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再说话,寂静的夜中只闻鸟叫和虫鸣,远处的叫骂声和狗吠声近了又远。
等到一个人影也看不见的时候,水依画低低呼了一口气。
两人周围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舒缓起来。
正在两人松懈的时候,夜中忽然响起两道清脆的哐当之声。
声音太过纯粹,以至于被空气和夜风席卷着散发到四面八方。
哐当……哐当……
“糟糕!”水依画狠狠瞪了一眼少年双脚上的铁链,而那少年显然也在盯着自己的脚怔忪。刚才一不小心动了下脚,铁链发出了撞击的声音。
“那边有动静,在那边!”
远去的火把和狗吠声又迅速往这边聚拢。
树上的两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尽管知道相隔这么远,普通的人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
树下越来越明亮,十几束火把汇聚在了一起。
“疤老大,这棵树几乎高入云霄,那两个小子会在上面?”随从疑惑道。
“这小子可不是普通的小倌,要是弄丢了他,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被称作疤老大的人声音粗噶。
“你们两个速去取几把斧子来!”
水依画一听这话,愣了。
这群狗腿子难不成要……砍树?
未过多久,树枝桠果然一阵摇晃,下面的人已经举着大斧头开始砍树,动作相当凶残。
水依画环胸靠在枝桠上,身子随着树枝轻晃,一副悠然姿态。
“怎么办?”少年面无表情地看他。
“等着。”水依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了。
少年拧眉,黑琉璃般的眸子在星光下显得十分清亮,透着一股子驱不走的冷意。
看他不解,水依画弯着嘴解释,“这么大一棵树,等到他们砍断早就累得筋疲力尽了,那个时候咱就算下去,他们也没力气再抓我们。”
“……就这点出息?”少年鄙视地盯着他翘起的二郎腿。
“你若比我出息,怎么不早些逃走,前不久是谁向我求救来着?”水依画的语气更为不屑。
对面的人顿时一声不吭。那是他一生的耻辱!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水依画双眼一眯,提气从四丈多高的树丫上飞身而下。
“别砍了,我在这儿。”
光顾埋头砍树的人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长相俊美、气质不凡的公子,再看到这人身上的衣服时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就是那救走那小倌的同谋!
“给老子上!”为首的疤老大低吼一声。
水依画冷哼一声,“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飞身旋转,一脚踹开涌上来的几人。踢飞几人手中的斧子,伸手就是啪啪几耳光。
“哈哈,老子的手可比你们的斧子利多了。”水依画猖狂大笑。几个手刀子劈晕他们,顺道在后背上补了几脚,之后才满意地爬上树将那美貌少年提了下来。
少年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十来人,声音冷冰冰的,“为何不顺手杀了他们?”
“没有必要,而且会脏手。”水依画甩了甩自己的手,回道。
夜色中,一双绿瞳中有幽光时隐时现,阴蛰而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水依画的脚往前迈了一步后便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身后的人趁人不备点了她的穴道!
水依画的脸一点点沉了下来,脑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后面慢慢延伸过来,带着蚀骨的森寒。
“见过我这双眼睛的人,都、得、死,你、也不例外。”
013 找死的人
要问水依画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了这条漂亮却身含剧毒的美人蛇。
谁说美人蛇专指女人了,这个貌美少年简直比女人还善变!
这人阴蛰得就像是地狱阎罗、勾魂鬼畜,而那一句句刻意放低放沉的字眼慢慢织就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旦猎物落入其中,必死无疑。
水依画能感觉到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斧头,然后慢慢高举。下一刻,便是手起斧落,狠狠砍在她的脖子上。
周围一片寂静,静得连风刮叶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等了许久,后面却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稍许,只闻浑浊的呼吸愈发急促,随即便是沉沉的咚地一声。
身后那人似乎是仰头直直倒了下去。
昏过去了?
