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江姨娘一张清丽的脸孔上满是泪水,平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她哭的有些狠,没一会就有些接不上气,险些要晕过去。
谢树元听了她的话,又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先前严厉的脸色倒也缓和了些。他对跪在江姨娘旁边的明心说道:“你先扶着你们姨娘起来,让她坐会。”
萧氏平常是看不上江姨娘的,只觉得她一派小家子气,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两人从来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竞争的,萧氏从来不会自贬身价地将江氏当作她的对手,所以不论江氏如何炫耀自己的得宠,萧氏都没将她放在心上。
可这会见着谢树元不过听了江氏的片面之词,就让她起来,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倒也起了变化。
萧氏不屑和江姨娘一般见识,那是因为她们两天生在地位上就不对等。可方姨娘可不是萧氏,她就算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也没人会觉得她自降身价。
如今不过是看是谁会哭罢了,方姨娘这会也没指望把江姨娘和张妈妈一竿子打死,她心一横,双膝跪着爬了几步,到了谢树元和萧氏的面前,哽咽地说道:“妾生来就是谢家的家生子,蒙了老太太的恩典到老爷身边伺候,又得了太太的恩典有了姨娘这层身份,没有一日敢忘记自个身份的。可大姑娘才多大,她不过五岁,那么小个人,怎么就有人忍心苛责她?”
谢树元实在不耐烦听她们哭,无非这点小事,偏生要搅和成这般模样。这后宅之事素来有萧氏管着,谢树元便说道:“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太太便是,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萧氏眨了下眼睛,定睛重新打量了方姨娘几眼,从前她只当方姨娘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
她以为江氏素来会耍这些小手段,可是方姨娘使出江氏的这些手段,看着比她还技高一筹呢。这不,连老爷都替她说话了。
而与萧氏同一想法的,便是在里间偷听的谢清溪。不过一会的功夫,她就见识到了两位姨娘的十八般武艺,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技高一筹了。
就目前场上的情形看来,江姨娘略胜一筹,还望方姨娘再接再厉啊。
“太太心慈,知道大姑娘病了,特特让厨房从自个的份例里头拨了一份燕窝给大姑娘。前两日倒还好,可今日我见燕窝迟迟没送来,便派丫鬟过去问了一声。可谁知张妈妈对着丫鬟就是一通骂,可天地良心,妾身全是为了大姑娘的身子才这般着急的,”方姨娘又抽泣了两下,一张脸凄婉动人:“大夫也说大姑娘体质虚,要好生补补,可谁知厨房婆子送过来的燕窝却是零碎的,一看就是旁人喝剩下不要的。”
说到这里,方姨娘哭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啊,双眼肿的跟小核桃一样,整个人就要往一边倒,边哭还气若游丝地低低说到:“老爷,你要为我们贞儿做主啊。大姑娘虽然是从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到底是老爷的亲女啊,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这是故意糟践我的贞姐儿啊。”
不过是张妈妈略怠慢了大姑娘,可在方姨娘的描述下,愣是成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而再看看谢树元的脸色,明显是将方姨娘的话听了进去。
萧氏见方姨娘此时哭的泣不成声,也知道该自己出场,她自责地说道:“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嫡母的没看护好贞姐儿。”
“与夫人何干,这半年你怀有双胎,甚是辛苦,”谢树元虽满腔怒火,可却也不迁怒旁人。
此时他瞄了眼还跪在那里的张妈妈,而张妈妈哪会不知自个大祸临头了。可这里是苏州,她的靠山老夫人还远在京城呢,就算老爷处置了她,老夫人也救不了她啊。
