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脚之处突觉有些松软,何天香不由暗叫了一声:“不妙!”身形突然又奇快的冲天而起。
嗤嗤!四枝暗箭毒蛇般向空中的何天香射来。何天香在空中轻舒猿臂,已将四枝暗箭握在手里,正待向池塘边的石头上落去,却突觉手中有一些轻微的震动,何天香不由大吃一惊:“子母连环箭!”手上立即一用力,喀嚓一声将四枝暗箭一齐捏断,身上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暗暗道:“子母连环箭本是天下第一消息埋伏高手化三化三爷常用的东西,不过,化三爷已失踪近十年,他的东西又怎会在这里出现?倘若这座楼真是他所建,若无他的秘图,只怕无人能进的去!”想到这里,何天香不由大是泄气,将手中的子母连环箭扔到池底,一路黯然地回房。
回到房里,何天香也不点灯,正要往床上躺,却突然发觉似有人歪在自己床上,不由给吓了一跳。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却是芍药歪在那里,杏颜半贴,睡眼朦胧,香梦正酣呢!那姿势累人的紧,也亏她能睡着。何天香不由有些好笑,伸手推醒了她。
芍药醒来,又伸手抹了抹眼睛,看清是何天香,这才坐起身来,犹自懵懵懂懂地道:“这么晚了,你到那里去了?害我好等!”何天香笑道:“天有些热,我睡不着,出去转了一会儿,哎,你怎么在我房里睡起来了?”
“小姐明天要到街上去买东西,要你也跟着,所以叫我过来说一声,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你,我身子一歪就在那里靠了一会儿……”芍药一边说着,一边迷迷糊糊地朝门外走去,却被门槛一绊,忍不住一个踉跄。
何天香连忙伸手将她扶住笑道:“喂!那是门口,你小心一点儿!”
“恩!还好有你扶着!”芍药睡意未消,依旧懵懵懂懂地道:“我走了!”说着眼睛半睁半闭的往回走去。
何天香看着芍药歪歪扭扭的背影,不由摇摇头叹道:“唉,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自关了门上床睡觉,却突觉被子上一股暖暖的香气扑来,知是芍药所留,心中一荡,不由把怀中的一包事物尽数掏出,却是婷儿的“五彩对月相思带”。兰娟的“定香神珠”和疏影的香中,捏在手里,满屋中都是一片暖腻的香气,似麝如兰,荡人心魄,不由想起与众人在一起的情景来,又想那天竟自大胆吻了薛沉香,薛沉香那股娇媚婉约的甜香更是让人时时萦绕心头,久久不散,心中不由一阵阵说不出的甜蜜,轻笑道:“我在这里想她们,却也不知她们在那里想不想的我?”不由越想越是甜蜜,竟抱着带珠帕一并睡去,连鼻管里也是香香的,甜甜的,嘴巴更是一直咧到天亮。
第二天,三人都起得较早。因是出门,史诗箱特地换了一条红绡裙子,芍药也穿了一套崭新的白箭袖短衣,倒是惟有何天香依穿了那套旧衣服跟在两人身后,不免有些寒酸。
三人一起到街上来,悠悠转了半日,也不过买些胭脂水粉,钗玉首饰之类,但连字画锦盒什么的倒也不怎的少。芍药却叫何天香一并拿了,然后便径奔布店而来。
布店老板一见史诗箱进来,连忙起身迎道:“原来是二小姐玉驾光临,不知又要什么好料子做裙子衣裳?小店这里有新进的翠羽缎,彩霞锦,红叶绡,翠盘纱……”
史诗箱却摇头道:“我这次什么也不要,你只拣着那些看过眼去的料子,给他裁一身衣服就行了!”
“他?”布店老板不由吃惊地朝何天香看去,却是只见身子见不得脸,原来已被过高的东西给遮了起来。
何天香一听要给自己做衣裳,连忙将东西一起放下来说道:“不敢劳小姐破费,在下这一身衣服还穿的!”
芍药却笑道:“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紧张什么?跟你说白了吧!你那身衣服太难看了,咱们今儿倒是特地替你裁衣服来的!”
何天香忙连声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那老板却走了过来,给何天香量了尺寸,又扯了一块中档的天水碧拿到里面让人马上做了起来。反正有生意做便成,又管他是给谁做?
