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芸儿便自遇天香始,一直到古道树边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末了道:“自从那天回来后,小姐就一直闷闷不乐,经常一个人发呆,时不时还写些词什么的,所以我猜是那个何天香的原因。”
“她做词?”老人一惊:“她做些什么词,你念来我听听。”
“有一首好象是……好象是这么念的:本叹此身归无宿,笑鸿雁,来来去去,年年为谁碌?
古道林边飞尘处,心谁属,醉眼朦胧,知君在何处?“
她话尚未完,慕容长明已低声嘟囔开了!“鸿雁为谁碌……她又为谁碌?……她心又谁属?她又为谁醉……知君在何处?哦,我明白了,我明白娟儿这些天为什么这么憔悴了,她的心已不在,她的心已飞远了,不在爹这儿了!”老人说着,已苍老的坐在了木椅上。
“老爷!”芸儿忙过来扶住了他。
“是他,一定是他!他叫何天香,娟儿一定是看上他了。可是娟儿既已属意于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五天后的婚事呢?”老人陡然一惊:“不好!娟儿这样做,只怕已是抱了必死之念,这,这可如何是好?”老人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或许,或许这何天香还做了什么让娟儿心冷的事,娟儿才如此伤心的?可娟儿什么也没说,而听芸儿说法,除了那一掌,似也再没有什么出格之事,可为什么,为什么?……老人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焦虑,越想越害怕,不再负了手来来回回在厅里踱了起来:”看来,为了娟儿,只有找到这个何天香,只有找到这个何天香,才能解开这些疑团。娟儿这丫头的脾气我是最清楚的,她不想说的事,是谁也问不出来的,最好先不要惊动她,以免再生出别的枝叶来。“想到这儿,慕容长明立住身子叫道:”芸儿!“
“在,老爷!”
“你还认得这个何天香吗?”
“自然认得!”
“好!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十天之内,你一定要带他来见我!”
“啊?这个……”芸儿面有难色“我们只见过几面,奴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呀!”
“无论如何,芸儿。”慕容长明走到芸儿面前:“你听明白了吗?无论如何!你得把他给我找出来,你们小姐的命就在他身上,你知道吗?”
芸儿一惊:“难道我们小姐被他下了毒?”
“那倒不是,只是你们小姐的魂被他带走了,我现在就是叫你去追你们小姐的魂!”
“老爷,你别吓我!”芸儿的脸不由白了!“那他不成妖怪了吗?咱们该去找个法师,要不和尚也行!”
“唉”,老人一叹:“你还是快去找那个何天香来,他比什么和尚法师都管用!”
“我不懂!”芸儿茫然道。
“你将来会懂的!再叫上几个人吧!山庄各处分堂都听你节制,要人要物要钱都不必可惜,只要能尽快找到那个何天香!”
“是!”芸儿退了出去。
“唉,娟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也很单薄。
慕容山庄后院,一座孤坟,一间小屋。
慕容兰娟就跪在坟前,月光同样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更长,更薄,更孤清。
砰!砰!砰!慕容兰娟突然对着孤坟磕下三个响头,然后猛地扑在坟上,紧紧抱住坟头哭道:“娘——娟儿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还有什么话,你就多跟娟儿说几句话吧!你不要再这样冷冰冰的了好不好?都十三年了,你就老这么冷冰冰的,难道娟儿就真的那么讨你的厌吗?娘——娘——我不要你像那些人一样对自己的儿女说那么多,女儿只要你一句,一句还不行吗?女儿十天后就要死了,难道你还是一句也不肯对女儿说吗?娘——娘——”
但她千呼万唤,那冰冷的坟内还是没有一丝回答。
但旁边的茅屋里却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娟儿,你娘确是死了,十八年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慕容兰娟已打断了他的话:“不,我娘没死,她没死!你胡说,你骗我……”
“我又何须骗你,是我亲眼看见你爹把她埋下去的。人死不能复生,你痛我又何尝不痛,你爹又何尝不痛?你每次来这里哭一场,我又何尝不也哭一场?”屋中的人似也在落泪。
“前辈!”慕容兰娟突然道:“我爹事务忙,每次我来这里的时候,都是你陪我。说实话,我真的好想看看你,以前是你不许,但现在娟儿就要死了,你能了了娟儿这个心愿吗?”
