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儿这样的心思,武帝见过不知多少,此刻断然没有耐心听她长篇铺垫下去,当下冷声打断,“说重点,不要耽误朕的早朝。”
林淑儿被打断,双肩微颤,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像是如此方才鼓足了勇气一般,抬头,恳切地望向武帝,“是,皇上。奴婢怀疑,那一日天牢外,以一人之力将下凡听君两位公公重伤,又将两名刺客带走之人,正是王爷。”
林淑儿话落,整个殿内,空气当下重重一凝。
武帝神色莫名,直直盯着林淑儿,“你再说一遍,哪个王爷?”
林淑儿坦然迎视,腰挺得笔直,俨然光明磊落无畏无惧的姿态,“睿王。”
武帝负于身后的拳头重重一紧,眼神瞬间阴骘。
皇后见武帝这模样,脸色当即煞白,身子一颤,连忙上前一步,冷声喝斥林淑儿,“林淑儿,你休要胡言乱语信口胡言!你以为,本宫看在丞相的面上会饶你一次两次,还会饶你十次八次不成?你真当本宫对你的容忍没有底线了吗?来人,将这贱婢带下去!”
皇后被林淑儿气得浑身发抖,再也管不了武帝还在旁边,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祸害才好。却不料,武帝这时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的一眼,却是不怒自威,而后,他抬了抬手,那是一个阻止的动作。
皇后身形一晃,已不能再说什么,只能低叫一声,“皇上……”
武帝看向林淑儿,“你说那个人是睿王,有什么证据?”
林淑儿轻轻一笑,掩去眼底的狠意,“那一日,天牢之外三名刺客,两男一女,那名女子正是南诏公主。而王爷,是为了救她而去。”
皇后蹙眉冷斥,“笑话,那南诏公主从南诏而来,在我大周人生地不熟的,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天牢外?本宫知道你不甘心弦儿娶了她,但你也休要将本宫和皇上全当成了傻子,妄图用这等无稽之谈将本宫与皇上蒙骗!”
林淑儿郑重道:“娘娘,这并非无稽之谈。这是奴婢昨夜亲耳听到的,就因为奴婢听了不该听的,被南诏公主的贴身婢女微雨发现,微雨竟要狠辣地杀我灭口,将奴婢从主院一路追杀至前院,若非昨夜诸位大臣与魏王殿下斗酒,婚宴彻夜不散,这才让奴婢逃到前院时被诸位大臣救下,奴婢恐怕已经被南诏公主灭口了。这事众目睽睽,昨夜在场的文武官员都能作证,奴婢绝没有半句假话。”
林淑儿言之凿凿,武帝往听君递去一眼。满朝上下,什么事都不可能逃得过一国之君的耳目。
只见听君朝着武帝郑重颔首。
皇后足下一个踉跄。
武帝双目微眯,情绪莫测。
林淑儿见状,心中冷笑。微雨,这一次可真是要谢谢你了。
原本,林淑儿如今在武帝面前的信用值为零,不论她说了什么,武帝都不可能会信,连她的父亲林丞相也对她避之不及,生怕被她连累。昨夜那等情形,她撞破了苏墨弦的秘密又如何?她怀疑南诏公主其实就是倾城又如何?她就是说给林丞相听,林丞相都不会信她,更别说是武帝了。
但是偏偏,微雨追着她出来了,微雨想要杀她灭口,那一刹那,林淑儿心中立刻就有了完美的计策。
将计就计,林淑儿将微雨引到前院,让满朝文武亲眼看到,南诏公主的贴身侍女在追杀她,竟追到了前院来。
微雨被拿下只是个开始,后续将会有无穷的发展。首先,大家就猜测,南诏公主的贴身侍女为何要追杀林淑儿?是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将林淑儿置于死地?
