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面又写,“天圣一百零七年,荣王大限,王妃殉情,楚族皆哀。天佑子孙,幸生。”
后面又写,“天圣一百一十二年冬至日,外孙归,接族位。楚家不落,天不亡楚。”
云浅月目光落在接族位那三个字上久久不动。
“小丫头,你怎么看得这么慢?”南凌睿一本手札看完,见云浅月还不动,凑过头来,瞥见她翻动那页的字迹,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荣王妃居然是楚家当年的家主?”
云浅月不说话。
花落也抬起头来,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一桩事情。
“小丫头,我没看错吧?”南凌睿看着字迹又不确定地问。
“若你眼睛好使的话,应该是没看错!”云浅月道。
“拿来我看看,这可是有意思了!”南凌睿伸手去拿云浅月手中的手札,感兴趣地道。
“我还没看完!”云浅月躲过,话落,她敛起神色,继续向下翻。
接下来便是楚家从天圣一百一十二年到天圣一百一十七年这五年的动作。有她知道的,还有不知道的。那些动作或大或小,皆是出自容景的手笔。
最后一页,停留在一年前。最后一件事上写,“荣王世子容景埋兵五万于井。”
南凌睿惊呼一声,看着那最后一句话道:“一年前他就想要谋逆不成?小丫头,你们才定情不过是两三个月吧?容景那时候想做什么?”
云浅月想着他那时候想做什么?她眸光闪过一丝飘忽,一闪而过,忽然笑了笑,将手中的手札递给南凌睿道:“他喜欢了我十年,自小就想要我。自然是未雨绸缪呗!还能是什么?”
“未雨绸缪?”南凌睿接过手札挑眉。
“是啊!不未雨绸缪怎么行?以他的聪明如何不知道老皇帝根本就不答应我嫁入荣王府。埋兵五万也不稀奇。”云浅月道。
南凌睿点点头,“五万兵马能做什么?能抵得上天圣上下如今的百万雄兵?”
“天圣上下的士兵是百万没错,但可不是雄兵。”云浅月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蓝家的手札,嘲讽一笑,低头翻看起来。
“即便不是百万雄兵,但也不是五万兵马能抵抗的!无疑以卵击石嘛!”南凌睿拿过楚家的手札从头翻看起来。
“五万兵马可以做很多事情。”云浅月淡淡一笑。想着红阁她娘还埋了一万兵马,由风露掌管。据说是以一当十的好兵。若是容景的五万兵马也是以一当十的话,那么五万就是五十万了。能小看吗?不能!
“也是!只要他不谋大,关键时刻够了!”南凌睿道。
云浅月眸光闪了闪,不再说话。
南凌睿又感慨道:“真是想不到啊!当年的荣王原来娶的人是楚家主,不知道老皇帝知道不知道。夜天逸不过是和蓝家有牵连,而容景却整个楚家都是他的。啧啧……”
云浅月沉默不语,看着蓝家的手札,但明显早先的一目十行如今放慢了看的速度。
南凌睿见再无人答话,自己也不再说话,径自看了起来。
十大世家的发家史都相差无几,是最早的十大名门望族。几百年的延续演变,成为后来的十大世家。百年前十大世家都双双归隐。蓝家的记载前半部分和楚家无甚太大的出入,无非是每一代的当年家主不同。而有出入的地方则是在百年前归隐之时,蓝家有一支主流不愿归隐。也就是当时百年前蓝家主的双胞兄弟,蓝家主甚是疼爱这个弟弟,于是就由了他。但有言在先,永不联系。且这个双胞弟弟必须改名换姓,再不准对子孙后代传家族武功。更甚至在蓝家的族谱上彻底对其弟除名。
后来大约是不忍心,便将其中改名换姓这一条放宽松了,只改了名,但并未换姓。
所以,云浅月看到蓝妃背上有兰花印记并没有错,而她就是当年蓝家主胞弟的后人。其胞弟脱离蓝家时在祠堂祖嗣立誓,再不用蓝家武功,与蓝家脱离关系。他后来也真的做到了。全凭一身才华,入朝为官。与蓝家的隐世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线,就是入世,登上仕途,效忠天圣,因得始祖皇帝器重,官拜大理寺卿,这一支风光大盛。
大约他也未曾想到百年后因为夜天逸,也就是他的增外孙,被老皇帝看重,有望成为天圣江山的继承人,而让他辛苦建立的蓝氏一族毁于一旦。当然,这也不怪夜天逸,而是蓝妃自己的选择。她用族人的性命,换了她儿子一个九五至尊的机会。她和族人一起香消玉殒。
