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乾坤- 第6部分

箫声渐渐终止，穆晓菲也寻到了吹箫之人，他正手执一玉箫，迎着微风站立在月光之下。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影显得越发朦胧，仿佛飘然欲飞的仙人。随风而舞的发丝、翻飞的袍角更增添了他的卓然，也带出了一丝孤寂。他，应是坠落凡间的仙人——风允澄。

穆晓菲站在离风允澄一丈的地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紧握着拳头，一直在隐忍着什么。穆晓菲的突然到来，让风允澄很意外，他下意识的转身看向穆晓菲，原本眼神中的忧伤还未来得及收回。可是，只一眼，穆晓菲便跪在原地嚎啕大哭，她记忆中原本早已尘封的东西，在风允澄箫声的牵引下奔腾而出，只是穆晓菲倔强的忍耐着，她不相信自己的脆弱，那曾经在她记忆中早已灰白朦胧的画面，此时竟然清晰的跳跃出，不断冲击着穆晓菲敏感的神经，让她近乎崩溃。可是，她坚信自己可以忍住，可以正视那早已尘封的过往，但是，风允澄的一个眼神让她的伪装顷刻崩溃，她脆弱的如同一只刚刚退壳的幼虫，经不起一点的意外。

风允澄也很吃惊，他不明白风无欲此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难道是被自己的箫声吸引而来？可是，当他看向风无欲期望得到答案时，风无欲却失控的痛哭了，风允澄的心碎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风无欲如此的伤心，她流露出来的哀伤、凄凉、痛苦断然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可是，风允澄却清晰的感觉到了。难道是自己的情绪感染了这个孩子？难道自己内心的情绪通过箫声让风无欲清楚了感觉到了？那么，此时这个孩子是在为自己哭泣吗？风允澄轻声走到穆晓菲的身边，极尽温柔的将她揽在自己怀中，他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哭泣的孩子，只能由着她哭泣，默默陪在她身旁，让她安心。同时，风允澄也在暗暗自责，为什么自己把持不住，在这夜晚吹箫呢？那原本是为自己吹出的曲子，却不小心让这孩子听到了，并且感觉到了曲中的含义，自己怎么没有意识到这个孩子怎么会对乐曲的感知如此敏锐呢？难道，多年来一直寻寻觅觅的知音、知心之人，竟然是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吗？

茗烟站在离穆晓菲三尺的地方，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紧盯着风允澄和风无欲。他不明白，为什么公子会突然失控，为什么刚刚在公子的眼中，分明的看到了痛楚、哀伤，那种渴望而不可及失望。茗烟迷茫了，这么复杂的眼神，怎么自己第一次看到，究竟在公子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究竟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多年来跟随在公子身边，竟然没有一丝察觉。是公子隐藏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太愚蠢了？为什么自己不能走进她的内心，此时，他多么希望守在她身边的是自己而不是风允澄，多么希望她这一切内心的隐秘之情只在自己面前显露，他多么希望。。。他不敢再奢望了。自己不配，他只是个下人。而且，在外人眼中是个丑陋的下人，正因为自己丑陋，风氏兄弟才放心将公子交给自己照顾，因为他们相信风无欲是不会看上自己的。

想到这里，茗烟就非常自卑，他想起了公子第一次看到自己时，竟然惊奇的瞪大了双眼，呆呆的说了一句，“混血。。。”。什么是混血，自己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蓝色的，皮肤是棕红色的，棱角分明，鬓角的发髻也是卷曲的，这一切与天下的人都不同，特别是一个男人长成这个样子，肯定会被人当成丑陋的妖怪，那么混血，可能就是说自己血液不纯，是个妖孽，杂种吧？虽然公子不曾再说什么，但是他也没有哀伤，他早已经习惯别人差异的眼神，而自己的父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抛弃自己的吧？想了这些，茗烟的脚步便不自觉的后退，这样的自己怎么配站在她身边呢？这样俊秀如天人般的公子应该有同样如仙人的人来陪伴才是。

穆晓菲倒在风允澄的怀中，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那些突然间清晰的往事，泪水便更不容易止住。是的，这么多年了，甚至她已经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转世成了风无欲，但是她内心的记忆深处还是不能忘记，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曾经的人、曾经的事，让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感情。终于，此刻，穆晓菲意识到为何自己每次对上风允澄的眼神时，便不自觉的深陷其中，因为，曾经有一个人与风允澄有着同样的眼神，甚至是同样的气质。曾经，穆晓菲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曾忘记，他的身影、眼神、习惯已经成为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融入了自己的血液中，而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正文　第十一章　洛寅

