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人却笑了:“那只是因为,当年我没有确保能击败你的实力,谁都知道当年咱们排名虽在一起,但你的功力却是咱们四人都难以匹敌的,我不能太大意!”
魔尊!原来他就是魔尊!刀皇段清堂就是魔尊,魔尊就是段清堂,怨不得二十年前魔尊突然没了动静,原来竟是剑帝为武林现身而求了一次情,但现在,魔尊似已不再惧怕剑帝什么。何天香心中不由长叹:刀皇剑帝,雷神毒王,他们不管是在前代还是在当代都已成了一种传奇,人生至颠,当也不过如此!可为什么却总有些人的欲望是这么的强烈,登山而望无极,人的贪欲,又何处是顶点?更何况人生芳秽有千栽,世上荣枯无百年,即便权倾天下,为世人所唾骂,一时的满足,又有什么意义?
“轻思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剑帝却突然问道。
“她现在很好,对我很温柔,很体贴,三十年前你争不过我,三十年后,你也一样争不过我!”魔尊却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诧异。
“段清堂,你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剑帝的脸色突然变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鬼王御魔录》上的东西,你也该听说过一些吧!”魔尊笑道。
“拆脑补髓大清洗!”剑帝的脸色不由骇人大变:“她对你那么痴情,你却对她使用那种东西?”
魔尊的脸色也不由有些黯然:“你知道的,女人有时候总会爱发发脾气;可她又是那样的美丽,我又怎得忍心让她那么轻易的离开我!你不知道,为了让她‘更好’的复活,她用了我多少的血!”魔尊突然又有些得意起来。
“你这个魔鬼,我真后悔二十年前为什么要放过你!”剑帝不由暴怒道。
魔尊却笑了:“仇九秋,这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会你吗?”
“为什么?”剑帝不由一愣。
“怎么?你忘了,三十年前,就是在这里,你欺骗了轻思,所以她才会离我而去!”魔尊恨恨地道。
“三十年前的事,我都已经忘了,你却还记得这么清晰。可是,当年我说的是事实!!”剑帝不由叹道。
“可是,有些事却是永远不能说出真实来的,永远不能!”魔尊摇头冷笑道。
剑帝不由无语,静立,但身上却有一股无尽的柔和之气,缓缓漫起。
因为霸气,魔尊身上源源不断压过来的霸气!
何天香的嘴唇,本已被那狂重的霸气压的发紫,但这股柔和之气一透来,何天香不觉之中已轻松不少。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我在这里,只是不说而已!”何天香不由暗暗惊骇道:“否则,他们其中一个人轻轻动一下小指头,我就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我已再也劝不动你。你有内伤在身,我本该让你三招的!”剑帝突然缓缓道:“但今日一战,事关武林存亡之大事,我输不起,你可要小心了!”
“哈哈哈……。”魔尊突然仰天狂笑,每一根苇子都在痛苦中战栗,何天香的身子也在扭曲,如同抽筋扒皮,汗如雨下。
“仇九秋,这话若是在二十年前,我也许还会感激你,可是现在……。”魔尊不由哼哼两声:“不错,我确是岔了真气,可我既敢来,就有十足的把握赢你!我倒要看看,二十年不见,你的九秋破天剑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无我无你,唯有天地!我只有一击,你准备了!”剑帝缓缓地道,轻轻地撤剑,漆黑如墨的长剑——九秋破天剑!
魔尊却冷笑,身形一直,傲然负手而立。
霸气!好凶猛的霸气!但霸气陡地转向邪恶,似撒了盐的冰片雪鳞一般挤向剑帝,铺天盖地!
天地在喘气,无数的苇子被削起,就连远在数丈外的何天香也似觉得被活刮生撕!
这难道就是《魔王御魔录》?
这难道就是《佛骨魔笈》?!
魔尊手中并无刀,但天地之间却都是刀的影子!
呼——呼——苇子一层一层地被刀风削落在地,又被吹散到空中,遮没了剑帝的影子。
嗤——一片黑色的东西不知何时飘到何天香的身前,竟是剑帝的袖子!
何天香的脸色不由变了。
苇子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地冲向剑帝,竟似已透过了剑帝的身子。
但剑帝还在,何天香知道,因为漫天霜邪之气中,还有一团柔和的正气在,而且依旧那样的充溢!
