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句,眸子里溢满迷惘。单纯受伤的声音敲打在他的心上,他才发现,他一直以来,都太低估了这个少女。
她其实一直都有所察觉么……?
“还有,”娜塔丽转向他,紫色眼睛明亮如满月下的夜明珠,萦绕着分辨不清的氤氲情愫,“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跟你说这些呢?每次看到你,我就不自觉地把你当作可以依靠信赖的人,但是明明我才认识了你很短的时间……不是么?”
“殿下,”陆子翔狠狠地攥紧手指,指尖深深陷进肉中,“您……休息一会儿吧。我……属下告退。”
“等等,不要走,”少女的眼中突然多了丝让他心悸的哀求,“我……如果你也走了,我就感觉像是一个人被困在这里,被困在皇宫里,被困在注定的无法改变的事情里……想到要和那样一个人结婚,我突然好害怕……想到晚上还要和他吃饭,”她打了个冷战,“我就好想逃离。”
“殿下……不管怎么说,弗朗西斯殿下他对您很好,我想,他不是有意的。”
“你不要劝我!对了,要不你带我出去玩玩吧?带我去我没去过的地方吧,我不想呆在这里,至少……让我离开这里,一小会儿。”
她的伤痛太过刺眼,令他觉得拒绝她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
“殿下,我不能这样做。”他看到她一脸失望,便又不忍地补充道,“我没法带您离开……这里是皇宫。您如果想出去玩,我可以陪您。”
“不!我要去他们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陆子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突然停住,“我——”
“以前怎么样?”少女的眸子里突然燃起好奇与希望,凑了过来。
“没——”
“你在骗我,每次骗我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鼓起嘴,再次露出不设防的任性。
陆子翔在心中狠狠鄙视了自己的软弱,却还是从腰带上解下接收器,说:“就是这个,嗯,可以理解为传送器……”他递给娜塔丽,心想反正已经坏了,就算她再折腾也不会更糟了,索性给她玩个新奇转移注意力。
“这个……我还真的没见过呢!是魔法物品么?”
“不是……嗯,是。”科技很多时候就像魔法,不是么?
“怎么发动?”
“扔到水里就可以了,不过——”他话音未落,娜塔丽已经站起身,捏着接收器兴冲冲地朝小饭厅快步走去。
“殿下,等等!不要——”
“不许阻止我!我心情不好!借我玩玩!”
任性的口气让他不禁一愣,而娜塔丽已经拿起了桌上的水杯。
“等等!”
他猛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她——
轻巧的扑通声响起,接收器落入了水中,上下浮动。
娜塔丽撇撇嘴:“没反应嘛。”
陆子翔松了一口气:“确实坏了,我刚才就想说——”
光线突然闪动起来,周围扭曲模糊。
陆子翔一惊,迅速抓住娜塔丽手中的杯子,紧靠在她身侧。
“喂——你怎么——”娜塔丽气恼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拉住:“不想少条胳膊腿的话,先不要乱动,相信我——娜娜!”
他情急之下,似乎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她愣了愣,竟然真的不动了。
光线继续闪动,明黄色浮现,一闪一闪地取代了日光,景致模糊,而后渐渐清晰。
暖风消失,而寂静过后,灯管的细微声响出现在他们耳旁。
五十二.二时半的幸福(中)
“这……是哪里?”
眼睛适应了夜晚的灯光后,娜塔丽牵着自己的起居长裙,迷惑地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正中摆着一张床,旁边有式样简单的大卖场款桌椅衣柜。衣柜门开着,横七竖八的杂物溢了出来,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被子和脏衣服。陆子翔局促地走到娜塔丽面前,试图挡住她探寻的目光:
“这……这是我家,我的卧室。”
“唔,”娜塔丽小心斟酌着词语,“这个,嗯,这间房间,很有生气……”
“我们……穿越时空了,我之前以为接收器坏了,不知道为什么您把它扔到水里它又好了。就是说,我——”陆子翔有些混乱,试图向她解释目前的状况,却发现很难讲清楚。
娜塔丽却举起一只手打断他:“我知道了。所以你才来路不明,查不到你的过去,因为你来 自'炫*书*网',嗯,一个另外的时空?这在魔法史上有所记载,我在皇室藏书中读到过,但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异世界人呢。”
“啊?”陆子翔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接受能力——不惊慌?连吃惊都没有?