云浅月看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起五年前在老皇帝的暗道中所见皇帝和蓝妃对话的情形,到如今来还历历在目,不免感慨。那是一场赌博,一个小的妃子和一个手腕狡诈的帝王的赌博。无论是蓝妃,还是夜天逸,那时候都没能力翻云覆雨,只能被老皇帝于股掌之中掌控。
她不免轻轻叹息一声,继续向下看去。
五年前,也就是天圣一百一十二年,蓝氏一族满门抄斩,独独皇子夜天逸被放逐北疆。经过百年繁衍,蓝氏虽然不比荣王府、云王府、德亲王府、孝亲王府显贵,但也是荣贺百年,根系庞大。数千人的性命一夜之间归于尘土,血色弥漫了天圣京城。那一场大的满门抄斩可谓是震惊了天下。比起文伯侯府一夜之间悄无声息被灭门来说,可谓是大巫之大,难以相论。
当年的天下像是刮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弥漫了天圣国土和皇权覆盖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十大世家的蓝家也是惊闻了噩耗。蓝氏一族当时举族皆哀。即便过了百年,但骨血至亲也难以抹杀,所以,当老皇帝以一句“臣子死,君者哀。厚葬!”的话,厚葬了蓝氏一族后,蓝家家主思索了一夜,经族老同意后,派出了当时身为少主的蓝漪前往天圣带领人收回了蓝氏嫡系一脉的骸骨,入了蓝家祠堂祖嗣。
百年之后,蓝家的这一支分流算是归了族位。
当时在夜天逸的外公去时他见了外公一面,他外公给了他一枚代表蓝家的令牌。那是百年前蓝家主胞弟的令牌。蓝家主疼爱胞弟,并未收回,虽然彻底断绝与蓝家来往,但是世代相传下来。这一枚令牌传到了夜天逸手中,并且告知他若只身难立,拿着这块令牌寻求蓝家相助,也许蓝家会念同根情分相帮。
当时蓝漪前往天圣,当然见到了夜天逸,但夜天逸并未拿出令牌,孤身一人去了北疆。
那一场见面之后,夜天逸与蓝家再未来往。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夜天逸拿着那块令牌出现在了蓝家。和当时的蓝家家主一夜深谈。出蓝家之时,夜天逸手中的令牌换成了一块蓝家的调令。但他并未有任何动作。
两年前,蓝家的家主卧病在床,少主蓝漪接任蓝家家主。
蓝漪接任蓝家三个月后,夜天逸启动了那块令牌,第一件事情是邀请蓝漪北上北疆。蓝漪在接到令牌时十日后启程。在北疆待了三日,回蓝家之后便加深了与夜天逸的联系。
事件记载到一年前,也就是七大长老归隐之时。仅仅一年时间,蓝家壮大了一倍,由十大世家的第五名,一跃位居于十大世家的第二。当然第一是楚家。
几百年前的十大名门望族不相伯仲,齐头并进。但后来发展为十大世家,各有千秋。到如今隐世百年已过,十大世家之间的差距彻底拉开。
云浅月想着蓝家主为何会打破百年前两兄弟绝情断义再不来往的誓言而帮助夜天逸,给了他蓝家的调令。大约也就是因为这百年来蓝家子嗣不甚旺盛,这一代虽然也有男子,但才华天赋都不足以承接蓝家家主之位,蓝家渐渐单薄,走上了下坡路,于是蓝家主破格提携了最小的女儿,聪明且武功才赋天赋都甚高的蓝漪培养为蓝家少主,继而继承蓝家家主。
换句话说,夜天逸需要蓝家的支持,蓝家也需要夜天逸这个外助。所以,达成了协议。
蓝家和风家一直交好,互通姻亲。蓝漪出生就被蓝家主相中,选作少主。未免蓝漪势薄,于是和风家定了亲。定的自然是风家少主。可惜风家少主一年前突然暴病身亡,但风烬被接回了风家。所以,这个姻亲之事就落在了风烬头上。
云浅月看完最后一页,将蓝家的手札合上,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也许是感叹,也许是叹息,也许是五味陈杂,也许还有些莫名胸闷。她从来知道夜天逸也许瞒了她许多,但是不曾想竟然是这么多。
对于容景,他的势力如何,还有她的势力如何,彼此不相撞,也不甚过问。她认为理所当然。因为那时候,她没想过会和容景有交集,或者说恨不得一辈子没交集,她躲着他。后来之后他们倾心,觉得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所以两个人只要是一颗心,便不必知道,以免过多累赘,而失了纯粹。她爱容景,容景爱她,这就够了。她懂,容景懂。