“欲儿，欲儿！”风允澄突然发现风无欲已经昏倒在自己的怀中，不禁大惊失色。他急忙抱起风无欲一路施展轻功飞向了风无欲的房间，茗烟此时眼见着风允澄消失的背景也想跟上去，但还是稳住了心神，转而向风允涵禀报。

“欲儿怎么样了？”风允涵收到茗烟的禀报，也急急忙忙的来看风无欲。原本，风允涵也没有睡下，一直在听风允澄的箫声。然而箫声停止后不久，就听到了哭声，他心中奇怪，想过去看看，却正遇到赶过来的茗烟，才知道风无欲出了事情。

“刚给她把过脉，没什么大事……受了刺激。”风允澄越说声音越小，要不是自己半夜里乱吹箫，怎么会让风无欲情绪失控，甚至是晕了过去。

“受了刺激？”风允澄的声音虽小，但风允涵还是清楚的听到了，“怎么受的刺激？”

“是……是我……的箫声。”风允澄低着头，不敢抬头正视风允涵。

“你是说，欲儿听的懂？”风允涵难以置信的问道，能听的懂箫声的人大有人在，不过能敏锐感受到曲中的深意以及吹奏之人的心声的人，却不多，更何况是只有八岁的风无欲。

风允澄点点头，“原本我也惊讶欲儿的突然出现，不过，看到她难过的表情以及她失声痛哭的样子，我才相信欲儿是真的懂了。哥，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应该清楚曲子里包涵的东西。”

风允涵听了风允澄的话，没有再说什么，这首曲子是他那年生下欲儿后与风允澄合作的，当年的他心灰意冷，要不是因为欲儿，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父女连心，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也懂得。

风允涵没有怪风允澄，只是怜惜的抚摸着风无欲仍然还在皱着的眉头，“这么小就能听懂曲子里的东西，真不愧是我的孩子。”风允涵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风允澄，“你带大的孩子。”

风允澄点点头，眼中泛着晶莹的光，“我们的孩子。”

此时的穆晓菲并不知道风氏兄弟的想法，她正陷在梦魇中，苦苦的挣扎。那个人朦胧的身影在她的梦中不停闪现，每当穆晓菲想要抓住的时候，他的身影便一闪而过，然后又在离穆晓菲不远的地方再次出现。穆晓菲很痛苦，她奔跑着、追逐着试图抓住那幻影，可是那幻影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总是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一闪而过。穆晓菲累了，她放弃追逐，那身影便出现在她身边。穆晓菲紧紧盯着他，即便她知道这只是幻影，可是她宁可相信这就是他，他还是一如往昔的清瘦，一如往昔的爱穿白色的衣服，仿佛从画卷里面走出来的古代书生。他的眼神中总是散发出淡淡的忧伤，当初同学们都戏称他为忧郁王子，他听到的时候只是报之一笑，连笑容里都带出感伤。

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美好，他吹的一手好萧，画的一手好画。他总是喜欢画淡淡的水墨画，用深浅的墨汁在宣纸上勾勒出不同的风物。那时候穆晓菲很奇怪，怎么那么普通的墨汁在他的笔下可以表现出迥异不同的景物，那些画就像他一样，淡雅、深邃。

他喜欢在月色朦胧的夜晚吹箫，只给穆晓菲一个人，当他修长的手指放在竹箫的孔洞上时，穆晓菲就总会有种身在古代的错觉，没有浮躁，没有喧嚣，天地间还是原本的风景如画、宁静怡人。那以后，穆晓菲就爱上了萧，后来她还曾努力学习过，但终究还是放弃了，穆晓菲还是摆脱不了乐痴的厄运，但穆晓菲却对萧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当往事如电影一般在穆晓菲眼前闪现时，穆晓菲流泪了，原来她想学萧竟是因为他。晶莹的泪滴从穆晓菲的脸上滑落，他伸出手，划过泪水流下的痕迹，然后将手指放入唇中吸吮，“晓菲，你伤心了，因为我吗？”他的嗓音轻柔，带着些许的自责，穆晓菲听了泪水流的更多。“对不起，是我不好。”他歉意的笑了，带着淡淡的忧伤。穆晓菲此时多想抱抱他，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不是。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一伸手，他就不见了，就像刚才。

