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险些就不姓云了。”容景目光在云浅月身上扫了一圈,有些幽幽地道。
“吃面!”云浅月红着脸走到桌前坐下。舀起筷子,扑鼻一阵面香,她吃了一口,面条不软不硬,筋骨正好,她赞了一句,“果然做得好!比北疆那家出名的阳春面馆做的味道还要好。”
容景正向桌前走来,闻言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走到桌前坐下,舀起筷子,也吃了一口面,慢悠悠地道:“有张老在,北疆的那间阳春面馆只能排第二。”
“嗯!”云浅月认同地点点头。
“所以,以后想吃阳春面别再去北疆了!找张老给你做!”容景又道。
“张老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能做一辈子。”云浅月低着头不抬起,不是她饿了,是这阳春面做得的确很好吃。不过张老都八十二了,能做几年?
“张老不能做一辈子我能!我知道某些人爱吃,所以,早就学会了。”容景笑着道。
云浅月忽然抬眼去看容景,见他含笑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垂下头,压制住心中的感动,哼道:“少用小恩小惠贿赂我。不管用。”
“我没有贿赂你,想着你爱吃的东西将来我们的孩子都会爱吃。所以就学了。”容景目光落在云浅月微微轻颤的睫毛上,笑意深了几分。
云浅月无语,感动霎时而飞。她不再说话,想着有一种人就是有这个本事,前一刻能让你感动得泪流满面,下一刻就想舀砖头拍死他。容景就是这种人。
容景见云浅月不再说话,也笑着吃面,不再说话。
弦歌端了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里盛着几盘菜,就见虽然桌子很大,能容纳下好几个人,但容景和云浅月紧挨着坐在一起,两人吃面的动作一致,虽然没说话,但屋中缭绕着面香,两人中间安静静谧,虽然看不见情意流转,但让人觉得他们似乎一直就是如此生活,从来未曾有世子大病十年,也从来未有浅月小姐追在太子殿下伪装那十年。
云浅月见弦歌进来,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面。
弦歌轻轻将菜放下,转身走了下去。不多时,他又端了一碗药进来,放在容景面前,容景皱了皱眉,他看了云浅月一眼,见云浅月头也没抬,他又走了下去。走到门口,才忍不住开口道:“浅月小姐,我家世子不爱喝药,您一定让他将药喝了。他往往喝一半倒一半。”
“嗯,我知道。”云浅月点头,容景喝一半倒一半的这个臭毛病她自然知道,那是容王爷和荣王妃去的那一年,她眼见他遭的那一场大难,后来他缠绵病榻,每日要喝草药。有一日她偷偷溜进他府里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就发现他喝了一半药,将另一半药倒进了床前的花盆里。想起那一场大难,她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手中的筷子不自觉被她用力,“咔”的一声一碎两断。
容景一怔,抬头看向云浅月,“怎么了?”
云浅月扔了手中断裂的筷子,重新舀起一双筷子道:“想起了一桩事!”
容景看着她,“什么事儿?”
“想起那年你中了催情引后被人暗杀,我当时看到了暗杀你的那个人。”云浅月抿了抿唇,声音低暗。
容景神色一动,手中的筷子不由攥紧,“那一日原来竟是你躲在了暗处使了动静?”