真可谓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何天香换了这套衣服,虽说仍然是给下人做的,却陡见精神了许多,潇洒俊致,立溢于表,大胜往昔。
芍药往日只觉何天香不甚难看,只是有些可亲,却不曾料得他原来竟是这般俊逸,不由瞪大了眼睛。
史诗箱也突觉眼前一亮,不由目溢异彩,却又立即隐去,低了头,若有所思。
何天香换好衣服,连忙向史诗箱谢道:“多谢小姐!”
史诗箱点点头,大是满意。
芍药也笑道:“这才象是咱们史家的人!你也不用谢什么,只要尽心替小姐做事,小姐决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付了银子,三人依旧出门来。
这次却是史诗箱一人走在前面,芍药与何天香一人抱了一半的东西跟在身后。
芍药的小脸因兴奋而发红,瞧着何天香的眼神儿也不再那么对劲儿;声音也不再那么大大咧咧,低的却有些像蚊子哼哼,羞道:“哎——你真的是在家里无事可做才出来的?”
何天香突见她变了个样子,竟有些不敢再正眼瞧自己,立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口中却应道:“谁家无事可做才出来?我家是穷,才不得不出来做事的!”
“那要穷成什么样子呢?”芍药问道。
“那可是屋倒墙塌,草比人要高,夏天住老鼠,冬天只遮鸟。”何天香叹道。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反把史诗箱来丢了。
“啊?你家真有这么穷?那你住哪里?”芍药不由大是可怜。
“我?我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什么也没有,走到哪儿住哪儿,走到哪儿吃哪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得了!”何天香故意说的消沉凄惨,想打消芍药的念头。
却不料他越是说的凄惨,芍药倒越是可怜他,不由问道:“你的确也太可怜了,说的我都有点儿心酸。对了,你家住哪儿?有空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
“对呀,我家住哪儿?”何天香弄巧反拙,不由问自己道。
“怎么,你家离这里很远吗?”芍药见他吞吞吐吐,不由问道。
“不,不怎么远!”何天香忙道,看看现在已快到东门便道:“我家就住西门!”
“那你家还有别的什么人吗?”芍药又问。
“别的人……”何天香正要回答,却突见前边一阵骚乱,史诗箱一脸惊慌地从人堆中挤出来,急步往回跑道:“芍药,咱们快回府去!”
“为什么?”芍药不由奇道。抬头一看,却见前边吴宝琦正大呼小叫地带着两个打手连推带攘地挤了过来,一边挤一边大叫:“史姑娘,史姑娘,请留步,请留步——”许多人被他推倒,跌做一团,更多的人则连忙向外躲闪。
芍药一见,不由也着了慌,只把东西往何天香的东西上一放回头便跑,叫道:“踹死你!你先替咱们挡一挡,我送小姐回去就叫人来救你!”
何天香就觉眼前骤的一黑,然后就与一个人砰的一声撞了个满怀,不由连退几步,手中那么多的东西稀里哗啦撒了一地。那人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给撞的头昏眼花,抬头一看是何天香,不由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叫道:“啊?怎么又是你?给我打!”
何天香这才看清是吴宝琦,眼见两个打手又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正要动手,却忽地从人群中冲出四个壮汉,二话不说,照着两个恶奴和吴宝琦就是噼里啪啦一阵暴打。
何天香一楞,却突见那边房檐下有个绿衣小姑娘正朝自己一个劲的招手,看看竟有些面熟,不由走了过去。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吴宝琦的两个打手已给打的一团泥似的趴在地上。吴宝琦也捂着脸叫道:“我可是吴知府的儿子!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打我?”
就听一个大汉横眉立目叫道:“吴世山是什么东西?咱们是太湖的好汉!他要是不服气,就要他上太湖来找咱们!”
吴宝琦一听对方是水寇进了城,哪里还敢再撑门面,不由一声怪叫,带了两人风一般往回跑去,简直比来时还快!
“天星楼金陵分舵舵主江小晴,拜见何公子!”那绿衣姑娘向何天香盈盈一礼。
何天香这才认出是那天送急件给薛沉香的那个小姑娘,不由笑道:“江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江小晴笑道:“楼主走时,一再关照咱们要全力配合公子的事,所以咱们一直不敢大意,自公子来金陵后的一举一动,都由专人负责。方才那几个就是咱们的人!”
“你们楼主也太客气了!”何天香笑道,转身去拾街上散落的东西。
“公子查出什么事来了吗?有没有要咱们帮忙的?”江小晴也过来蹲下身子帮着捡。
何天香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我已有了一些线索。对了,化三化三爷这个人你听说过没有?”