他的身影如此单薄，让穆晓菲心疼，他定定的看着穆晓菲，不再说话，忽然转身，等到穆晓菲伸手去挽留时，他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渐行渐远的白点。

穆晓菲跌坐在原地，失魂落魄，喃喃道，“寅……”。

“欲儿！欲儿！”穆晓菲被风氏兄弟生生唤醒，她艰难的睁开眼，正遇上风氏兄弟关切的眼神。“欲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风允澄担忧的问，拿着帕子小心的为她擦脸上的汗。

“你一直在喊寅，什么寅？”风允涵此时还算冷静，他迫切想知道风无欲在想什么。

“银色的……”穆晓菲搪塞了过去，“梦见周围都变成了银色的……”

“哦……”风允涵也没有再问，“欲儿既然你醒了就先喝碗安神汤，然后再好好睡一觉。”说着，拿起茗烟递过来的一碗汤药，想喂她喝下去。

“不！苦！”穆晓菲顿时争辩道，试图拒绝风允涵递过来的汤药。

“欲儿，叔叔准备了你爱喝的蜂蜜水，还有梅肉。快喝了吧。”风允澄适时的规劝，让穆晓菲不能拒绝，接过汤药，一仰脖吞了下去，见她喝了药，风允澄急忙往她嘴里塞了一粒梅肉。

“嗯。”穆晓菲咀嚼着梅肉，总算缓解了她嘴里的苦涩。见穆晓菲的情绪稍稍稳定了，风氏兄弟也不敢多说关于萧的话题，只怕又惹她伤心，只小心叮嘱她注意休息，然后又对茗烟嘱咐了一番。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去各自回房。

望着风允澄的背影，穆晓菲顿时又有些伤感，洛寅，这是不是我们的缘分，即使我都要忘记你了，上天又派来让我记起你的人。

正文　第十二章　心绪平复

穆晓菲情绪一直很低落，因为洛寅记忆的突然清晰，让穆晓菲深深的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中。穆晓菲的低落让风允澄很担心，怕她落下心病，在他心中觉得这是由于自己的过失造成的，因此风允澄便把大部分时间用在陪伴穆晓菲。而穆晓菲因为有心结，风氏兄弟怕她触乐伤情，也特许她不去上学，在房里安心休养。

风允澄明天都陪伴着穆晓菲，说些有趣的话题让她开心，可是穆晓菲显然对这些没有兴趣，她总是望着远方，一脸愁容。而风允澄看到这些，也不敢打扰她，只自顾自的说着话，只当她听的到。风允澄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可是他的心却抽痛的厉害，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怕影响风无欲养病。一旁陪着的茗烟看在眼里，也替他心痛，却帮不上什么忙，索性眼不见为净，别着头不去看他们叔侄。

“叔叔，抱抱我。”穆晓菲迟钝了几日，突然开口说话让风允澄很意外，风允澄激动的险些流下泪来，“欲儿……”风允澄急忙将风无欲揽在怀里，口中不住念叨着，“欲儿，欲儿……”仿佛魔障了一般。

茗烟也激动的眼中含泪，终于肯说话了，自那晚后三天了公子一句话也没说，只呆呆地看着远方，让茗烟一度以为风无欲以后都要这样了。怎么好端端的公子听了首曲子就这样了呢？茗烟想不明白，要是可以他也希望自己也变成和公子一样，最起码知道她在想什么，总好过在这里守着她不知所措的强。可是，如果他变成那样了谁来照顾公子呢？茗烟又矛盾了，不过，现在好了，公子醒了，只要好好调养，公子一定能变得像以前一样开朗。

穆晓菲不是糊涂的人，虽然这几日她一直沉浸在回忆中，梦中不断出现洛寅的身影，但是她知道往事已矣，过多的追忆不能改变事实，只会让自己更难过。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振作起来，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像以前那样，将那段往事埋在心里，成为珍贵的回忆，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只是，眼前的风允澄让她不知该如何对待，虽然他有洛寅的影子，让自己不自觉的就陷了进去，但是凭着和风允澄相处八年的感情，穆晓菲坚信自己能够处理的好。不过，忘记洛寅，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恐怕要多花点时间了。

“叔叔，让你担心了。”穆晓菲低声说着，又往风允澄的怀里蹭了蹭。“叔叔，你身上的檀香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