屋中人似乎吃了一惊:“你先前也说死,到底出了什么事?”
“因为……”慕容兰娟咬了咬下唇“因为五天之后,我就要比武招亲了。”
“比武招亲?这是好事呀!干嘛还求死呢?”
“可我不想嫁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更何况……”她突然低下了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恩?你心里有人,又干嘛要比武招亲,难道那小子不愿意?”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那是你爹不同意了?这不要紧,叫你爹来,我跟他讲!”
“这事我爹根本不知道。”慕容兰娟轻声道。
“这……这我可糊涂了!娟儿,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里边的人似乎有些着急。
慕容兰娟不说话,沉默。
良久,屋中人方长叹一声道:“你可知这屋里是禁地?”
“知道!”慕容兰娟抬起了头:“但现在我即进去了,我爹也拿我没办法,再过五天我就要招亲了,到时死人一个,又有什么好怕的?”
“好了,好了,你先不要一口一个死人的好不好?怜儿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怎能那么容易就死呢?你先进来吧,有什么事说清楚!”屋中人显然有些心烦。
慕容兰娟还没进屋中已透出两股柔和的掌风,把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没想到,前辈武功这么好!”慕容兰娟惊喜道,因为仅凭方才那两掌,慕容兰娟已试出屋中人的武功不会在父亲之下。
“少废话,进来吧!”屋中人不耐地道。
“呀——”门一推便开,慕容兰娟迈步走了进去,身后泥土簌簌而下。
但屋内很干净,也很雅致,虽然仅有几只简单的家具,但因摆放得体,竟也使人感觉非常舒适。
靠窗的床上,静坐着一个白袍老人,但他面对窗子,慕容兰娟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的左臂衣袖是空的。
“娟儿,知道吗?你是十三年来第一个进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人!”
“娟儿知道,前辈你……”
“哎,十三年了,世事如烟,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跟你娘当初一模一样,就是脾气不一样。”老人叹道。
“前辈,你跟我娘……”慕容兰娟不由道。
“我跟你娘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说你的事吧!”老人一边说,一边缓缓转过了身子。
“啊?”慕容兰娟突然一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老人不由问道。
“前辈,前辈太像一个人了。”慕容兰娟痴痴地道:“确切的说,是他太像你了!”
“哦,谁?”
“他叫何天香。”慕容兰娟幽幽地道。
“哦,何天香,姓何?”老人看着慕容兰娟,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笑道:“他是你心上人?”
“是的!”慕容兰娟突觉胆气一壮,反正几天之后便死了,又有什么怕羞的?
“那你也是他的心上人了?”老人笑道。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慕容兰娟刚提上来的那一口气一下子又泄了出去,黯然道:“要是就好了!”
“我明白了!”老人沉思道:“你是单相思,你看上他了,却不知道他对你怎么样,对不对?”
“是的。”
“你问过他没有?”
“这倒没有,你总不成叫我去问他?我们只不过见过两面而已!”慕容兰娟羞道。
“没问过,你怎么知道人家喜不喜欢?这么好的女娃,他不要才是傻瓜!”老人笑道。
“他本就是个傻瓜!”慕容兰娟刚才还惨兮兮的,但一提起何天香,想起他吃包子的愣样,又想起他拍出那一掌后的呆样,不由也就笑了,心里甜甜的。
“一个傻瓜?不可能吧!除非,你这丫头也傻!”老人捏着胡子道。
“前辈,你还取笑人家!”
“你说那个何天香有一点像老夫?”老人道。
“何止是有一点儿,要是前辈再年轻上二十年那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人!”
“哦,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
“不知道,但一见面时,他穿一身破旧道袍。”
“破旧道袍?”老人一捏长须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他的后人,他决不会让他去做道士的!”
“前辈,你说什么?”慕容兰娟只见老人说话却没听清是什么不由问道。
“哦,没什么。”老人从沉思中解脱出来,看着慕容兰娟:“你跟他交过手没有,他是哪一个门派的?”
