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吓,连忙垂下眼皮,不敢看他。
郁南王春熙久久思索着,茫然一笑,然后说:“那天你替我缝合伤口,也使我想起一个人来。”
他有些好笑的说:“那人呆在宫里,没事就在缝衣,宫中明明都有配例,他却把给他的那些衣服拆了,自己另外缝裁,也不支使下人,自己动手,真是好生奇(…提供下载…)怪。”
他陷入回想之中:“有时我去看他,他明明很害怕,还是强装作镇定的样子,继续缝衣,却连手指都打颤了。那时的神态就好生像你。”
他说的大概是某个宫女吧,现在的郁南王看起来很温和,比较容易说话的样子。
我鼓起勇气道:“郁南王……”
他扫了我一眼,我改口:“春熙公子。”
“嗯,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村里的人?”问这话时我的双手都把在铜盆边儿上,他若是说个不字,说不定我会把盆扣到他头上。
他一愣:“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我一横心:“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王裳的徒儿?”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点了点头。
“那么做一个交易。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就不会伤害他们。”他淡淡的说:“当然,你也可以趁现在把我杀掉,我是没有办法还手的。”
这个人,他真的以为他是郁南王吗?要知道他现在是虎落平阳无处容身的人啊!竟然开出这样的条件来!他真的以为大伙都惧怕了他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吗?
我沉默了一阵,问:“你为什么要我跟你走?”
春熙微笑着说:“因为我想你做我的妃子。”
“轰……”一声惊雷劈得我面目焦黑,脑子嗡嗡作响,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不能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找到他,救了他,说不定他一个感激,以身相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郁南王啊郁南王,到底是你疯掉了还是我的耳朵有问题?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门外有人“砰”的踢开门冲进来,愤懑的大叫一声:“公子,你怎么可以立这个女子为妃!”竟然是那个面目俊美的侍卫,也不知在门外偷听了多久。
郁南王淡淡瞥他一眼:“不纳她,难道纳你为妃吗?”
喷……短短瞬息间,只见那人一张脸皮从红到白,从白转青,走马灯一般变化着,最终恢复常态,拜倒在地,顿首道:“纳妃此事关系重大,请公子徐图后议。”
郁南王摆了摆手道:“既然需要一个王妃随侍在侧,依我看来,小雪精通医术,行事机警,且曾救我一命,相当合适。”
地上那人连连叩首:“此行危险重重,带一女子上路更是凶险,请公子三思。”
郁南王皱眉道:“朱弦,此事不必再谈。”
他语气不耐,跪在地上的朱弦眼圈一红,竟然垂下泪来。这人刀伤加身,形势凶险都不忘护主,此刻却因为主人一句语气不是很重的训斥而流泪,真是愚忠之极。
我在旁边看着,发现这两人自顾自说话,竟根本没有人想过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好像刚才的提议不过是想买件摆设,那么买家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好了,根本不需要问那件摆设自己同不同意。
我忍不住插言:“郁……公子,我,我好像还没有答应你的条件。”
“哦?”郁南王好奇的看着我:“你是怕我当不上郁南王,你做不了王妃吗?”
这个人……他明明是不要去郁南,为何要哄骗我?
“小雪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王妃,王爷的厚爱还是留给别人吧,我承受不起。”
跪在地上的朱弦不禁向我投来惊诧的眼神。
“哦?”郁南王注视我的眼神带了一丝玩味,但是他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给了我两个选择。
“不做王妃也可以,你陪我到一个地方就行了。答应的话,等我的伤好点儿了,马上就离开村庄,不会惊扰众人。不答应的话,你可以现在就把我杀掉,或者报告给官府。”
我惊讶的看着他。
郁南王镇静的微笑着:“我在这里的消息不能让官府知道,相信这个你很清楚,也许,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就是趁还没有人发现时,把我杀掉好了。”
要取他性命的人是离国皇室,吃着离国俸禄的那些官儿当然得贯彻上谕。并且因为要保留皇室颜面的缘故,授意郁南王的死法只有一种——被山贼所害。这些山贼从何而来?郁南王所在之地,恐怕方圆十数里都受株连,因为他们全是害死郁南王的山贼土匪。当地官府护卫王爷无力,但至少可以扫荡贼寇,将功赎罪。
我看着面前这个死里逃生的人,他要我陪他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鹤都吧。他要挟着我一起投奔敌国,到底是为什么?
