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七,乞巧节。妍华作为娘家人,势必要风风光光地将盈袖嫁出去,所以近来一直在缝缝补补地给盈袖做嫁衣,看得灵犀与花影一阵艳羡。
胤禛每次过来,都看到妍华屋子里摆满了红彤彤的喜庆:有盈袖亲手剪的红“囍”,有妍华差人买回来的红布——用来做嫁衣与红盖头,还有各色颜色鲜亮的线……
盈袖从未想过自己会盼来这样一日,每日看到屋子里随处可见的喜庆,就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坐在云头上,飘飘乎乎的不真实。
待到了七月初七那一日,府上一大早便张灯结彩,活脱脱像是四贝勒又要纳格格了一般。
新郎官魏长安得了胤禛给的假,脸上是平日里瞧不见的轻松与欢喜。可是他身上却还是穿着平日里那身灰不溜秋的长袍马褂。
妍华去书房的时候,看到他还像往常一样守在胤禛身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是要成家的人儿了,贝勒爷准你休息,你怎得还是傻傻地站在这儿呢?以后可不准亏待了我们盈袖,不然我可要找你算账!”
她嘴里虽是在抱怨,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魏长安却一反常态地有了反应,只见他的脸上突然一红,眼神无处安放似的四处慌乱转了转,最后轻轻应了一句话:“格格放心,奴才不会亏待盈袖的。”
妍华看到她的羞赧模样好玩,捂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花影也笑得直打颤。
胤禛见她迟迟不进去,便信步走了出来,正巧看到妍华“调戏”魏长安这一幕,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婵婵眼下可是见识到了?每次我与你说体己话,你的模样可是比他更有趣呢。”
说罢他瞄了一眼魏长安,见他脸上的酡红又加深了一些,眼里的笑意便愈发浓密起来。
妍华正在取笑魏长安的羞涩,没想到胤禛却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话,不仅让魏长安更加窘迫了,她也顿时气结,羞红了脸忙跑过去要抬手捂住他的嘴,以防他再说些叫她难堪的话来。
胤禛气定神闲地后退了一推,突然冷下脸来,不温不火地瞪了妍华一眼:“嗯?”
被他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冻了一下,妍华伸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就僵住了。胤禛这样的神情简直就是她的死穴,她的小心肝儿又怯怯地颤了一下,而后便见她干咽了下口水,强笑着忽然生硬地转变了手上的动作,改由去拂他的衣襟:
“呵呵,贝勒爷的衣裳有些皱了,皱了……”
胤禛看到她的狗腿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奚落了一句:“还是婵婵贴心。”
妍华娇嗔地偷偷瞪了他一眼,忙后退了两步,将脸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魏长安这一次没有谨守礼数地垂眸低头,而是眼含笑意地看着俩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再过几个时辰,他也可以将眉眼含俏的盈袖拥入怀中了,再也不必偷偷摸摸。
妍华回头看到魏长安还在那里发愣,忙催他回家准备迎娶盈袖之事。她自个儿则是将小札塞进胤禛手心,便急匆匆地要赶回万福阁给盈袖打扮。
此时的万福阁内出奇的热闹,盈袖平日里待人温和,虽然她跟着妍华进府还不到两年,人缘倒是不错。与她交好的丫鬟们一大早就纷纷跑来贺喜,看到盈袖脸上的娇羞红晕,一个个都羡慕得紧。
“盈袖姐姐好福气,魏长安高大威猛又得贝勒爷的赏识,以后定是前途无量的。”
“是啊是啊,得亏盈袖妹妹有小格格这样一个好主子,这般为盈袖妹妹着想,我们啊羡慕都羡慕不来……”
“可不是,若是跟着武格格伺候,非但要挨打挨骂,说到嫁人就更是奢想了……”
一众人各种艳羡,却都是热闹了一会儿子便散了,毕竟她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等妍华回去时,屋子里已经又空了下来,而盈袖正在抹眼泪。
“盈袖姐姐这是怎么了?”花影与妍华对视了一眼,不知出了何事。
盈袖看到妍华回来,忙走过去抱住了她:“小姐,我是高兴啊。我何德何能,今生能遇到小姐这样好的主子……日后我不在了,小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呜呜……不要倔性子地与武格格她们一般见识,在福晋她们面前要注意着礼数,贝勒爷虽是宠小姐,小姐却还是要时时注意着分寸……”
