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摆在了花园里的亭子里。
三局下来,玉烟一子之输,一子之胜,再就是平局。
谢老爷就倒吸了口凉气,“老夫以为大康朝能将棋局控制的这般恰到好处的只有一人,是老夫眼拙吗?”
玉烟起身,放眼望向园内,蔷薇花香淡淡的飘来。“姐姐已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了玉雪!”
谢老爷质疑道:“真的是全部吗?”
玉烟抿一下嘴,“老爷子何时启程回昭县?”
谢老爷也跟着起身,“老夫要回昭县吗?”
关于这个打算只是在心中盘旋,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啊!
玉烟道:“老爷子既然已经离开朝堂,那就不要再趟接下来的浑水了。”
谢老爷一惊,诧异的看着她,“丫头觉得,接下来的浑水会有多深?”
玉烟邪邪的笑,“水本不深,但因为浑,就足以蒙蔽上面的眼睛了。所以,这水,他怕是过不去。”
谢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当时在昭县初见玉烟,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和睿智,唬的老夫愣是三天没反应过来。现在,你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却又说出了这般心机深沉的话,老夫这颗心还真是难以承受啊!”
是难以承受,而不是难以接受,这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前者是接受了,只是承受不住。而后者,就直接是排斥了。
玉烟苦笑,她的心理年龄可是奔三了的啊!“老爷子就当玉雪所说的话,都是姐姐的事先预言吧!”
“是吗?”谢老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姐姐还说了什么?”
玉烟笑笑,“老爷子想听哪方面的?”
谢老爷道:“关于眼前的局势,究竟谁在幕后操控啊?”
玉烟长长的出了口气,“不管是谁,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你指什么?”谢老爷问。
玉烟道:“成功的离间了皇上和平祝王爷啊!”
谢老爷叹了口气,“是啊!皇上这一步棋是真的错了!平祝王爷现在不问朝事,那是要坏事的!首先,边关那边的外患就难以控制。若是再发生其他的什么,那么,皇上恐怕就很难收拾了。”
玉烟笑笑,“老爷子多虑了!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爷子还是尽早回昭县的好!”
“容老夫考虑一下吧!”谢老爷语重心长道。
“柳雪!雪儿!”谢柔奔了来。不顾谢老爷在场,一把就抱住了玉烟。“你可是吓死我了!”
“我这不好好的嘛!”玉烟淡淡的笑笑,推开她。
谢柔道:“以后,可别擅自主张了。别人递了条子进来,说你父母在他手上,你也不考虑真假,就跑去赴约,简直是太好骗了。”
玉烟道:“你说得很对!我现在已经悔青肠子了!”
姚泽樟果然是个人渣,居然拿自己的舅舅要挟自己的表妹,还有没有人性啊?
谢老爷道:“好了,柔儿!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别再去追究了。先带雪儿下去休息吧!”
谢柔道:“是!走吧,雪儿!”
玉烟冲着谢老爷福了福身子,然后跟谢柔手拉手离去。
“玉烟!”谢老爷冷不丁喊了一声。
“嗯?”玉烟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回应,然后回头,赶紧镇静神色,“老爷子这是想姐姐了吗?”
谢老爷笑笑,“是啊!总是不由自主的喊出她的名字,这一个多月来都没人应。心里就那个失落啊!现在好了,总算有人应了。”
玉烟莞尔,道:“老爷子对姐姐还真是另眼相看啊!”
谢老爷道:“因为她值得!丫头,若是真想向你姐姐看齐,就直接改名玉烟吧!那样子,老夫跟你说话,就如同跟她说话一般,心里会很安慰的。”
“好!那玉烟就听老爷子的!”玉烟哽咽道,眼里含着泪,却还在冲他笑着。
谢老爷的眼中也涌起水雾,扭头,摆摆手,示意玉烟下去。
玉烟回头,挺直腰杆走在了谢柔的身边。
来这大康朝,能碰到谢老爷这样明理明智的老者,也足以温暖此心了。
玉烟已经深入人心,纵使她心甘情愿去变成另一个身份,很多人也不会依
的。
原来,她表面上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呀!
谢老爷就喊小厮上前,“去一趟承天府,告诉大少爷,就说柳雪找着了。”
小厮离去。谢老爷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玉烟就跟着谢柔到了谢曜曾经的住处。看来,柳烟出事后,她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
谢柔倒也不急着离去,而是陪着玉烟在桌旁坐了下来。
芽儿为二人倒茶。
谢柔道:“快给我说说,你这几天究竟怎么过的?”