武帝当然也会去猜想。
悬念被铺垫得这样好,简直是只等着林淑儿踩上去就好。这个时候,林淑儿再来求见皇上,将一切说出来。
但还不够。
这还不是林淑儿真正的目的。
林淑儿楚楚可怜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说得是,南诏公主从南诏而来,她在我大周人生地不熟,怎会无缘无故身入险境,亲自去天牢救一个小丫头?这一点,奴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大约南诏公主这样的女子,本身便不是奴婢这等心思揣摩得通的吧。譬如睿王殿下,当年对……对那个人情深似海,睿王殿下在她死后一直自我放逐,远离帝都,不肯再亲近任何女子。然而南诏公主出现不过一个月余,竟让睿王主动求娶。”
林淑儿缓缓说到这里,只见武帝脸色微变,眼中一瞬闪过类似于震惊又同时恍然的神情。
当下,林淑儿聪明地沉默在这里,不再说下去。
目的,她已经达到。
说了这么多,她就是要让武帝同她一样怀疑,南诏公主就是倾城!
天牢之内的小丫头,倾城生母的养女;苏墨弦迫不及待的求娶……原本毫无关联的两点,林淑儿终于将它们一起放到了武帝面前。
……
长乐宫中风起云涌,倾城自然是毫无所觉的,整个人仍旧沉浸在情人之间的缠绵悱恻里。
苏墨弦的轻描淡写并没能将倾城糊弄过去,倾城逼着他躺下,又不顾他的阻拦,要去揭他腿上厚重的纱布。
剧毒肆掠过后的小腿,溃烂得惨不忍睹。昨夜解毒之后,他也只来得及匆匆将腐肉削去,当时整颗心里全念着她,竟不觉得有多疼,此刻被她这么抱着又是哭泣又是心疼又是闹着要看的,他反倒觉得疼了起来。想起昨夜削肉后的伤口,也是心有余悸。
自然更不能让她看到。
他连忙去阻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刚刚才上了药包扎好,你这样一揭,伤势加重了怎么办?”
倾城被苏墨弦这么一提醒,手指当即一缩。
她跪在他腿边,目光在他的脸上和腿上来来回回游移,一时左右为难。她的眼睛原本就美得像一汪水,此刻又是刚刚落了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一副被欺负后泫然欲泣的模样。
看得苏墨弦心中顿时又紧……又热,目光黏在她脸上,根本移不开,渐渐变得滚烫炙热。
倾城此刻心思却不在他的眼睛,她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着,就拿另一只手去摸那纱布边缘的地方,生怕稍微重了就将他弄疼一般,轻轻抚着,浑然不觉这动作有多么暧。昧和撩。人。
她一面摸,一面还小心翼翼地看他,问:“疼不疼啊?”
苏墨弦简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顺手将她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轻斥,“不许乱摸。”
倾城其实没反应过来苏墨弦的言下之意,却还是听话地不再乱动他,她只当他是疼的。
想到他疼,倾城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睛里的水光立刻就更多了,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苏墨弦见她模样,心中暗骂了一句要命,就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然而,倾城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浑身重重一震,僵直着身子,直直盯着她。
只见倾城俯下。身去,下一刻,柔腻的唇儿便印到了他的腿上。
“倾城……”
苏墨弦下意识地叫她的名字,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又哑又热,想来自己此刻的模样和一头狼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第064章
再往上一点?
倾城偏着脑袋认真顺着他的话往下想。
嘴巴吗?
只见男人流光璀璨的眸子意有所指地凝着她,倾城立刻自我否定了。看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一定没这么简单。
倾城的目光往下瞟去,小腿再往上一点那是……
双目豁然瞪大,双颊霎时红得俏生生的。
“混蛋啊苏墨弦!”
倾城娇斥一声,自己已经被羞得不行,拿起双手将自己的脸也捂住,又羞又恼地斥他,“你怎么变这么坏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耳边,却响起某人愉悦又得意的笑声,内里的邪佞之气丝毫不减。他咬着她的耳垂,笑道:“我这个样子好长时间了,更坏的事情我都对你做过,只是你如今不记得罢了。倒也无妨,我可以再教一教。”
啊啊啊!倾城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王爷。”
倾城浑身一僵,霎时瞪大了双眼。
虽然明知道这房子大,管家是扬了声那声音才能传进来,而方才苏墨弦那些话却全是在她耳边低低哑哑地说的,气息直接拂进了她的耳窝里,情人间的呢哝软语大抵就是如此了,管家绝不可能听见。可是即便如此,倾城心理上还是有种强烈的暗示:苏墨弦这是当着第三人的面调、戏她!说了那样的混账话!
