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兄弟,你可是谢阁老身边得力的管事,就是在这京城里头行走,那也是极有脸面的,”王川说。
李云峰一听这个谢管事竟是谢阁老家中的管事,当即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按理说,他这样的戏班子出身的人,应该和谢家这等书香世家牵扯不上关系,可偏偏却又一层牵扯不清的关系,联系着李云峰和谢家。
李云峰回想起,刚才那几人看见这男子时,那惊慌的眼神,便明白谢家根本不是他能仰望的。而谢家的姑娘同那个杜家少爷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可自己的妹妹如今连身孕都有了,到底要如何了结。
待酒过三巡之后,李云峰见这个谢管事不甚酒力的模样,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谢家的事情。
而这谢管事想来也是喝的极开心,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就停不住,只听他说道:“这高门大户的,里头的弯弯道道可是多着呢。就拿咱们家那位出嫁的大姑奶奶说吧,简直是蛇蝎心肠啊。”
“此话怎讲?”李云峰替他斟了一杯酒,因着妹妹的关系,他也知道这位谢家大姑奶奶,就是替杜同霁与谢家姑娘保媒的人。
“那个杜家少爷身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通房,而且还怀了身孕,”谢管家随口一说,可李云峰听在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不是说谢家那边根本不知妹妹怀孕的吗?不是说,等谢家姑娘进了门,再将此事告诉她,到时候让她认了这孩子,吃了这哑巴亏的?
杜同霁不是同自己保证地好好地,说将来绝对不会亏待妹妹和他们的孩儿,怎么如今谢家的管事都知晓此事了。
他端着酒壶的手掌都在颤抖,可是面上却竭力掩饰着,他假装不在意地问道:“那这事谢家既然知道,是打算认了?”
“哼,”谢管事冷笑一声,“他杜家也不过就是个伯府罢了,当我们谢家是什么?若是如此就算了,咱们老太爷和老爷的脸面往何处放。”
“就是,我也听说了,如今谢家可是烈火烹油的人家,这位杜家公子既是高攀娶了人家的姑娘,还敢让小妾怀孕,”王川也闷了一口酒,只当这是酒桌上头的闲话。
李云峰越听越是心惊,杜同霁说的倒是好听,如今看来那些话不过都是他哄了自己的吧。
“那你们家打算怎么处置那通房啊,”李云峰好奇地问道。
谢管事此时已经喝的面红耳红,他呵呵一笑,只冷道:“让他们杜府去处置便是了,关咱们家什么事。估计最后也就是个去母留子罢了。”
去、母、留、子,这四个字犹如重锤一般落在李云峰的心头,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妹妹,难不成最后竟是落得这样的后果。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救妹妹。
李云峰怕问多了让人怀疑,便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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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柔儿的怀相不好,时不时地便要吐,杜同霁根本不敢离了她。所以这才没过来找李云峰,不过这日李云峰却让人带话进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什么?你说谢家已经知道这事了?”杜同霁犹如惊天霹雳一般,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
李云峰冷冷地看着他:“谢家的人说的千真万确,说日后定是要去母留子的。你虽和我保证过,定会护得柔儿安全,可是若是你父母执意要让柔儿去死,以保全你同谢家的婚事,那你要如何做?”