玉烟便粗略的说了一下,然后转换话题,问道:“刚才进门的时候碰到了你大哥,他看上去脾气不是很好啊!”
“他呀!”谢柔叹了口气,“自宫门外亲眼看着玉姐姐升天后,他就已经这样了呀!你第一天认识他呀?”
玉烟蹙眉,“虽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但自姐姐出事后,他有来看过我吗?”
以她对谢曜的了解,一个从小就被尊为神童的人,一个状元之才,那是有着眼高于顶的骄傲的。
柳雪虽是柳烟的亲妹妹,却未必会被他瞧在眼里。
而柳雪出事,谢曜其实并非真正的关心,发怒的原因不过是心里烦躁。因着柳烟的关系,对柳雪不能不管,而真要管起来,自然就会嫌柳雪添乱了。
谢柔撇嘴道:“还看你呢,连我都见不着他人影。其实呢,天下的哥哥都是一样的!没有嫂嫂的时候,会对妹妹很好,一旦有了嫂嫂,别说不把亲妹妹放心里,恐怕亲娘都忘了脑后了。”
玉烟笑笑,“听你这话,是说你家大哥要娶嫂嫂了是吗?”
谢柔道:“我偷听了他和爹爹的谈话,说他和长公主元朔月互生情愫,若不是碰上了国难,皇上早就赐婚了。”
玉烟道:“有个公主嫂嫂,那可是你们谢家莫大的荣宠啊!”
“谁稀罕!”谢柔撅了嘴巴,“养个公主在府里,还不各种鸡飞狗跳啊?”
玉烟道:“元朔月没有那么难伺候的!何况,你大哥有自己的宅邸,应该不会住在这边才对。就算没有府邸,公主婚嫁,怕也是要赐驸马府的。”
谢柔道:“既是不与爹娘住在一起,以后如何尽孝?说起来,我倒是宁愿哥哥娶你或者海棠呢!你俩的性情都是极好的,将来相处起来,应该也不会有矛盾才对。”
玉烟娇嗔道:“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啊!亏你想的出!”
谢柔道:“我这不也是为你考虑嘛!你性情这般柔弱,若是将来嫁个莽夫,不懂得疼惜你,那可如何是好?”
玉烟就笑了,“姐姐临走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我的归宿,不是吗?”
谢柔面色一黯,“平祝王爷?那个瘟神已经害死了玉姐姐,你还敢往里跳啊?”
玉烟眉毛一挑,“怎么就成了他害死的柳烟?”
谢柔道:“坊间都在传,你没听说吗?”
玉烟苦笑着摇摇头,“都说了什么?”
谢柔道:“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其中就有一种说法,说平祝王爷明知道自己酒杯中有毒,才故意跟玉姐姐换的。”
玉烟就觉得好笑,“那么目的呢?难道坊间不知道平祝王爷为了柳烟的死,已经痴狂了吗?”
谢柔道:“那就不知道了!谁知道平祝王爷是不是在演戏。”
玉烟就忍不住的叹气连连,看来坊间早已把沈廷钧妖魔化了
谢柔道:“你原先不是最怕他的吗?将来真要是当了他的侧妃,你不得整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啊?”
玉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听你这么说,看来,我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啊!”
谢柔趁机道:“必须得好好考虑!千万不要因为这是你姐姐的遗言,你就不顾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玉烟笑笑,“是啊!我得多多向你学习呢!要勇敢的去追求,并且坚决不放跑自己认定的那个人。”
“坏雪儿!”谢柔脸一红,“你果真被玉姐姐带坏了。不理你了!”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用过午饭,玉烟本来决定小睡一会儿,然后去六丰楼的。却不想,这一睡,居然又睡到了日薄西山。
爹娘不在身边,相依为命的姐姐又不在了。这个小身体的主人承受的心理压力该有多大啊!
虽有谢府收留,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依柳雪的性情,寄居在别人家里,那绝对是会各种别扭的。
柳志远的房子还在,回去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谢柔的直肠子热心,以及谢老爷对柳烟的疼爱的责任,应该都不会允许她回去的。
想到这里,玉烟的心里就明显的疼了一下。
这次穿越回来,她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对于柳雪曾经的经历和心思,竟然可以感同身受。
那是寄居在柳烟身上所没有的!
代表了什么呢?
因为
相同的容貌,所以就有了真正的融合吗?
院子里响起重重的脚步声,不似丫鬟的,女人的脚步都是很轻的。
紧接着又有脚步声奔进了院子,然后就传来了谢老爷的声音,“王爷!王爷!玉雪真的在睡觉啊!”