前太子,郁南王春熙,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的人,那天的真情迸发涕泪交流不过是肉体垂死时引致精神的一时软弱。他的真面目其实是个赌徒!
在他微笑着,生死置之度外的看着你,手上并无分毫赌注仅仅只剩一个即将被废弃的身份时,他竟敢悠然下注。
要不你就杀了我,要不你就跟我走。
讨价还价,我没有兴趣!
惊讶之下,我听见自己这样问:“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在这里,你怎样可以离开?”
“总会有办法的。”郁南王笑着说:“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已经答应了?”
我垂下眼皮,发现还跪在地上的朱弦正不安的看着我,紧张担忧的情绪在眼神里表露无遗,然后还有一点那个什么?我愣了楞,竟然好像是嫉妒。
看来现下如果不点头,只怕迈不出这个门口。
嗯,生死关头只得骗你一骗,为了脱身,也怨不得我。
当下我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收起毛巾脸盆,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郁南王在后面叫住。
“准备离开了,当然得去收拾收拾。”
“请你的师傅来。还有,”郁南王淡淡说:“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不要想着推脱。不然……”他并没有说出威胁的话来,但我已觉得背脊一道凉气升起。
“那是当然。”我答应着,退了出去。
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
但是既然你急着下注,我也就跟你赌一局吧。
我找了王大妈来,不知他们在房里商量些什么,关起门来谈了好'TXT小说下载:。。'久。
我在院子里把新鲜的草药切碎,放在碗里,用杵捣成糊状。朱弦也被拒在门外,瞧着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捣药,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
我懒得理他,看着草药捣得差不多了,又去井旁打水。
“小雪!”杨瑞在门外叫我。
“哎。”我脆脆应了一声,便要开门。
“不能让外人知道公子伤势!”朱弦低声说道。手中剑半出鞘,“啪”按在门上。
我白了他一眼,隔着门道:“杨瑞,我忙着弄药,没有空。”
“啊。”杨瑞似乎有点失望,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带了几个南瓜饼给你,你开一下门吧。”
我一听有南瓜饼,顺手一扫,把朱弦的手拨到一旁,门闩一拔,把门开了。
杨瑞兴冲冲的揣着一包饼踏进来,一眼瞧见朱弦站在一边,不禁看他一眼。发现他的脸是黑的,脸色不好看,杨瑞少年气盛,哪里懂看人脸色,不禁瞪了回去。
眼看两人斗鸡一般杵着,我开口道:“朱弦,你家公子的药在厨房熬着,你去看火,迟了就煎干了。”
朱弦对他主子的事比什么都紧张,一听就拔脚去了。
我接了南瓜饼,抓了只送进嘴里,忽然想起:“杨瑞,小黄毛怎样了?”小黄毛是翠儿养的狗,翠儿死后家里只剩下一个盲眼老母,恐怕小狗无人照料。
杨瑞道:“在我家里,我爹说若是好好训练,小黄毛长大后会是条出色的猎犬呢。”
我点了点头。那边朱弦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小雪,快来看药好了没有?”
“来了。”我慢应了声,对杨瑞道:“把小黄毛给我养几天吧,我惦着翠儿。”
杨瑞答应了,瞧着我,有话要说的样子,却期期艾艾说不出口。
我说:“给大家说一声,郁南王那个伤,很难好。大伙儿别抱太大希望。”
“小雪……”朱弦又在后头叫了。
我对杨瑞笑了笑:“你把小黄毛放出来,它自个儿会来找我的。”
打发了杨瑞,那边朱弦靠在厨房门口冷笑:“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倒是有心情跟相好的卿卿我我,你是不是还嫌麻烦不够啊!”
我笑了:“怎能这样说呢。要知道我现下要去当王妃去了,只兴你们男子‘君子不忘旧恩’,不能我跟青梅竹马叙叙旧情么?”