“不会的,不会的,父亲母亲答应过我的,他们说不会要了柔儿的命,”杜同霁往后退了一步,可那都是在谢家不知情的情况下。
若是谢家如今真的知道了,父母为了抱住自己同谢家大姑娘的婚事,只怕是真的会要了柔儿的命。
“可谢家是怎么知道的?柔儿如今在院子中寻常根本不会出去,知道此事的只有我父母与我房中的几人,”杜同霁还是不愿相信,此事已被谢家发现了。
“你大伯母乃是谢家的出嫁女,难不成她还真能坑了自己的侄女不成,”李云峰见这个杜同霁竟是如此幼稚无知,就连保护柔儿的手段,也只是靠父母的口头保证而已,他便觉得自己再不能将柔儿交给他了。
杜同霁被他这么一提醒,便也觉得,只怕问题真的出在大伯母这处。
李云峰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已是越发地瞧不上,他立即怒道:“我要带柔儿走。”
“不行,柔儿是我的女人,她腹中还怀有我的骨肉,你要带她去哪儿,我不允许,”杜同霁失魂地喊道。
“那难不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柔儿被你家人害死,”李云峰也恨不得立即带着自己妹妹离开。
“不行,不行,”杜同霁只说不行,却怎么都没想出解决的方法。
后来,还是李云峰松口说道:“你若是真不愿让柔儿离开你,那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杜同霁一见他态度没那么坚决,便立即欣喜道:“你只管说,我定会答应的。”
“柔儿如今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但是不能让她在你府中生产,你必须将柔儿带出府,由我来照顾,”李云峰说道。
这个提议已是极大的让步,可杜同霁却犹豫道:“如今柔儿在我府上,我爹娘定是不许她随意外出的。再说,若是这孩子出生在府外,到时候可就是外室子了。”
要知道这古代的礼法之中,嫡子是最尊贵的,庶子其次,而这外室子可是最最低贱的。杜同霁同这个李柔是真的有感情,不愿让自己同她的孩子成为卑贱的外室子。
“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如何能照顾柔儿,”李云峰性子温和软弱,可是在自己这个妹妹的事上,却是难得地强硬。
最后杜同霁不得不艰难说道:“让我好生考虑一下。”
“你若是将柔儿接出来,只管放心,这住的地方我已经找好了,是我一个朋友借给我的,到时候将柔儿安置在那里是最安全的,”李云峰说道。
其实见了谢管家之后,李云峰便心神不宁。后来王川多次追问,他只得将此事告诉王川。不过王川却只说道,这事好解决,只要将他妹妹接出来,在外头待产便是。待谢家同杜家的婚事定下后,再回去,还怕杜家不认这孩子。
到时候那谢家姑娘,便是再闹也闹不起来。
杜同霁在听完李云峰的说法之后,便是点头。
待回了杜家之后,杜同霁便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他这个大伯母这些日子,可是频频回娘家去。
于是他便禀告父母,说要将李柔送到杜家的庄子上头,以免让谢家人发现此事。他娘一听自己竟愿意让步将人送走,立即欢天喜地,还赌咒发誓,日后定会接李柔回来的。
不过他娘亲也叮嘱他,到时候谢家大姑娘进门,他要好生待人家。这样接李柔回来,才能名正言顺。杜同霁本就是敷衍他母亲,此时自然是满口称是。
没过两日,便有一辆马车从杜府离开,只不过他并未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杜家郊外的庄子上头,反而是往外城而去,一直在城北的一座一进院子门前停下。
而另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则是前往杜家的庄子去了。
杜同霁将李柔安排在此处后,便同父母说,要去书院安心读书,以备来年的春闱。杜家父母一见这狐狸精一走,儿子便勤奋向学,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杜同霁打着在书院读书的名头,却在这处院子同李柔过起了寻常夫妻的生活,好不甜蜜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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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狗男女,”谢清溪在听说了杜同霁的近况之后,便咬牙骂道。
萧文桓也点头,这个姓杜的胆子也忒大了些,还真敢把人养在外头啊。
谢清懋端坐在椅子上,表情也是百般嫌弃。
“我让你给他签的文书可签了?”谢清溪问道。
萧文桓有些不能理解,他道:“虽说这外城的院子也不过才几百两银子,不过表妹你何必替这个姓杜的买院子,让他安置这个通房啊。”
“要是这院子不是在姓杜的名下,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谢清溪轻笑一声。