脚步声紧急停在了门口,沈廷钧的声音就传了来,“柳玉雪,马上给本王出来!本王数十个数,你若不出来,本王可就冲进去了。”
玉烟本来用手支着榻,已经半起,此刻听了他的喊话,干脆松了胳膊,任凭自己的头又埋进了枕头。
别说数十个数,就是数一百个数,她本来想出去的,此刻也绝不会如他的愿。
她是谁呀?一个从现代穿越来的开放灵魂,穿着比基尼在海边游泳都是常事,会怕他这样子冲进来毁坏她的闺房清誉吗?
笑话!她堂堂鬼医,何时接受过别人的威胁?
沈廷钧这十个数数的,越数越慢,却不见里面传出动静,终至于失去了耐性,大步冲了进去。
谢老爷惊呼:“王爷,使不得啊!”叹息却也不过是落在了风里。
玉烟趴在榻上,脸朝外看着他,戏谑道:“王爷这般闯小女子的香闺,就不怕传将出去,满京城的人拿唾沫淹死你吗?”
沈廷钧黑了一张脸,眯了眼睛,“你是自己起来穿衣服,还是我就这般用单子裹着你,扛你回王府?”
就是这般的沉着和慵懒!满大康朝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子了。
玉烟还是不动,“我为什么要跟你回王府?”
沈廷钧道:“因为你是我平祝王爷未过门的妃,你爹娘既然不在京城,那本王就有责任照顾你。”
“很冠冕堂皇的理由!”玉烟微微笑,“但我还是觉得,住在这谢府挺好的!所以,王爷请回吧!”
沈廷钧脸拉的更长,“看来,你是希望本王扛你回去了?”
玉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错!如果你非得采取野蛮暴力,那也别扛了,抱着吧!抱着比扛着舒服。”
“你这个女人!”沈廷钧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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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中立
玉烟自己裹了裹棉布单子,做好了被他抱的准备。
沈廷钧就再也绷不住,扯动嘴角,笑了起来。然后走过去,将她抱起。
玉烟往他怀里蹭了蹭,“我这么小,是不是很轻?”
沈廷钧闭了嘴巴,不说话。
比起他无数次伸出手去,收回来却只能抱自己来说,这已经很有实质感了。
他能说姐妹俩其实是一个重量吗夥?
还是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他抱的小心翼翼,如同抱着一件珍贵无比的瓷器,一不小心松手,就会让他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玉烟就嘻嘻笑,“沈廷钧,那你会不会克妻?”
沈廷钧刚踏出的脚步就收了回来,“什么意思?”
玉烟道:“你那般的看重柳烟,将她捧在掌心,倒头来她却烟消云散了。你现在这般看重我的将我抱出去,或许,等不到我长大成为你的妃,就又冰雪融化了。若是那样的话,是你冤还是我冤?”
话音刚落,她就被扔回到了榻上。
她就知道,他可以不顾流言蜚语,但是绝对会顾念她的安全。
“我去马车上等你!”沈廷钧转身往外走。
玉烟笑,“那你,还要数数吗?”
沈廷钧一顿,道:“我会等到天黑!”
玉烟眨巴眼睛道:“然后呢?”
“我会进来把你打晕了!”沈廷钧大步走了出去。
玉烟就在榻上笑到肚子疼。
谢柔跑了进来,无限同情的看着玉烟,“可怜的雪儿!他果然是个无礼的家伙!看来,你是逃不过他给的恶梦了。”
玉烟从榻上起身,更衣,“柔儿,我才是他的恶梦!”
谢柔道:“你肯定是被吓傻了吧?雪儿,如果实在逃不开,那就想开点儿吧!倘使他顾忌到玉姐姐,应该会对你好一点儿吧!”
玉烟拍拍她的肩,“你想多了!”
谢柔诧异的看着她的淡定,“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玉烟笑笑,“是他让我去住他家的,你可知从来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我现在就去吃他的饭,住他的屋,穿他的衣,花他的银子,使唤他的下人,你说是他怕我还是我怕他?”
谢柔猛拍自己的脑门,“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玉烟随意的拢了长发,就往外走。
谢柔就仿佛不认识了她,她记忆中的柳雪何时这般随便过?
谢老爷还有谢正以及夫人居然都在院外。
玉烟上前施礼,谢夫人挽起她的手,双眼泛红,道:“雪丫头虽不是我亲生,可我一直都是当亲身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