水依画眼中泛过剧寒的冷光。什么叫恶有恶报,这一回,老天可算开眼了。难得做一次好事,若是因为做一件好事殒了命,世上就他妈的没好人了。
大概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冲开身上的穴道,一转头便看向那昏迷过去的美貌少年。
水依画慢慢蹲下身子,目光描摹着少年线条柔美、肌理分明的俊容,一只手探入他的怀里,取出了他先前刺人的那把匕首。
星光下,他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遮住了那双汇集光华的琉璃眸,一直紧抿的淡粉色薄唇终于分离开来,唇间微微分开一个小缝儿,隐隐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
水依画盯着那张好看的脸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目光冷然地凑近他,声音低柔。
“美人啊,我这个人呢说善良也善良,说恶毒也恶毒,全看别人怎么待我。恰好,你……惹、到、我、了。”
话毕,已经拿在手里的匕首飞快地起落,狠狠地将他摊在地上的掌心穿了个透底,深深扎进了土里。
少年疼得闷哼一声,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累得虚脱过去。这一夜,他费了太多心神和力气,坚持到现在早已到了极限。
那只匕首直矗在他的掌心上,鲜血一小股一小股地往出冒。
水依画淡淡扫他一眼,转身离去。
地上的其他人先醒来的话,那你就继续回月满楼做你的小倌吧,若是你先醒来,那算你小子运气好,逃过了一劫。
水依画提气朝水府的后院飞去,再没看身后一眼。
她不知道的是,少年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他再一次醒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拔出了穿透掌心的匕首,用那只染满鲜血的手握着匕首,将身边昏睡的人一个个割破了喉咙。
*
宫宴临近,这意味着自己和上官玄冥的约定也越来越近。水依画知道,依照上官玄冥的狐狸属性,他一定会在寿辰宫宴这种盛大的典礼上宣布婚事。
其实,对于水依画来说,在雪璃国继续做水府二小姐也好,嫁到火羽国做炎啖王妃也罢,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
水府里,旁人别想管她的私事,炎啖王府中,别人也休想管束和插手她的事。炎啖王姬沐离是个断袖,恰好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
不过一个虚名,若这虚名还是个压死人不偿命的头衔,她为何要拒绝。
“二小姐。”
碧荷轻轻叩响了门,态度畏惧。
以前的她根本看不起这失宠的二小姐,可是这些日子每每对上她的眼睛,心里就忍不住发憷。令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前两天,皇上竟然亲自下了圣旨,让二小姐参加宫宴。
当时,大小姐难以置信的目光,三小姐瞪圆的杏眼,老爷和夫人的呆怔,她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天生的奴性让她对这个人越来越恭敬,况且这次前来的目的也是……
“进来。”
里面传出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清脆的声音沉淀下来,变得软绵,酥到了骨子里。
碧荷不敢怠慢,弓腰将手中的托盘呈了过去。
“二小姐,宫中的林公公奉皇命送来了一件银丝玉缕紫衫衣,说是明日的宫宴上,小姐您务必穿上它。”
水依画正斜卧在软榻上看书,余光瞄到她手上端着的东西,眼睛不由一亮,伸手就将那衣服拽过来一部分。
细细打探后,水依画啧啧出声。
上官玄冥为了两国的联姻还真舍得下狠本。
这件银丝玉缕紫衫衣通体淡紫色,单是这样也不算什么,独特的是它外面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银丝织就,玉缕穿插,造价便是不菲。
不知道拿去当铺能换多少钱。水依画拄着下巴想。
看来这一次,上官玄冥是铁了心让她大出风头了,就是不清楚,火羽国的使臣买不买账。
人家炎啖王再风流才多情那也是跟男人,不像她,名声都已经臭到十里八街了。
水性杨飞、不知廉耻,他火羽国皇室能接受这种女人当一个王妃?