倾城自己被自己的心理暗示气得直蹬双腿。
混蛋啊,她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苏墨弦见她羞恼的模样,整颗心都是软的,心中爱得越发的紧了,抬腿将她气得乱蹬的腿压住,又将她抱得紧了一些,不让她乱发脾气,这才沉声问外面的管家,“何事?”
原本通传这些事都应当由丫鬟来做的,但这睿王府在当年还是公主府的时候,习惯就是养成了这样,主院里的丫鬟常年被遣得远远的,放眼望去想看到一个人影都难。平日里倒是清净了,但皇亲贵胄的府邸总少不得一些重要的事,那就到了为难管家的时候。
通常这个时候都要由管家亲自跑来,在院子里扯着嗓子战战兢兢地喊一声。
又以今日尤其为难。
昨夜可是他主子的洞房花烛夜,古语就有说,洞房花烛小登科,*苦短日高起。他却要在这个日高起上头来喊一嗓子,真是作孽。
此刻听他家王爷此刻的嗓音仍旧平静沉稳,管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通传道:“王爷,按礼,今日您要携王妃进宫向皇上和皇后娘娘敬茶,此刻时辰已经不早,皇上遣人过来催了。”
苏墨弦目光微敛,片刻后,道:“知道了。”
苏墨弦凝向倾城,她正睁着眼睛,疑惑又茫然地望着他。
苏墨弦摸了摸她了头,笑道:“起床吧,丑媳妇要去见公婆了。”
倾城听得这话,眼中的茫然瞬间全变成不高兴了,“你才丑呢!”
然而倾城的自信在坐到镜子前面时就变成了迟疑,倾城直直盯着铜镜里的容颜瞧,瞧了好久。
苏墨弦紧紧看着她,她眼中的每一个神情他都没有放过。
只见她这么直直望着镜子里的人,眼睛也几乎不眨一下地瞧,那模样,仿佛一个孩子第一次见得什么稀奇的东西,定要一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般。她也不出声,也不问,就这么自己看着,时而微微蹙一下眉,又像是在思考。
苏墨弦承认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画面,他哑声问:“怎么了?”
倾城蹙了蹙眉,“没什么。”
“嗯?”苏墨弦俯身在她耳边,轻轻一个单音节,倾城已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她从镜子里望向他的眼睛,有些挫败,有些无助,“我对这张脸好陌生,我想,我可能把自己的模样也忘记了。”
苏墨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倾城缓缓回过头,面对面地看向苏墨弦,“苏墨弦,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毒?我将我自己的脸也忘了,却还将你记得牢牢的。若不是真真发生在了我身上,我都不敢相信。”
苏墨弦此刻心神里全是**,如一叶扁舟在碧波之上,微风徐来,水波不兴,那叶舟却是无比轻盈,随风**,惬意愉悦到了骨子里。
其后,苏墨弦和她说了几样事,让她进宫之时只注意这几样便好,别的,全交给他。因受方才那心旷神怡的影响,苏墨弦对她说起话来眼睛里的情意几乎都要滴出来了,声音也是轻怜□□,遇了倾城盯着他的腿走神之际,他又无奈又宠溺地细心再说一遍,让她务必记牢。
倾城点头称好。
只是苏墨弦一站起身来,倾城又有些神思恍惚了。
苏墨弦刚刚走了两步,倾城便将他拉住。
苏墨弦无奈地回头,“刚刚不是才保证过,我的腿没有大碍,今日之事最不要紧的就是腿了。”sk
倾城抬头望着他,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疼吗?”
当然,这无关紧要是对他。在倾城心中,这显然是个大事。
苏墨弦只能避重就轻道:“这点疼不算什么。”
倾城立刻将他按回了椅子里,“那你先休息一下。”
苏墨弦,“……”
他也就走了两步啊,就要休息一下了?
倾城转身跑了出去。
苏墨弦唤她,“倾城……”
倾城头也不回,“我马上回来。”
倾城回来的时候,苏墨弦目瞪口呆。
苏墨弦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用得上这个东西。
此刻,倾城笑眯眯站在他面前,手边,一把轮椅。
“我来扶你。”她殷勤地上前,毫不迟疑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双眸像是能说话一般,直直盯着他,像是怕他拒绝,又更像是在求夸奖求宠爱。
苏墨弦,“……”
……
于是,新婚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