只见朱弦的脸一下涨红,然后又变白了,忽地冷笑道:“公子虽说封你为妃,但那是为了报恩,他绝不会喜(…提供下载)欢你这样的女子。”
我想了想:“有王妃当就行,哪里管他喜不喜(…提供下载)欢我,对不?”
朱弦晃了一下,怒道:“刚才你才亲口拒绝……”
我一笑接口:“那叫以退为进,你不懂。”
留下他自个儿吐血去,我跑进厨房看药去了。
郁南王不会喜(…提供下载)欢我这样的女子,那他为什么要我做王妃,有点蹊跷。
我慢慢把药倒进碗里。
不过,这一切都不会顺利进行,只是说说过把嘴瘾,又有什么关系呢。
郁南王的出逃计划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是很复杂。
王大妈将会宣称郁南王重伤身死,并且渲染此事的严重性,以防止消息外泄。
朱弦负责到官衙放火,并留下挑衅的书信,使县官撤回守在各道口的盘查兵力以作内防。
然后便是我,跟郁南王扮作一对夫妻,自道口大模大样的走出去。
这样的计划,只有郁南王那个赌徒才能想得出来。难道他就不怕这是拖着我大模大样的送到人家刀口下面去吗!
我很发愁。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王大妈竟然鼓励我跟他走。这个几天前还鼓励我找个好人嫁了的人,忽然完全转了口风。我很疑惑。
大妈说了一段让人很难理解的话:“鱼在水里游,你知道用网去捕它;鸟在天上飞,你知道用火统去打它;但若是一条龙呢,你能拿它怎么办?它是会遨游天地的呀,怎么能用凡人的那一套去对付它呢?”
我呆了半晌,“飞不起来的龙也不过是条大泥鳅而已。”
“丫头,我说的是你呀!”
“我怎么可能是一条龙呢?”
“别说了,你帮助郁南王逃出去吧。就当作是……帮我报恩。”王大妈忽然拍着胸膛说:“太子以前对我有恩,你算是我的女儿,母债女偿,就当作是为我偿还恩义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推脱的余地了。我终于硬着头皮点了头。
王大妈,虽然我真是不大相信这个郁南王于你有什么恩义,但是,就当作是我还了你的恩义吧。
当晚,月黑风高,适合潜逃。
朱弦先行探路,我亦打发郁南王先行。他微笑看我,不言转身。这人,身上的伤才刚收口,转眼就要步行逃跑,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担心害怕的样子。做大事的人,都得像他那样吗?就算身心俱疲,遍体鳞伤,但尚余一口气,仍得奋勇前行。
我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转身向王大妈跪了下来。
我磕下头去,说道:“大妈,得你尽心尽力收留教诲,小雪铭感于心。此去不知何日再回,不能服侍大妈左右,实在是……”想起大妈平日待我的温厚,不禁鼻子一酸,哽咽难言。
大妈一把挽我起来:“傻丫头。”她双目晶莹,注视我良久,缓缓道:“你福泽深厚,这一去,正是打开局面的契机,万万不可错过了……”她注目远处夜色,淡然一笑,“大妈能见到你有那么一天,便是死也瞑目了。”
赫然听到她口出不祥之语,我惊跳起来,正要说话,她却作一手势止住我。然后后退两步,膝盖一屈,竟然跪倒在地。
我大惊,上前要扶。大妈推开我的手,将左手叠在右手上按在胸口,慢慢躬身,上身弯下直至膝前,头也缓缓垂于膝前,触地停留不动。
我震惊难言,这不是普通的拜别礼,也不是普通的叩首,而是九拜中最隆重的稽首礼,常是用于臣拜君,拜天地拜鬼神,拜祖拜庙的最正规大礼。
待我如女,为母为师的人怎生向我行如此大礼?
只听王大妈口里祝祷道:“王雪,望你此去一路顺利,春风蔼吉,日升月恒,龙鸣凤翔,闻于天下。”
王雪?她竟称我王雪?
只听王大妈稽首于地,续道:“若小主一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