“东西放着吧。”水依画淡声道。
碧荷连忙躬身,“奴婢先行告退,二小姐若有吩咐随时召唤奴婢。”
话毕,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清幽阁。
水依画懒散地躺回软榻,右手耷拉在软榻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发出极有节奏的哒哒声。
粉嫩唇瓣轻启,口中随着低念,“雪璃国、火羽国、蓝腾国、东耀国……”
如今雪璃与火羽联姻,你们将会作何反应?
雪璃国难得一次的宫宴,谁又愿意空手而归。
宴会上众生百态,水依画最喜欢的就是解读那隐藏在笑容下的算计和丑陋。
纤手一伸,顺势将那件银丝玉缕紫衫衣拿到身前细细打量。
做工精致,触感滑顺,如果这不是皇家物品,水依画很乐意那它去换点儿补贴用。
随意翻了翻衣服,忽而下一刻,水依画拿着银丝玉缕紫衫衣的手猛地一僵,双目瞠大,愣愣地盯着衣服背面的某处瞧。
原本浅淡的紫色居然浸溶在一大片墨渍中!
碧荷没那个胆子做这种事。
毁坏皇家物品?
水依琴、水依诗,为何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找死呢!
让我不痛快的人,我很乐意送她一座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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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墨玉公子
若是不穿这件银丝玉缕紫衫衣,那就是违抗皇命,但若真是穿着它去参加明天的宫宴,这么一大块墨渍落入有心人眼里,便是公然毁坏皇家珍品。
水依画伸手抚过裙摆上的墨渍,明显感觉到上面还带着未退的湿意。
这一次,你们可别怪我……无情。
将染了墨渍的裙摆摊开放在桌上,水依画兀自研起了墨。
稍许,蘸了墨汁的豪笔在她手中龙飞凤舞,裙摆上原来的墨渍很快被新一波墨汁遮盖。
以那墨渍为中心,周围开满了一朵朵盛开的黑牡丹,神秘而妖娆,带着夜的魅、花的妖,无意间散发出一种魅惑人心的诱人气息。
就像是真的开在了暗夜中!
嘴角满意一勾,待到那墨汁干了大半,水依画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瓶子。
这些天恰好无聊,在研究医书的同时也炼制了一些药粉。
呵呵,而这一瓶药粉是其中……最有趣的。
*
次日一大清早,水苍书便穿好一身二品朝臣正装。今日其他三国使臣来雪璃朝贺,水苍书同云老将军同时奉命迎接使臣。
没想到皇上会将这么大的任务交付与他,水苍书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早早就同云老将军去城门口迎接。
清幽阁。
水依画睡了个回笼觉后才舒服地起了床。
这次宫宴从申时开始,一直到戌时才结束,足足两个时辰有余。
一想到要坐在原地不动这么长时间,水依画就有些头疼,好在中间有歌舞及丝竹管乐,权当看一次歌舞表演好了。
“二小姐,奴婢给您送饭来了。”
得了允许的碧荷轻手轻脚地进了清幽阁。
在水府众人里,这水依画就是一个不孝、猖狂、目中无人的奇葩。
外人只知道这个女人自打名声败坏之后就躲在清幽阁不出来了,连饭菜都是丫鬟定时定点地送去。心里也十分肯定,是这淫荡的女人羞愧得不想见人。
而真相如何,恐怕只有水府的下人最清楚了。
水依画正无比惬意地躺在软榻上看书,一条腿儿懒懒地耷拉在另一条腿儿上,整一大老爷们的架势。
这副情景搁在碧荷眼里就是没素质、没教养。
咽了咽口水,碧荷把看似清淡实则却很丰盛的饭菜一一摆在了小圆桌上。
上回三小姐让她偷偷换点儿剩饭剩菜过来,但碧荷哪敢,当时便挨了水依诗的两耳刮子。这水府里的小姐看着个个貌美似花,其实没一个是好惹的。
“两刻钟后过来取碗筷。”
榻上的女子淡淡道,手中的书刚好翻了一页。
纸张摩擦的声音听得碧荷心里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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