“出手吧!要不然,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魔尊突然道。
剑帝仍不语,但手中的破天剑却已在轻颤,发出轻轻的微鸣声。
“你还不出手?!”魔尊突然怒喝道。
呼——!!就听一声风啸,何天香就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仿佛已被无穷的黑暗所吞噬,不见了魔尊,不见了剑帝,也同样不见了星月,不见了自己!何天香突然发现自己正被吸入了一处无底的黑洞中去,纵再大的挣扎也无用处,唯有在痛苦与无助的恐惧中等待着漫长的死去!
嗤——无尽的黑暗中突然有一道白光奇异地闪过,豁开一大片黑幕,那白光亮的刺眼,将黑暗照淡,何天香在那一片白光中似又重新看到了明月和远处的山!
但光明仅在一瞬间,无穷的黑暗又重新纠缠,竟将那片光明缓缓地吞噬,再复染成漆黑漆黑的一片!
唰——同样有迅急的刀风从何天香的头顶刮过,一缕长发便缓缓地从何天香的头上飘落,似鸿毛一般,轻轻地在黑暗中飞向黑暗,终于完全溶入了那一片黑暗,刀风!魔尊在出刀!剑帝怎么样了?但眼前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软绵绵的黑暗,沉重而又无声,恐怖而又狰狞!
何天香终于看到了剑帝,他的身子依旧挺立,但眉间却有一条隐隐的红线在逐渐的发亮,亮的发红,亮的灿烂!
嗤——遍地的苇子都已红遍,剑帝便在漫天血雨中向外分成两片!
又是这一刀!又是这一刀!桃花仙子死在这一刀下,没想到剑帝也同样死在这一刀下!
何天香的心突然开始战栗,一片两片,一刀两片!桃花仙子与剑帝尚且如此,若是换了别人,那又当如何?何天香突然闭了眼,不愿再往下想,也不敢再往下想!
噗!魔尊突然仰天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立时变得灰败不堪!
魔尊也不是神仙,他虽一刀杀了剑帝,但也同样被剑帝把真气震的有些涣散。
“臭小子,你现在可以出来了!”魔尊缓缓盘膝坐下道。
何天香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对着魔尊,却是一脸的坦然。
魔尊!这个让何天香咬牙痛恨却又毛骨悚然的人物,此时真正出现在了何天香面前,何天香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就如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
“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谁?”魔尊见何天香脸上竟无一丝惧色不由奇道。
“魔尊!昔年的刀皇,今日的魔尊!”何天香静静地道。
“你不怕我?”魔尊不由冷冷地道。
何天香却笑了:“以前我曾怕过,每个人都怕,但现在我却不怕了!”
“为什么?”魔尊不由奇道。
“因为你也是人!有头有脚的人!”何天香笑道:“并不比别人多了两个脚三个脑袋!”
“你竟然敢如此对我说话,不怕我杀了你?!”魔尊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你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一定杀你!”何天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杀我?!”魔尊一愣,突然仰天大笑:“就凭你这点功力也想杀我?你这辈子别想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何天香!”
“何天香?”魔尊的笑容突然凝滞在脸上:“你就是那个何天香?”
“天下只有一个何天香!”何天香凛凛道。
魔尊却不语,良久方问道:“轻思的墓碑是你写的?”
“她是薛姑娘的祖姑姑!”
“好!今天本尊不杀你,但你以后就替本尊做事吧!”魔尊略一沉吟,突然道:“不知怎么回事,老夫的神功始终无法达成,许多事情还要人手处理!”
何天香却笑了:“如果你现在自杀,在下很乐意替你收尸,至于别的,那就算了吧!”
“什么?!”魔尊不由暴怒,五指隔空倏地一握:“你再说一遍!”
“唔!”何天香竟被他凌空提了起来,脖子上似缠了无数道的绳子,几乎无法透气,却犹自挣扎着道:“你是我的仇人,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决不会替你做半件事的!”
“哼!本尊就是不杀你,你又能奈本尊如何?你要死,本尊偏不要你死!本尊要你亲眼看到本尊称皇之时,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杀死,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怎么办,哈哈哈……”魔尊突然又哈哈狂笑道,五指一松,何天香便狠狠跌了一个大跟头。
“我不会感激你的!”何天香抚着被捏的咽喉道。
“天下恨本尊的有的是,可感激的却一个也没有,本尊不也照样活着?”魔尊冷冷道,说着伸手来提剑帝的尸体。
“你干什么?”何天香不由吃了一惊,同时想起了剑帝曾说过的“拆脑补髓大清洗!”