“嗯,”娜塔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很多问题都好解释了。之前你说要辞职离开,最后却没有走,是因为你所说的‘接收器’坏了是吗?啊,床上这件衣服之前我见你穿过!你认识我之后回来过对吗?回来换衣服?”
“这个,呃,不是,出了点意外而已。”
“真有趣!”娜塔丽浅紫色的双眸中浮现出好奇的光芒,“没想到你会带我到这样一个地方散心……我们出去玩吧!”
陆子翔朝房间外狭小的客厅张望,却仍没有找到黑衣人。凭他敏锐的感知,他甚至感觉不到黑衣人存在于这个房间了——难道他离开了?可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呢?这个实验接下去怎么办?
发射器安静地趴在床头柜上,红色的指示灯一明一灭,一些新接收器散放在周围,都没有打开控制开关。
他转身面对跃跃欲试的少女,突然想起了黑衣人之前跟他说的话。他随即严肃地制止她:“不行!我们得赶快回去。”
“为什么?我这几天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南方和北方的混乱也暂时平息了啊!”娜塔丽凑近他,大眼睛忽闪着委屈,带点撒娇的语气道,“我们玩几天嘛……”
“殿下,我的家乡的时间与您的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大约这里过一刻钟,您的世界就已经过了两天了。”
“什么?!”娜塔丽一下子跳起来拉住他的衣袖,“那我们更要抓紧了,一共只有两个半小时了!”
陆子翔被她扯得跌跌撞撞朝大门而去,急问:“什么两个半小时?”
“你数学不行么!离我和弗朗西斯的婚礼还有二十天,可不就是两个半小时?”
“呃——”看着娜塔丽摆弄防盗门,他忍不住上前帮忙,轻松地推拧几个按钮打开了门,却突然站住,堵住了立刻就要往外跑的娜塔丽,“您——要玩到结婚之前?!”
**************************
“吃、喝、玩、乐,啊不对,是‘衣食住行’,骑士!在有限的时间里,你要全方位地给我展示这个世界哦。”娜塔丽抱着臂,眨眨眼睛,“不许偷懒。”
陆子翔自从刚才费尽全力将她拖回公寓,就一直在为这所谓的“游玩”做准备。他翻出柜底救急用的现金,又仔细地掂量到底是带手枪还是催泪弹比较好。
要是因为带她出去玩而使她遭遇危险……他抖了抖——单单安德烈公爵的一个黑脸,就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不要说弗朗西斯、长老会以及唐国一众视八卦高于性命的报纸,想到这些他就一阵头大,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当时怎么能把接收器给她玩呢?!
“殿下。”他轻咳一声,打断娜塔丽的遐想。
“什么事?”
“我……需要去换件衣服。”
“为什么?这样挺好啊。”
“在这个世界,人们只有参加cosplay才这么穿……”
“cosplay?”娜塔丽再次好奇。
“算了……反正,您稍等,我出去换。”
半晌——
“哇!”娜塔丽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样……挺帅气的呢。”
陆子翔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在她灼热的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唯一的一件休闲西装,细格呢料,搭配了一条洗得褪色的黑色牛仔裤和中帮登山靴,虽然有些怪,却把他的身形衬托得很高挑。裤子紧紧包裹着他细而直的小腿,看起来格外挺拔。
娜塔丽赞许地点点头:“要不是看见你穿成这样,我真以为你跟唐臭味相投呢……扯远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嗯,”陆子翔看了看她的白色亚麻长裙,“我们去……给您买件合适的衣服。”
“不要说‘您’!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假装我不是公主你不是骑士,要用平等的称呼。要不这样吧,你就直接叫我‘娜娜’,我叫你‘陆’。”
“娜娜?”陆子翔微微一愣,时空似乎在瞬间迷惘。就像绕了一个大圈,最后,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她说她叫娜娜,而他,是个冷漠古怪的骑士。
故事的开始,重演在另一个世界。
他又唤了一声:“娜娜。”似乎在确定什么,又似乎还怀疑着什么。
娜塔丽弯起眼睛:“嗯!”