而夜天逸不同,她对他是倾力相助。可以想想五年前,她那时候一直陪他在一起。无论是蓝氏一族连根拔起,满门抄斩,还是后来葬了蓝氏一族,夜天逸披麻戴孝离开京城,她去送行。直到后来他到北疆,孤身一人,她暗中相助,她帮助他一手建立起北疆,将北疆揽入怀中,她虽然不认为这样的关系要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也不至于她不知道夜天逸这么许多事情,关于他拿了蓝氏那块令牌,关于他三年前只身去了蓝家和蓝家主密谈,关于这两年和蓝漪的联系,她竟然分毫不知。
或者不止这些,若不是她三年前撞到了夜天逸和叶倩的那一桩交易,她也不知道他的手从北疆伸到了南疆,和叶倩交易。
她自认为了解夜天逸没有十分,也能有八分,却忽然觉得也就一分而已。或者说一分也不了解。
她忽然拿着蓝家的手札轻轻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他人。有几多苍凉,有几多感慨,还有几多酸涩,还有几多关于往事的叹息。
她曾经觉得他不是小七又如何?她是和他亲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论起感情,她和他不比她和那一世的小七差多少。所以,即便多少人觉得她优柔寡断,顾念旧情,愚蠢无知,被老皇帝逼得团团转,却不对夜天逸还手软弱而可笑,可是她却觉得,她虽然对夜天逸倾力相助,但她总归是没有做好,没有从最早的时候就断了他对她的情意。更甚至是五年前她答应了那一个“好”字却没有做到,如今她明白自己爱容景,回来对她恩断情绝,让他情何以堪?无论他的执着有没有错,终究她也是有错的。若不是她倾力相助,夜天逸也不会认为她对他有心,而今移情别恋。所以,她下不去手。
她想,无论别人如何说她软弱优柔寡断顾念旧情愚蠢无知都没错,因为毕竟不了解他和夜天逸那些纠缠的过往,相依为命的扶持。可是今日,仅仅一本蓝家手札,这些秘辛,却是让她有一种被打了狠狠一巴掌的感觉,更甚至是别人拿了一个大棒子,打了她个头眼昏花。
在她最倾力相助的时候,夜天逸瞒她何其之多?
换而言之,是否还是夜天逸不信任她?
或者再换而言之,她又瞒了夜天逸多少?
对了,她去北疆,却是过其门而不入。她这些年去过无数地方,却是未曾告诉夜天逸,她与他的牵连和那些书信不过都是围绕着两点。一个是他所在的北疆,一个是她所在的天圣京城。所谈也不过是这两件事儿。
是否从一开始这种就不对?
他除了老皇帝给的一支皇室隐卫外,除了她相助的风阁外,她曾经就未曾想过他还有自己的势力?或者想过,但却没有想到那些势力究竟在做什么?
这些年来,她外出不止一次碰到容景,或者互相嘲讽,或者打打闹闹。就像如今她发现夜天逸和蓝氏如此密切的事情一样,是否夜天逸早已经发现了她那些未曾告诉过他的行踪和事情?关于容景的,关于和她联系慎密的那些人的。是否曾经有那么一刻,她也是寒了夜天逸的心的?就像是如今夜天逸寒了她的心一样?是否是这样……
大脑一团乱麻,无数想法蹦出脑海,在脑中来回跳跃。
“小丫头,你怎么了?”南凌睿听见云浅月的笑声,忽然抬头看向她,当看到她脸上变幻的表情一惊,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要哭却哭不出来,要笑却是如此苍凉。让他觉得这个小丫头不是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妹妹,而是历经沧桑的奶奶。
云浅月抬眼看南凌睿,眼眶忽然微微一酸,声音也有些郁郁的酸涩,“哥哥!”
“在呢!我在呢!这是怎么了?”南凌睿连忙扔了那本楚家的手札,似乎生怕云浅月哭出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没事儿!”云浅月忽然一笑,笑有些浅显。面前站着她最亲的人,她的哥哥。虽然十年未见,但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最怕她红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