“老爷,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老爷开恩,”张妈妈也不敢再狡辩,直连声哀求道。
张妈妈朝江氏看了两眼,可谁知江氏只默默抹泪,并不曾看她一眼。张妈妈心头一愣,随即便知,这位江姨娘看来是靠不住了。
不过张妈妈虽然还在磕头请罪,可心底倒是还是有恃无恐,她是老太太派过来伺候老爷的,就算有错,大不了被打发回了京城罢了。
可谁知这时候萧氏开口,她看着张妈妈微微笑了下,转脸对谢树元说:“老爷,张妈妈这次确实是错的离谱,不过她好歹也是伺候过老太太一场,又是初犯,不如老爷从轻发落了。”
这后宅之事,谢树元并不欲多插手,今日之所以过来,还是因为萧氏请了他过来的。张妈妈是他母亲身边的老人,萧氏不好发落。
谢树元看了眼张妈妈,冷声道:“既然太太替你求情了,这次我就不将你撵回京里。”
张妈妈一听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不过表面还是千恩万谢。
谁知谢树元转口又说:“不过这事不能就此罢了,既然当不好差,那这府里的差事就不要当了。正好城郊的庄子上还缺些人,明日就去庄子上吧。”
从府里最有油水的厨房,到庄子上当差,在这些下人当中,也不可谓是从天堂直接掉进了地狱了。
张妈妈脸色发白,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更是全身颤抖地跟打摆子般。
紧接着,萧氏连月子都还没出呢,这管家权就回到了自个手里。不过因着方姨娘抱着大姑娘跪在正院的事情,谢树元亲自罚了她禁足一个月。
虽然谢树元对人参的事情没有追究,不过他也知道江氏管家对姨娘的苛责,因此一个月都未进他的院子,就连二姑娘和四姑娘轮流生起了病,他都只是遣人去看了看。
不过回头他就派人对江姨娘说,二姑娘和四姑娘要是再生病,就将两位姑娘都抱到正院给太太养。
没过几天,两位姑娘也不生病了,江姨娘也不敢再派人请谢树元了。
倒是沈嬷嬷觉得老爷实在太过偏心江氏了,连张妈妈都能打发到庄子上,怎么对江氏就一点惩罚都没有呢。
而一向未把江氏看在眼里的萧氏,此时却没有说话。
☆、第5章 闲聊谢家
谢清溪来了这里半年之后,在奶娘的各种闲聊之下,总算是大概知道了如今这个家中的情况。
谢家规矩严,谢清溪又是萧氏的唯一的女儿,打出生时就养得跟眼珠子似得。身边的小丫鬟都是打小在府里的,并不敢闲聊,倒是奶娘因着不是府中的人,所以闲暇时唠嗑,这才便宜了谢清溪。
自从半年前,她亲耳见证了那场两位姨娘的现场比斗之后,日子一下子就悠闲了下来。因为她的母亲大人萧太太,在月子结束之后,迅速地重新接回了管家的事务,谢府在萧氏的管理之下,一扫前半年的乌烟瘴气。
底下打杂的婆子小丫鬟再也不敢随意跑动唠嗑了,厨房里的那些妈妈也不敢捧高踩低了,就连素日腰杆挺硬的几个婆子,都知道低调做人了。
谢府在这种大刀阔斧的□□运动下,明显是取得了显著的成效,而深感这种成效的谢树元更是话里话外夸赞了萧氏几回。
谢清溪很怀疑,当初萧氏之所以那般轻易地同意让江姨娘管家,莫非就是存着这种心思,让谢树元明白,她和江姨娘之间差着一万个方姨娘。
不过现在谢清溪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谢清湛。是的,就是那个和她龙凤双胎的倒霉鬼,比她早出生了十分钟的六少爷。
据谢清溪的深刻观察,可以百分之百断定这个六少爷,就是个成天只知道吃喝睡的天然小娃娃,和她这个新瓶装旧酒完全不一样。
因为谢树元是被外放到苏州的,所以谢家在苏州的人口倒也简单,只有谢树元这一房的人。
而如今家中的大家长谢树元,也就是谢清溪如今的亲爹,乃是探花郎出身,目前三十岁都不到便官居正四品,实在是前途光明的很。
不过比起谢树元来,谢家在京城的老太爷就更值得说了。因为谢老太爷如今身居吏部尚书一职,而吏部素来有六部之首的称呼,管的可是百官考核升迁的事项。谢树元自身实力过硬,再加上有这么个牛爹加持,就连江南省的巡抚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谢贤弟。
再说谢树元的嫡妻萧氏,也就是谢清溪如今的亲娘,来头更是不小。萧氏出身京城永安侯府,乃是现今永安侯的嫡次女。谢进元未中探花时,萧家便与谢家订了亲,待谢进元金榜高中后,两人便成了亲。
虽然当时谢进元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可他是直隶省的解元,亲爹又是实权人物,这样的上进的儿郎,京中但凡有适婚的贵女,谁家不高看几分。
可以说,谢进元和萧氏的这场婚姻,简直就是权贵和世家的完美结合。