“嗯!”云浅月点头,“我毕竟五岁,还是一个孩子。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便使了动静。他第二掌没打下便立即逃开了,但我也没有走出去,因为我知道那个人虽然走了,但一定会没走太远,在暗中窥视着动静,想看看是被谁察觉了。我一出去,必死无疑。”
容景不说话,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看着眼前的阳春面忽然没了滋味。那一年,那个人,是容景饱受十年的创伤的开始。那一年,也让她感受到了渺小和无能为力。那是从眼睁睁看着娘亲离去后第二次无能为力。回去后她让爷爷给容景送去了一颗大还丹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练功,三日没出房门一步。她抬眼,见容景看着她,她扔开筷子,伸手将脖颈上的项圈解下,轻轻在项圈的末端一按,项圈“啪”地弹开一个小缝,从里面掉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她将竹筒递给容景,“这是那个人留下的,当时你那副样子,自保都难,何谈报仇,我就没将它交给你。”
容景放下筷子,伸手接过竹筒,仔细地看着。
“你发现了什么吗?”云浅月看着他。
“这是南疆的东西。”容景道。
“不错!是南疆用来施咒的木竹。我后来特意去了南疆一趟,这种木竹寻常百姓不会用来施咒,用它的人只有南疆王室。而且还是南疆王嫡系一脉。”云浅月道。
“嗯!”容景点点头。
“可是,你再看,你还发现了什么?”云浅月看着那支竹筒,又问。
“墨香。”容景道。
云浅月深吸了一口气,“是墨香。你的鼻子果然灵敏。这种墨特别,你我都知道,是因为里面掺加了一种黑色的地根草。这种草只产在北疆,用来调制出的墨极好。但是这种草极少,每年产量不多,所以珍贵,调制出来的墨也是极贵,寻常百姓用不起。销往的是宫廷,成为皇帝御用。皇帝偶尔也会赏给大臣。”
“嗯!”容景点头。
“可是这种墨从来不出现在南疆。南疆王从来不让它进宫廷。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咒术怕除了紫草外的这种草。只要沾染了这种草,咒术便不会灵验了。”云浅月道。
“嗯!”容景再次点头。
“当时那人黑衣蒙面,而且是夜晚,我躲在暗处,看不甚清。只知他武功极高。”云浅月低声道:“后来我暗中观察,去了一趟南疆,又去了一趟北疆。但总是想不通一件事情。如今我终于想通了,也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了。”
容景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云浅月询问。
容景看着竹筒,眉眼昏暗,依然沉默。
云浅月不再说话。她虽然暗中查探,从未与他摊牌此事,但一直觉得以容景的聪明,当时那人对他出手,他即便看不见他的脸,但总会有感觉的。何况他的鼻子如此灵敏。人的样貌、衣着、哪怕会缩骨功让身形改变,等等都可以改变,但独独改变不了的是气息。一个人的气息再怎么隐藏也会有迹可寻。
“若是早知道那日是你在暗处救了我,我怎么也不会等十年。”片刻,容景放下竹筒,忽然对云浅月浅浅一笑。
云浅月一怔,什么意思。
“我定然一早就将你娶进荣王府了。”容景伸手抱住云浅月,“当时我就想着我要死了,这个小丫头将来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娶不到她了,真不甘心啊!”
“那时候你才七岁!”云浅月心中的难受忽然退去了几分,提醒他。
“七岁也不小了,当时我就怪自己长得太慢。”容景低笑,轻吻了吻云浅月脸颊,似有些无奈地道:“后来想想我长得再快你不长得快也没用。所以就忍着吧!”
云浅月无语。
“后来我知道那颗大还丹竟然是你给我的,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恼恨?”容景又道。
“我给你大还丹救了你的命。你还恼恨?”云浅月想着这人什么脑子。不都是知恩图报吗?到他这里怎么就变了?
“自然是恼恨的!为何你不亲自给我?说成是云爷爷给我的。这件事情云爷爷若不说。我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容景将云浅月的身子抱紧,语气不善地道:“我一直都以为你对别人都好,舍不得对我好,原来竟然不是。可是你做每一件对我好的事情都不让我知道,我如何知道你的心?你可知五年前得知你答应夜天逸说五年后喜欢他时我是什么心情?我险些就放弃了!”
“你竟然知道那件事情?”云浅月一怔,“你也做了不少事情,也没告诉我不是?我们扯平了!”
“嗯!当时我是追随着你们去的。你眼里心里只有他,自然发现不了我。”容景低头,在云浅月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云浅月一疼,推开他,气道:“你能怪我发现不了你?你的武功比我的武功高!”
“也是!”容景一愣,随即点点头,“我那时候哪里记得什么武功!只知道你答应他说五年后喜欢他!我当时心很疼。后来我回去想想我那么一副残败的身子,又如何拥有你?所以,放弃吧!”