而谢清懋则抬头看着萧文桓,教育道:“表弟有空,还是好生熟读一下大齐律例,免得一问三不知。”
“我又不用当状师,读什么齐律嘛,”萧文桓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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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谢清溪便已经知道,这个姓杜的是再无可原谅的地方。原本她还想着,若是通过那李云峰之口让他知道,谢家已经知晓此事,他若是能上门如实禀告,到时候也还有商议的余地。
可现在他却将那个李柔安置在府外,两人过起了正头夫妻的生活,谢清溪便知道,这个男人再无可原谅之处了。
好在因为萧氏的坚决,杜家那头如今也松口将婚事往后挪,只是挪到何时还没个成算。因此大姐姐如今同杜同霁,也还只是交换了庚帖而已。
谢清溪来到谢明贞院子门口,却怎么都踏不进去,她若是将此事告诉大姐姐,她肯定会很失望吧。
她进去的时候,谢明贞立即拉着她的手,说刚得了时新的花样子,准备给她做根腰带的,让谢清溪过去一起挑些丝线。
谢清溪屏退了两人的丫鬟,这才慢慢将此事说了出来。她原以为大姐姐这样通透的性子,除了失望定是不会在意的。
可谁知她一抬头便看见谢明贞通红的眼眶,她立即惊慌地说道:“大姐姐,你别生气,我是看不过他们杜家这么欺骗你,这么欺骗咱们家,才会这么做的。”
“没,我没事,”谢明贞将头偏到一旁,手掌随手抹了一下眼睛,可上面晶莹的水光却是没被掩住。
“大姐姐,你若是生气的话,只管骂两声便好了。这等小人,不值得我们为他生气,”谢清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若是在现代的话,这杜同霁顶多是一渣男,姑娘甩他两巴掌,让他圆润地滚。可如今呢,就算错误在于男方,可真的退亲了,受影响的却还是女子。
谢明贞过了好久才缓和过来,她看着谢清溪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全是担心,便笑着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会让我遇上。”
“大姐姐,你也别难过。你要是觉得这个姓杜的还能改正,就让爹爹去找他们算账,让他们杜家把那个通房赶走。反正咱们家现在比他们家势大,咱们就仗势欺人,”谢清溪真没想到谢明贞居然为了那个贱人落泪,她以为这桩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姐压根都没见过他呢,怎么可能对他有感情呢。
可现在看来,大姐姐好像对这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不过想想也是,谢明贞如今日日在绣着嫁妆,每下一针心头只怕就是想着那个未来要嫁之人。对于未来的无限美好期待,却突然被打破。
谢明贞见她慌张地模样,说道:“咱们清溪儿为了姐姐做了这么多,我若是此时下不定决心,岂不是白费了清溪儿待我的一片心。”
“大姐姐,”谢清溪也难过地看着她,大姐姐真的是一个好姑娘,性情通透,又温柔体贴,这等女子理应配上更好的男儿。
这日杜同霁刚从书院过来看李柔,她挺着个大肚子,还给自己拧了热帕子敷面。杜同霁正扶着她坐下时,突然门口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几个京兆尹的衙役便立即闯了进来,吓得李柔只往后面躲。
“你们是谁,可知这里是何处吗?”杜同霁立即大怒问道。
“你是杜同霁,”领头的衙役见他锦袍玉带,一副贵族公子哥的打扮,便问道。
杜同霁可是伯府的公子哥,在外头行走,可从来没吃过亏,他瞧着这些小小的压抑,立即仰首傲道:“正是在下。”
“找的就是你,”说着几个衙役便上来要将他拿住。
此时谢清溪正在谢家的书房之中,捧着一本齐律,只听她朗朗读道:“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
萧文桓一脸无知地看着她,谢清溪直摇头,捏着书本便摇头晃脑地解释道:“意思就是,有祖父母和父母在的时候,子孙若是另立门户,要坐三年牢的。”
“这关咱们什么事,”萧文桓刚说话,突然醒悟地看着谢清溪说道:“所以,这就是你将这院子落在杜同霁名下的原因。他现在就是另立门户,要坐三年牢。”
谢清溪冷笑一声:“你忘了我爹现在是干嘛的,他杜家教子不严,等着挨御史弹劾吧。”
其实象杜同霁这般勋贵子弟在外私自置产的也有,只不过家中长辈并不追究罢了。不过若是此事被御史当成典型来抓,联合起来上折子弹劾,只怕这定北伯府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不过一日,定比伯府三房的嫡次子杜同霁,因在外私自置产业,另立门户被抓进了京兆尹去了。这消息犹如四月里的春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