宁堂忙的不可开交,你们还有这闲心在这里给我闹腾,明日你到保宁堂跟着你三哥做生意,你,陪着你三嫂,听曲儿绣花儿散心儿,别再叫她往柜面上跑,免得动了胎气。这不一切又你三哥吗,她还用操什么心。”
陆羽儿在这番话里听到的是老太太体恤儿媳妇,培养儿子成才。
苏锦郁听到的,却是话里头老太太对许绣忆的颇为不满,老太太显然是要把当家的权,从许绣忆手里收回来,拿回到他们苏家人手里。
“但凭母亲安排。”
苏锦郁正愁没法子接近许绣忆,苏家老太太这一出安排可算是好了。
他对许绣忆,始终不曾死心,娶了陆羽儿这老丑婆娘后,越发的妒嫉苏锦源,他平生志向里,若是原先之后那些古玩,如今便多了一个,那就是许绣忆。
以前只是垂涎,如今却有些志在必得。
他知道,以他三哥的风流性子,保不齐哪日又不要许绣忆了,到时候他厚着脸皮问苏锦源讨一讨,苏锦源或许会主动把许绣忆送给他。
又不是没有过,以前苏锦源不就说过,若是他喜欢,那许绣忆归了他便是,虽然那时候两人都喝了几盏酒,苏锦源又问了他借了不少银钱,不过却并不是醉着说的。
他敢保证,就算有了孩子,许绣忆也困不住他三哥那颗天生风流的心。
他想的远,不知道何时陆羽儿已经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苏家老太太两人。
“老四啊,老四。”
等到苏家老太太连着喊了他两声,他才还过了神,忙应:“诶,母亲。”
“起来吧,坐下,跪着不嫌累啊。”
苏家老太太又是心疼吧,又是生气。
苏锦郁起身,却是站着,苏家老太太叹息一口,拉了他坐下:“膝盖疼不?”
说着,轻轻揉了揉苏锦郁的膝盖。
苏锦郁摇摇头,确实故作委屈撒娇道:“娘,我想休了那个悍妇。”
“胡说,低点儿,你以为娘喜欢她,我如今只巴不得把那八姑婆给千刀万剐了,要不是她聪明早早带着儿孙不知去向,明儿护城河就多上一具尸体。”
“娘,她又这个胆子这样坑你,儿子总觉得有些蹊跷,这八姑婆之所以这样出名,连几家官家都要卖她几分面子,便是因为她成就了很多好姻缘,她虽然巧舌如簧,却也不至于太过离谱。”
“为娘岂能不知,为娘猜定是陆羽儿那丑八怪看上了你,所以才联合八姑婆来欺诈我们家。”
苏锦郁也这样认为,脸色十分之难看。
“那个丑八怪,我每日看着她都想吐。”
“你且忍忍,早上我听说她去找你大哥看脉相了,说是有些反胃或是喜脉,我叫梦琪过去了,梦琪回来说你大哥脸色很为难,只说了一句不是喜脉,就叫她回来,我猜她这身子,怕是不行。”
说到这,苏锦郁脸色几分惨白,越发委屈:“娘,她逼我,我真的不愿意和她同房,可是她是户部小姐,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掐死她,伪成她上吊自杀算了。”
闻言,苏家老太太脸色猛然一惊,忙道:“儿啊,使不得,你便是再讨厌她,也决计不能下杀手,如今丞相告老,相位悬虚,皇帝仰重户部, 五王爷等王爷也力荐户部,丞相之位,户部是不二人选,一旦他升任了丞相,我苏家与之为敌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可是娘,我真的好痛苦。”
“且忍忍,我叫你三哥给她开些药丸子,伤不了身子,就是会整日绵软无力,叫她不能再祸害你,至于你,为娘故意叫你去保宁堂帮你三哥,一则是你三哥如今对你三嫂言听计重,你一定要从旁点拨,别叫他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二则也是躲躲这悍妇,你大巴时间只管耗在外头,你做正事,她也无话可说。”
苏家老太太想的如此周到,苏锦郁总算得以解脱,忙道:“娘英明。”
“还有一事。”
“娘只管说。”
“你三嫂另外开了一个绣庄,虽是她私人资产开的,但是总归她是我们苏家人,一分一厘都是我苏家的,我考虑着叫你去接手,你这几日跟着三哥,也看看账本,学学生意怎么做,那牡丹绣庄,娘会让你三嫂交托给你。”
“是,娘。”
苏锦郁越发的兴奋,能够夺了许绣忆的绣庄,不怕那许绣忆不来找他,到时候归还可以,他对那全无兴趣,但是她总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给他吧。