她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叮嘱的话,惹得本来高兴不已的妍华也跟着落起泪来。
主仆几人哭了一会儿,便听到木槿带着几个丫鬟来了万福阁:“盈袖,可准备妥当了?”原来她竟是带了个喜娘过来。
细致如她,却终究是个苦命的可怜人儿。
她看着穿上了红嫁衣的盈袖,眉目含情,唇畔生姿,俨然是娇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木槿的眼中略过一抹苦涩,眸子垂了垂,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殆尽,顿时空落落的叫她难受不堪……
只不过是贝勒府上的一个丫鬟被许了人,却是弄得这样热闹,不明真相的百姓还当四贝勒府上又添了什么大喜事。待他们听闻不过是府上有个丫鬟与侍卫今日成亲时,不禁咋舌:四贝勒待下人真好,连下人成亲都如此重视。
妍华本担心到了魏长安家中后会碰到赵四儿,毕竟赵四儿是魏长安唯一的亲人。可那个老不要脸的赵四儿却是对盈袖无礼过,若是碰到只怕会难堪,惹得喜气洋洋的众人不高兴。
魏长安却是早就考虑到这些,将盈袖迎到了一处新宅子。这新宅子是胤禛将盈袖许给他后,特地赏给他的,算是他对魏长安与盈袖的祝福。魏长安心中感激,也没将屋子的所在告诉赵四儿,只是自个儿找人将新宅子收拾了一番。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随着喜娘的最后一句话落定,魏长安忙一把抱住盈袖往新房走去,他的身后是满堂哄笑。
新房木门两侧,贴了两张红联,是妍华亲手所写,上书: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第一百九十章 小船
“格格!”是夜,一个瘦削的身影悄悄窜进了万福阁,直奔耿氏的屋子而去。
原来是冬雪,她满脸震惊地回身将门关上,快步走到耿氏面前,哆嗦着身子颤声道:“格格!奴婢看到了!原来是真的,竟是真如格格所料……”
武氏主仆睡得死,压根没人发现冬雪入夜后离开锦绣轩去了万福阁。索性冬雪偷回万福阁之事,只是个无人察觉的小涟漪,这朵小涟漪在湖面上很快便荡漾开来,最后归于平静。
盈袖嫁出府后的第二夜,天气燥热得不像话。
这一夜已过戌时,妍华却还是未入眠。她觉着屋子里少了盈袖后一下子空了许多,而胤禛今夜早已去了祥和殿宿夜,所以她突然就烦躁得睡不着觉。
她让花影准备了一个小灯笼,她提了灯笼便要出去走走。花影不放心,非要跟着,妍华劝不住,便由了她跟着。四贝勒府的东面有一面湖,题名曰东来湖,湖面颇广,湖中种满了荷花。天气燥热,妍华想着湖边兴许凉爽许多,便朝着东来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颇为安静,白日里欢鸣的蝉儿都已经歇下,草丛时不时窜出几声虫鸣,走近东来湖时,便听到湖边传来阵阵蛙鸣。偶尔有一阵夹杂着热浪的风儿拂面而来,风里裹着淡淡的荷叶香气。那些在白日里绽放的荷花,此时都如美丽的佳人看到心仪的郎君一般,娇羞地合上了花瓣。
妍华沿着湖边的小径走了一会儿,心里的浮躁之气渐渐沉淀了下来,她刚想绕过前面的拐角往回走,却突然看到湖面上有光亮。
她皱着眉头细细看去,发现似乎有一条小船隐在高高的荷叶之中,那光亮便是从那船上泄出来的。她心头好奇,纳闷地看了一眼花影,见她也一脸的茫然,便受了好奇心的驱使,往那小船的方向慢慢走近。
小船似被卡在了荷叶之中,想要挣脱荷叶的禁锢一般一直在摇摇晃晃地摆动着,带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网四周散去,水波便循着涟漪渐渐扩散,最后慢慢变小,等抵达岸边时,已经平缓了下来。
花影刚想出声叫妍华回去,妍华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妍华又伸手指了指她手里提着的小灯笼,示意她将灯笼灭掉。
花影疑惑,不肯灭灯笼。这黑灯瞎火的,又是在湖边,如果灭了灯笼,她们该如何回去。
妍华却皱起眉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急忙要过来抢灯笼。
花影不知缘故,见她如此着急,忙无声地点了下头,无奈地将灯笼灭掉了。灭掉灯笼后,她又伸手在怀里摸了摸,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好在她出门前,将火折子带在了身上。
她怕跟妍华走散,便抹黑牵住了妍华的手。
妍华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静静地竖起耳朵听那小船上的动静。她方才听到声音不对劲,怕惊扰了小船上的人,所以才急着让花影灭掉灯笼。
眼下一抹黑,她只觉得耳力更好了。她安静地蹲在那里,起初除了那阵阵蛙鸣她似乎什么也听不到,可是听了一会儿后,她便发觉这事情不对!