“我也不知道,但他的步法很奇怪。”说着慕容兰娟模仿何天香的步法走了几步。
老人在旁边看着,不由沉吟道:“这该是伴风道人的流云步法,那就更不可能是他的后人了,可他偏偏又姓何,这究竟怎么回事?”
“前辈,你在想什么?”慕容兰娟踩完了步法,立住了身子。
“哦,这是伴风道人的流云步。”
“啊?就是那个侠风义骨的四奇之一伴风神道?”
老人点点头:“老夫年轻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他是神道的弟子,怨不得他武功那么好?”慕容兰娟眼中闪着光,风花雷月四奇的声誉在武林中是有口皆碑的,他们的弟子也是人中的上品。
“现在,你先把事情说说吧!”
“是,前辈!”于是慕容兰娟便从始遇天香起,一直到自己答应比武招亲的事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老人听完,不由仰天长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答应跟他们比武?”
“他们欺人太甚,我要在擂台上一个一个杀了他们,即便不能,我也要让他们相互残杀,这些人,少一两个,对武林只能是好事!”慕容兰娟恨恨地道。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输了……”
“万一我输了,就要嫁给他们?”慕容兰娟突然凄笑:“我自己死,倘输了,我便自杀,谁也拦不住我。”
老人看着姑娘,轻轻摇了摇头:“但你想过没有,你若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即便当时不说,以后又岂会与你们善罢甘休,你若自杀,又正好落他们口实,要你爹又如何交待?”
“这……这……”慕容兰娟不由(炫)恍(书)然(网),随之大惊:“我只是一时气晕了头,没想到后果竟会这么严重,可是,可是……”
“可是,话已出口,便无法收回,擂期既定,也再无更改之理,对吗?”
“可我爹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我?”慕容兰娟不由后悔的哭了起来,是为自己的卤莽,更是为了父亲的和整个慕容山庄以后的命运。
“这就是你爹痛你之处呀!”老人长叹一声:“明知不可为,但为了你,他为了;明知不可行,但为了你,他行了。所以这场比武你唯一的出路便是必胜,绝对不能败!他也不希望你嫁那些人,他更不愿看到你死,到时候,他会不顾一切的!”
“是的,我只能胜……我只能胜……”慕容兰娟喃喃出神地道。
“可是,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我……我……”慕容兰娟突然说不出话来,五大帮与六大世家同列一楼二客三门之列,在江湖上成鼎足之势,各自当然有其独到的功法,势力,但要说哪一门的功夫最好,却是谁也难说,更何况慕容兰娟还是个女孩子,在耐力,内功修力上自是比不上旁人。慕容兰娟当时只想找人拼命,又何从想到事情竟是这么复杂,不由已自慌了。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和那个何天香,且不说那人能不能到达此地,就凭你慕容家的红花剑艺,要想真的艺盖四家只怕不易,更何况到时必还有许多别的高手前来参加?然而更难的是,擂台上绝对不能出现伤亡之事,因为四家争亲,胜败荣辱都会算在你慕容世家头上已不可避免,但倘再出现死亡之事,这事情可就大了!”
“万求前辈指点!”说到这里,慕容兰娟突然向前跪下。
老人一闭双目:“若是其他小门派,以你的红花剑法就足够了,但你们慕容世家最具威力的‘飞雨流花十字剑’已绝传了三代,修之太苦太难,稍有差池便会命丧黄泉,且离比武之期只有三五天,要对付四大世家时间上也不允许,我看……就这样吧,老夫传你十五年功力,再指点你几手剑法,再加上你的家传剑艺,年轻一辈中,不管谁来,你都有六成胜算了,怎么样?”
“多谢前辈!”慕容兰娟连忙叩谢道。
“老夫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至于五天后会如何,老夫也不能预料,先不要说这些了,你先过来受功以助练剑吧!”说着,老人双手一招,已将慕容兰娟唤了过去,盘膝而坐。
老人双手按住慕容兰娟背后的命门,一股股真元立时透了过去。
盏茶功夫,老人方缓缓收掌,对慕容兰娟道:“今天你在这儿的时间已经不短,你先回去,明日此时再来受剑。”
慕容兰娟闻言,忙下床来深施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