“你不是很自负吗?你既然那么有实力,又何必非要仇老前辈的尸体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呢?”何天香不由冷冷讥道:“看来,真正忠于你的人已没有几个了!”
“放屁!”魔尊不由无名火起,骂道:“本尊说一个字,两大执法,五个弟子,哪个敢多说一句话?”
“那你何必又一定要用仇老前辈的尸体?”何天香冷笑道。
魔尊不由一愣,干脆将剑帝的尸体扔给何天香怒道:“本尊不跟你这小子胡扯,你要就拿去,用不着刺激本尊,本尊走了!以后你小心一下自己,最好别再惹本尊发脾气!”
“我还是不会感激你的!”何天香在后面叫道。
“放屁!”远远的,魔尊真想再回来把何天香掐死。
虽然魔尊是何天香的仇人,但何天香对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感激的,因为,毕竟何天香还活着,地下也还有剑帝的尸体,并没有去被魔尊拿来“大清洗”,成为魔尊的一个奴隶。何天香保全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尸体,而还有他一生的荣誉!
月已渐沉,何天香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埋葬的不仅仅是剑帝,埋葬的更有何天香原本无休无止的斗志。
何天香先前尚还嘴硬,但现在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意,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已万念俱寂。剑帝在魔尊面前都尚且不堪一击,又更何况是别人?实力的对比,悬殊之至!
何天香突然无由地响起了张秋远的“故园小筑”,那里应该只有该住的人住,那里应该只有一片的柔情蜜意,不必担心外来的风风雨雨,也不必为了无尽的失落而痛苦,因为看不见,也听不见,自然也就不会想到去管!
何天香突然又想到了魏晋时期竹林深处的“竹林七贤”,何处不是一生,一生又何必在意是何处?史诗箱说的对,人为什么要生,人为什么要死?人活一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何天香突然觉得好痛苦!
如果痛苦能够解决一切的话,何天香倒真想就如此一直痛苦下去。
有时候,人活着,就是如此地苦涩!
一个人去败魔尊已是梦幻,但许多时候,事情的成功,并不是仅靠某一个人,而是大家的智慧和力量,尽管这个希望很渺茫。人的动力只有两种,一种是希望,另一种是绝望。但人活着,就应该有希望,否则与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何天香的心情糟到了有史以来的顶点,一个人独乘一只小舟,逆流而上,直趋岳阳。
江风冽冽,何天香一人独立船头,手中轻轻捏着仇九秋的九秋破天剑轻轻念道:“一剑绝千古,笑傲江湖,谁胜谁负……”
何天香的面容有些苦涩,却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扑通!仇九秋的长剑突然在何天香的轻吟声里轻轻地坠进江中,迅速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是剑帝仇九秋的剑,但现在仇九秋已经死了,世上已没有人再配用这柄剑,没有人!何天香也不能!
与其使这把名剑留在世上为人所玷污,倒不如让它永沉水底,也可保得一代传炫!茫茫大江,浩浩荡荡无休无止地流向东方。不管黑夜还是白昼,不管什么挡在前方,都不能将它阻挡,因为,海洋,是它的最终的家乡!
何天香开始叹气,若是他有这样的力量,那世界又将是什么模样?
但没有人知道,因为人毕竟是人,江也只能是江,人不可能拥有大江的力量,大江也不可能了解人的思想,远处依旧烟雾茫茫,就如同何天香的心情一样!
“除却眼前风和浪,此处何物更堪伤?”时间是那样的漫长,但也终于捱到了九江。
何天香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下了船,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在了路上。
他现在想想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却又想什么也不想,就这么一直昏昏沉沉地走向岳阳。在那里,有婷儿、兰娟、含烟、留痕、遗梦、凝雪、诗箱和郭强,还有那现在已不知怎么样了的薛沉香!
大路上,人来人往,却都只是一个模样,只有在岳阳,岳阳,那里才是他真正能睡着的地方。
何天香就那么失魂落魄、昏昏沉沉地往前走着,心中只有一个走的岳阳的方向,其余的便什么也不想,不能想!
突然,远处的草丛中一个人恨恨地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