云浅月看着他。
“后来我用了一年时间,也放弃不了。想着怎么办呢!不如到时候拉着你跟我一起死?”容景声音忽然极低,眸光有着回忆往昔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的无奈痛苦之色,“可是我又不忍。后来想想就那样看着你也好!你若是喜欢夜天逸,想嫁给夜天逸的话便嫁了吧!这一辈子我没有希望,只能想着下一辈子,下一辈子一定保护好这副身子!”
云浅月挑眉,“既然如此,那我失忆了,你为何又拉住我?”
“你都失忆了,我再不出手,便不是我了。”容景笑着道:“当时我在鸳鸯池看见你迷迷糊糊地醒来想从那个小丫头嘴里套消息,又被夜天煜拉走,满眼警惕。我就想着上天待我不薄,我若不抓住这次机会,便对不起上天的厚爱。哪怕是大梦一场,等醒来你弃我而去,我也甘愿。可是哪里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让你治好了我的顽疾和寒毒,又哪里想到原来失忆是你为了我而心甘情愿的?”
云浅月撇开眼,不说话。
“吃面吧!张老若是看到我们剩下一根面条也会不高兴的。”容景放开云浅月笑道。
云浅月点点头,舀起筷子,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弦歌的声音,急迫地道:“世子,宫中传来消息,七皇子刚刚去宫中请旨了,请皇上给他和浅月小姐赐婚。皇上答应了!这就要下圣旨了。”
容景面色一变,云浅月一惊,二人齐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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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那是圣旨
云浅月一惊之后看向容景。夜天逸去请旨赐婚?老皇帝居然答应了?
容景微变的面色不过一瞬,看了云浅月一眼,温声对外询问,“此事可属实?”
“回世子,属实无误!”弦歌急迫地点头。
容景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桌面,似乎静静思量。
云浅月也定下心神,想着无论如何这一道圣旨不能让老皇帝发出去。她被赐婚给夜天逸就是被冠上了皇子妃的名头,她自然不想,想必容景更不想。若是她和容景在一起反了圣旨的话不是不可以,但是以目前云王府、荣王府两府以及依傍两府的人都要受到牵连,他们不是一个人。
“西山军机大营这两日操练得太狠,士兵们太累,疏于防范失了火也是正常。”容景抬起头,偏头看向云浅月,笑问,“你说呢?”
“嗯!”云浅月笑着点头。她也想到了西山军机大营,什么是老皇帝最看重的?是江山!守住他的江山的兵器就是军队。西山大营担负着守护京城重地的重要之职。老皇帝自然不会允许西山大营出事。这一招围魏救赵很好。
“弦歌,吩咐下去。将西山军机大营的粮库烧了吧!”容景对外吩咐。
“是!”弦歌立即应声,话落不见容景再吩咐,连忙问,“世子,皇上那里刻不容缓!我们就只烧军机大营的粮库吗?不着人去禀告皇上?属下怕……”
“西山军机大营有皇上的眼线,第一时间会禀告回去。你只管吩咐下去就可以。要做到不留痕迹。”容景拦住弦歌的话,吩咐道。
“是!”弦歌立即退了下去。
容景重新坐下身,对云浅月柔声道:“吃面吧!”
云浅月哪里还有心情吃面,摇摇头,“不吃了!”
“你看看窗外,八十二岁的老人家亲手做的面,你忍心不吃?”容景向窗外瞥了一眼。
云浅月看向窗外,只见张老不知何时在院中开始料理院中种植的那些草药。苍颜白发,八十老人,每一株草药都像是他的孩子,在悉心养护。她收回视线,重新坐下身子,拿起筷子吃面,到嘴的面条此时又觉得很香。
将一碗面吃静,云浅月放下筷子,看向容景,见他早已经放下筷子,正看着面前的那一碗汤药皱眉,她瞥了他一眼,“快些喝,喝完我们进宫。”
“你喂我!”容景坐着不动。
“容公子,你该请一个保姆,我当保姆不够格!”云浅月白了容景一眼。
“保姆是什么?”容景不耻下问。
“丫鬟!”云浅月吐出两个字。
“原来是丫鬟,什么词到你口中出来都会新鲜一番。”容景笑了笑,看着云浅月,柔声道:“谁也代替不了你的位置。你喂我,我才能喝得下。”
云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