谢清溪在刚弄清楚自个这世爹娘的身份后,兴奋地好几天晚上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偷偷傻笑。她大概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地府又看在她实在是死于非命,这辈子居然让她当了一回投胎小能手。
谢清溪明白,只要自己不作死,照着她这样的身份,前途还是大大地有啊。
至于传说中的妻妾宅斗,在目前的谢家是完全看不到。因为萧氏实在是太过强悍,从各个方面都完美碾压了小妾们。
光是从传宗接代这项伟大而光荣的任务上,萧氏一人就碾压了后院所有的姨娘通房们,因为她一人就生了三子一女,而其他所有姨娘通房加起来统共才生了三个姑娘,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至于这妾室,谢清溪最熟悉的首当是江姨娘了。说起来,这个江姨娘可是谢树元嫡亲的表妹,要是照着血脉上算,谢清溪还得管她叫表姑呢。可这位江姨娘命实在有些不好,她出生的时候,江家还是京中的官宦人家。
好景不长,待她爹外放到地方上的时候,就出了大事。西北战事紧急,于是在地方上紧急征用了一万件棉衣中,谁曾想这些棉衣中竟有半数里面塞的是棉花是发霉的,当年在西北战场上战死的士兵都未必有冻死的多。
当时先帝震怒,立即下令处决了首犯。而江家虽牵扯颇深,但在谢舫的活动之下,最后被判的是全家流放三千里。
江姨娘那时候不过才十二岁,待七年后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大赦天下,江家这才有了回京的机会,不过此时江姨娘已是个十九岁的老姑娘。
江姨娘回京的时候,正赶上谢树元中探花郎之时,她隔着人群远远看着表哥骑在高头大马上,旁边的小姑娘欢快地讨论,新科探花郎长得可真是好看,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此时江氏已不是个提到婚事就羞答答的小姑娘,在流放地的摧残和对生活的不甘,早已经将她那点千金小姐的尊贵磨灭。待进了谢府,见着府里头的二等丫鬟都比自个穿的好时,江氏便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苦日子了。
初始谢老太太也是想让她嫁出去当正头娘子,可江家如今那样的情况,能娶她的人是个举人都是了不得的。所以江氏便求着姑母,让她进府伺候了表哥。
谢树元当时已与萧氏成亲,两人恩爱自是不提,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表妹自然是敬谢不敏。可最后谢老夫人还是抵不住自己亲弟弟的哀求,居然真的让江氏进了府。
为着这件事,永安侯府险些和谢家翻了脸,还是在谢舫的保证下,从此江家只是姨娘的家人,决不能再以舅家自居,这才作罢。
当然这些事情,现在的谢清溪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江姨娘来头不小,但她亲娘也同样不是个好惹的。
至于其他的妾室,倒也简单,除了生了大姑娘的方姨娘外,其他几位姨娘都无所出,所以谢家也称得上是人口简单。
谢清溪随口吐了个奶泡泡,想当初她不愿意吃奶娘的奶,可是把萧氏急坏了,差点要亲自给她喂奶。倒是沈嬷嬷将她劝住了,说家里没这样的规矩。最后沈嬷嬷从庄子上找了两头羊,日日挤些羊奶喂给谢清溪喝。
不过喝了两回,谢清溪就退而求其次的愿意喝奶娘的奶了,因为这里的羊奶实在是太膻了。
旁边的谢清湛翻了个身子,犹如黑曜石般地一双眸子又亮又圆,直愣愣地盯着谢清溪看。谢清溪又吐了个奶泡泡后,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挠了一下谢清湛。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谢清溪时不时地这么一下,这时的谢清湛已经不会象刚开始那样大哭了,弄得谢清溪都不由生出一种人生寂寞如雪的感觉。
此时,她才觉得时间过的可真慢,这半年来,她几乎连这屋子都没出过。
“二少爷来了,给二少爷请安,”就在谢清溪无聊地吐奶泡泡玩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丫鬟请安的声音。
没一会,就有个小男孩掀了帘子进来了,他穿着宝蓝锦衣,脖子上挂着金镶玉的项圈,而项圈上系着八宝璎珞长命金锁,白嫩嫩粉嘟嘟的一张小脸有些严肃。
谢清溪一进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