那小船离岸边稍远,所以听得不太真切。可是那哼哼唧唧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更有女子的细碎呻吟溢出,她听了一会儿便立马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船内竟是有人在偷情!
眼下深更半夜,那船上的光亮又细微得很,若不是她经过的这处拐角正好是进入莲藕深处的入口,别的地方压根看不到那光亮!魏长安刚成亲,胤禛放了他三日的假,所以没了魏长安领导的侍卫眼下都有些松懈。
花影听清楚那声音后,惊得瞪大了眼睛。只是天黑得很,她什么也看不到,忙拉着妍华要往回走。
妍华一惊,生怕掉进湖里,忙拉住花影轻斥了一声:“快停下!”
这一番动静过后,俩人再细细听取,小船上的呻吟声竟是突然止住了。她们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这夜深人静的被人杀了灭口,只好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小船便又吱吱呀呀地摇晃了起来。那双男女的呻吟声此起彼伏,竟是比先前更放荡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那小船终于平息下来后,妍华突然听到男女的细碎谈话声,这下当真吓得她七魂六魄都丢了一半儿!
她听到船上的女子惊呼了一声:“快出去些……不要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儿……”
她抓着花影的那只手一紧,吓得差点儿叫出声儿来。
肚子里的孩儿……这府上出了宋氏,还有谁是怀着孩子的……那一声惊呼她听得真切,不是宋氏又是谁!
妍华虽是听不到船上的男子出声,可她知道胤禛今夜是去了祥和殿的!那么说,穿上的男子另有其人了?
花影也不知道是太过惊吓还是太过紧张,手心里满是汗水。
“我们摸着石子路回去。”妍华很快镇定下来,方才一路走过来时,因为不知道这里有条船,穿上有俩人儿,所以提着灯笼毫无惧意。眼下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却是害怕了。
黑暗中,花影用力地点了下头,牵着妍华一路摸着路蹲身爬了回去。
来的时候没觉得这条路长,眼下却觉得漫长无比,又因为没有光亮,她一直看不到前面的路,所以便心里便更加紧张了。好在湖边的这条石子小径上铺的都是鹅暖石,光滑圆润不割手,所以花影一路摸过去也没有被扎到。只是她心里紧张,处在黑暗的笼罩中,心里便害怕得不行,背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连里衣都打湿了。
小船上的俩人还在缠绵着,所以并没有发觉这一切。
等俩人摸索到石子路的尽头后,妍华又回头看了一眼,完全寻不到小船的影子。她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忙松开花影的手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她甩了一下手,汗水跟雨水似的呼啦啦掉到了地上。
花影忙掏出火折子去点灯笼,只是手抖,她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
“谁?!”随着灯笼的亮起,一声狠厉的呼声突然由远及近飞了过来。
妍华被这清脆的声音吓到,踉跄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花影。花影吃痛地揉了揉额头,龇牙咧嘴地将自己的脚从妍华脚下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巡夜的侍卫,待走近之后看清楚妍华的面貌,忙行了礼:“原来是小格格,奴才不知,望格格莫要怪罪!夜深了,小格格怎得还四处晃荡,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妍华轻抚胸口,深深呼了几口气,才渐渐回过神儿来。
方才在湖边太过害怕,所以突然听到喝声才会那么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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