想到许绣忆恳求自己的模样,他心里就痛快的很。
他痛快了,他那亲姐姐,苏家二姑奶奶苏雅兰可犯了愁。
以苏雅兰对苏母的了解,早知道一旦苏锦源回归,苏母就会通过苏锦源重揽大权,她和许绣忆合开的牡丹绣庄,生意还没做几笔,恐怕就要被苏母收走了。
为这个,她匆匆去找许绣忆商议,却得知许绣忆去了保宁堂,她坐立难安,叫了车往保宁堂去。
保宁堂内,整肃一番,许绣忆的伙计们各司其职,而原先背弃保宁堂如今又回来的老伙计则都成了徒弟,至少许绣忆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说了月俸依旧按照他们以前的给。
月俸虽然按照以前的发,许绣忆也说了这些人没有年终奖金和福利,这又要比阿福等人差上一等,不过也即是和以前一样,至少有个营生可以糊口,大家又是理亏在先,也没人负气离开,都留了下来。
保宁堂这下,真有些人浮于事了,许绣忆开分号的计划,不得不推前。
账房,她和苏锦源商议此事,苏锦源眉心微拢。
“小小一个京畿,药房林立,我保宁堂能经营至今,便是靠着百年名声口碑,如果新建一个药房,就要重头开始,倒不如扩大保宁堂,你觉得如何?”
他一个古代人是不会懂什么叫连锁企业的,京城只是第一个据点,利滚利,利滚利,以后采取肯德基式全球连锁形式,或者如果资金不充裕,管理系统不能电子化而做不到全国连锁,就可以做成加盟店形式,左右都是做大做强赚钱营利,和扩大现有的保宁堂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至少要说服苏锦源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她也没想着急功近利,便和苏锦源说起保宁堂的杀手锏,新推出的夏日饮品系列。
整个苏锦源刚来保宁堂就有伙计说了,他也是一身医术,药方他都看过,都是顶顶好的配方,熬出来的汤药他也亲自尝过,并无任何不适,许绣忆共是给了五个方子,其中以龟苓膏最是得他心意。
整个,他也正要和许绣忆说:“既是我回来了,就正好推出我们的龟苓膏,我已经命人做了许多,至于冰镇,因为冰块有限,所以价格翻倍,加蜂蜜加糖加牛乳的,又是另一价钱,你觉着如何?”
他果然甚有生意头脑,同一样东西,却能做出不同的价钱,而且还叫人无可厚非。
古代没有制冰技术,所有的冰块都是从有些天然冰洞里运输来的,甚为稀有,寻常富贵人家才能吃上冰沙,而寻常人家难得能买得起几回,穷人家就更别说了。
如今龟苓膏分成贫民,平民和富商三等,销路更广,许绣忆当下赞同。
“不过,我进宫之时,带了龟苓膏给太后品尝,太后赞不绝口,叫我日日送进去,这几日我们还没开始推出龟苓膏,但是我已经叫人放出风去,说我们的龟苓膏是祖制秘方,因为做法精奇所以产出不多,只能供给宫里的主子们享用。很多人对龟苓膏已经有些好奇了。”
“你很是聪明,绣忆,太后做了我们的活招牌,我们这龟苓膏尚未推出,名声就已经起来了,我可以预想推出后会是什么效果。”
名人效应,古代还没盛行,但是在现代早已经铺天盖地了。
但凡是个起眼的产品,不都得请个大明星来做广告。
许绣忆这次请到的活广告可算得上普天下都知道的大名人了,而且古代没有什么版权纷争,许绣忆又不是诽谤太后,广告出去说是太后吃了都说赞,绝对不会有人来追究她的责任。
“恩,那事不宜迟,就明日吧。”
“好。”
两人敲定了龟苓膏的“上市”时间,许绣忆忽然想起了安承少,她曾经为了试探安承少,曾经讲龟苓膏的方子给过安承少,为何此刻,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想来安承少不至于如此无耻吧。
阿福进来通报,才将她抽回了神,说是苏雅兰来了。
苏雅兰自从出宫胡来后就鲜少出门了,她自卑总觉得人人都在笑话她,今日主动来保宁堂,可见必是有急事。
不用说,大约也是为了牡丹绣庄的事情。
有些事情,许绣忆不想避讳苏锦源,毕竟苏锦源是苏雅兰的亲弟弟,而且如果真是牡丹绣庄的事情,苏锦源或许能帮衬的上。
苏雅兰进来,看到苏锦源也在,显示稍稍为难一下,然后,终于开了口:“绣忆,我们那绣庄,你和锦源说了吗?”