“天下第一巧手化三爷?”江小晴不由惊道。
“对!你让薛楼主帮我查查他现在的情况,尽快让我知道!”何天香道。
“好!只要一有消息,我马上就通知你!还有别的事吗?”江小晴道。
“没了,有事我会再找你!”何天香道:“你们天星楼的暗号我是知道的!”
“好吧,就这样!”江小晴看着东西已捡的差不多,突然站起身来笑道:“不过,我帮你捡东西,你不该拿点儿什么来谢我吗?”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帮我这么大忙,我倒是很想谢谢你,只可惜这么多东西却没一件是我的。”江小晴却从背后拿出一盒胭脂来笑道:“这我可不管,这盒胭脂就权当是你谢我的吧!”说着又朝何天香一笑,这才轻盈的转过身子,蝴蝶般去了。
何天香在背后看得她袅娜的腰肢,也不由一笑,正待起身,就突觉耳朵根子一阵剧痛,脑袋已给人拧转过来,却是芍药满面含怒气冲冲地问道:“刚才那个是谁?”
何天香疼的呲牙咧嘴,心下大是着恼,不由甩脱了芍药的手怒道:“她爱是谁是谁,又关你什么事了?!”说着也不哩芍药,自顾抱了东西回府。只气得芍药立在那儿想哭。
何天香抱着东西气冲冲的向云舒楼走去,迎面撞上史明玉。史明玉吃了一惊,不由叫道:“哎?你怎的还在这里?”
“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何天香气冲冲地道,一步跨过,再不回头。
史明玉不由一楞,却见后面芍药气呼呼地跟着走来,不由气问道:“芍药,他怎么还没走?”
“他没走是他的事情,你去问他,干嘛来问我?!”芍药也没好气地道。
“哎——反了反了!没大没小!咱们史家盛不下你们了?!”史明玉不由大怒,也气冲冲的朝云舒楼走来。
不一会儿,史明玉又从史诗箱房里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火气更大,只叫道:“反了反了!简直没一点规矩,简直全都反了!真该让爹把这座云舒楼拆掉!”
云舒楼里,史诗箱一脸惊诧:“这是真的?”
芍药抽泣道:“这还有假?人家心急火撩地去替他收尸,他却和那个姑娘在有说有笑,还把我的那盒胭脂送了人。你去问他,他还不给你好脸儿,这算什么?”
史诗箱却把眼睛一闭,缓缓地道:“人家爱跟谁说笑就跟谁说笑,你拈的哪门子醋?”
芍药不由一楞道:“我不是拈醋,你想,咱们主仆平时待他不薄吧?他却在外面背着咱们沾花惹草,叫你你不生气吗?”
史诗箱突然大怒:“你说话小心些!他在外面爱干什么干什么,又于我何干?”
芍药不由楞住,怔怔地看着史诗箱。
史诗箱却又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芍药,有句话我要早告诉你:你们不合适,他不是你所能留住的那种人。”
芍药不由大急,急叫道:“小姐,我不是——”史诗箱却一偏头道:“芍药,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小姐,我————“芍药还想说。
“芍药!”史诗箱突然轻喝道,竟已是真的动怒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芍药只好低了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芍药一走,史诗箱的脸色立即变的铁青,突然几步跨进书房,将案桌上的几张画纸扯的粉碎,又径奔卧室,拿出那张画轴,展了开来,正待要撕,却又突然叹了一口气,一双秀目中眼泪滚滚而下,那双手竟再也撕不下去了。
过了许久,云舒楼上突然传来了幽咽的筝声,是《胡笳十八拍》。
何天香推开窗子,遥遥望着云舒楼,暗叹道:“‘素琴鸣怨鹤,清汉望归鸿’却不知这个男人是谁,竟让史姑娘这般心伤!古来情之一事,历来如此,斯人不流泪,清音空断肠。只是苦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何天香不由感叹的摇摇头,复又闭了窗。
三人一下午不说话,何天香也不放在心上,直到又黑了天,这才又悄悄的出了门来,蹑手蹑脚地朝摘星楼走来。还未来到摘星楼,突听塘石上一阵霍霍的磨刀声。何天香不由吃了一惊,走近一看,却是齐长舟在上面红着眼睛磨着一把柴刀。
何天香不由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齐长舟不由吃了一惊,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