“娜娜。”
“……嗯。”
“娜娜,我……”
他怔了怔,突然发现自己无比想在那美丽动听的名字后加上三个字——某三个不论在这世界还是那世界,都最美、最神奇、最有魔力的字。
他沉默在自己的话语中,微启双唇,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望着她明亮的眼眸。
“你什么?”娜塔丽却不耐烦地横他一眼,“不要浪费时间啦。”
“我……”陆子翔叹了口气,终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我们这边走。”
接近黎明的街道很安静,街灯兀自明亮。偶尔有一两辆汽车开过,却也并不惊扰。两边的房屋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灯,大部分人早已沉入梦乡。
“真安静啊。”娜塔丽左顾右盼,在一阵凉风中缩了脖子,“好冷!”
“这里是秋天。”陆子翔眯起眼睛看着远方,“我们打车吧。”说着他伸出手,冲着远方的两点车灯摇晃。
“‘打车’是什么?”
“哦,我忘了这个……您,嗯,你出行一般都是专车或者魔法,唐国普通民众使用魔法传送也很普遍,但是在这里,所有人都不会魔法,如果没有自己的车,我们常常乘坐公车或者暂时租辆车出行。打车,意思是租辆别人开的车,那人会把我们载到想去的地方——”
“要给钱?”
“当然。”
“要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没事。”陆子翔无奈地为自己的私房钱默哀,一边腹诽:还不是你非要出来玩……
上了出租车,司机拼命从镜子里往后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娜塔丽扯了扯陆子翔的袖子,小声道:“那个镜子……他在看我耶!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她摸摸自己的脸,又低头检查了下胸口的衣服,“我脸上有什么吗?”
陆子翔看着她闪亮的紫发紫眸,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怎么说呢,你的外貌——”
“我的外貌怎么了?!”娜塔丽惊叫。
“嘘,嘘,别激动……”陆子翔担心地瞥了眼脸色不佳的司机,“你没发现这里多数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吗?所以,他注意你只是因为你看起来特别。”
“特别?”
“嗯,特别,但是很好看。”陆子翔安慰她。
车开到一个24小时卖场前,下车时,司机对着娜塔丽的曳地长裙又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差点找错零钱。
“这个超市好大,”娜塔丽站在卖场门前,仰头望着高处的霓虹,“西恩有几个更大的,不过我没有去过。平民是在这里买东西吗?”
“嗯,跟我来。”
卖场进门是食品区,各种零食琳琅满目,娜塔丽并没有很多兴趣,倒是对另一侧的杂物电器好奇连连。
“这是什么?”
“微波炉,热饭菜用的。”
“这个……用电?”
“嗯。”
“真有趣。西恩皇宫煮饭的侍女都用光魔法加热食物。那这个呢?”
“这个是游戏机,这两个是手柄。”
“啊,游戏机!我听说过,唐国的小孩子们也玩的。”
“你没玩过吗?”
“我小时候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想,游戏机也许被排在了列表的末尾……”
“真可惜……不过我也没玩过。”
娜塔丽看了他一眼,道:“你小时候玩什么呢?”
“玩——也不玩什么,我的课程很紧。”
“你学什么?骑士礼仪?剑术?如果是前者的话,你肯定不是个好学生。”
“呵呵,”陆子翔忍不住轻笑,“我学的比剑术多很多,包括如何自卫、如何获取情报、如何——等等。”
“如何杀人?”
陆子翔愣了愣,才点点头。
“我就说嘛,你的身手怎么这么好。”娜塔丽不在意地说,“这没什么可羞愧的,至少你现在很强。对了,你一个人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