她同苏锦源因为年岁相仿,幼年时候倒是很好的,只是她早早进宫了,所以姐弟感情淡了,不过她得知苏锦源为了许绣忆一点脸面都没给老伙计留,心里便有了底,所以才敢当着苏锦源的面说这些。
苏锦源好奇:“什么绣庄?”
“是二姐出的钱,我出的面做起来的一个新的绣庄,虽然招牌还没挂起来,但是已经揽了几个小生意,以后做起来,是要做大成锦娘绣庄那样的。”
苏锦源倒是佩服了苏雅兰,没想到她还能学以致用,他素来知道苏雅兰的针黹功夫是了得的,从小又非常爱这一门,如今开绣庄,算是得偿所愿啊。
“你们的绣庄怎么了?”
“二姐是担心锦源回来了,娘以为绣庄是我以苏家的名义开的,就要回去给锦源是吗?”
苏雅兰见许绣忆说的这么白了,她索性也不说暗话:“你该知道,那是我全部的心血。”
苏锦源闻言,却是笑道:“二姐只管放心,娘硬塞给我我也不会要,那是二姐的,我怎能拿二姐的东西,回头娘若是真那样做,我会推脱的。”
“那便好。”
苏雅兰始松了口气,也不枉她心急火燎坐立不安的来走这一趟。
看许绣忆面色不大好,她不由关心了一句:“身子还好吧,不然坐我的马车回去吧,铺了毛毡子热是热点,但是软和。”
苏锦源也正想劝许绣忆回去修养,于是道:“绣忆,你随二姐回去吧,店里一切又我,我若是做的不好,你大可以派人来说,不要自己跑来了,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顺道儿回去也可以告诉大哥,叫大哥再回来。”
许绣忆点点头,店面里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于是对苏雅兰道:“一道回去吧,二姐。”
苏雅兰的马车就在门外,苏雅兰先上去,伸手拉许绣忆,许绣忆眼角一瞥,见到了那个人。
他站在对面保安堂廊檐下,冷冷的看着她。
她一怔,随后看到苏锦艺如同哈巴狗一样出来,对他点头哈腰,她又是一怔。
再要看他,他已冷然的转了身,她心头,刺痛一阵,差点没猜稳马梯。
上了马车,她的脸色越发惨白,苏雅兰看着颇为忧心。
“你没事吧,绣忆。”
许绣忆摇摇头:“不碍事。”
不碍事,心里的那些伤口,真的能不碍事吗?
他冷绝的眼神,他孤傲的背影,曾经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如今却都成了过眼烟云。
一开始便不该开这个头,如果知道结局这样的伤,她想她宁可真正做个寡妇,青灯古佛一辈子又如何,至少不会受伤害。
她最难的时候,她在绝望里一天一天的等,终于,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马车缓缓起,有风吹动布帘,窗外看得见正往保安堂里头走的他,还有他身后小厮一样跟着的苏锦艺。
街边有人无心说了一句,听到许绣忆耳朵里,却甚是刺耳。
“保安堂换了主子了,出手当真阔绰,给的银钱都够那苏家二爷开十个保安堂了,我看这会儿保宁堂是遇见真正的对手了。”
他买了保安堂,为什么?
对,秦烟说过,他早就看上了保宁堂的百年基业,他要的从来不是保安堂,而是保宁堂。
以前没有撕破脸皮,他还对她有几分贪恋,所以才暗中下手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如今,他再也不需要隐藏了是吗?
他是不是很高兴,通往目的地的路上,再也不用因为她而绕弯路了。
疲倦的依靠在马车靠背上,很热,却很软和,眼眶有些酸,她侧过头去,两滴泪渗入了那毛毡子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是她为他,落的最后两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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