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为太学博士。开府仪同三司高俅死,故事,天子当挂服举哀,若水言:“俅以幸臣躐跻显位,败坏军政,金人长驱,其罪当与童贯等。得全首领以没,尚当追削官秩,示与众弃;而有司循常习故,欲加缛礼,非所以靖公议也。”章再上,乃止。
钦宗将遣使至金国,议以赋入赎三镇,诏举可使者,若水在选中。召对,赐今名,迁著作佐郎。为使,见粘罕于云中。才归,兵已南下,复假徽猷阁学士,副冯澥以往。甫次中牟,守河兵相惊以金兵至,左右谋取间道去,澥问“何如”?若水曰:“戍卒畏敌而溃,奈何效之,今正有死耳。”令敢言退者斩,众乃定。
既行,叠具奏,言和议必不可谐,宜申饬守备。至怀州,遇馆伴萧庆,挟与俱还。及都门,拘之于冲虚观,独令庆、澥入。既所议多不从,粘罕急攻城,若水入见帝,道其语,帝命何行。桌还,言二人欲与上皇相见,帝曰:“朕当往。”明日幸金营,过信而归。擢若水礼部尚书,固辞。帝曰:“学士与尚书同班,何必辞。”请不已,改吏部侍郎。
二年,金人再邀帝出郊,帝殊有难色,若水以为无他虑,扈从以行。金人计中变,逼帝易服,若水抱持而哭,诋金人为狗辈。金人曳出,击之败面,气结仆地,众皆散,留铁骑数十守视。粘罕令曰:“必使李侍郎无恙。”若水绝不食,或勉之曰:“事无可为者,公昨虽言,国相无怒心,今日顺从,明日富贵矣。”若水叹曰:“天无二日,若水宁有二主哉!”其仆亦来慰解曰:“公父母春秋高,若少屈,冀得一归觐。”若水叱之曰:“吾不复顾家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然吾亲老,汝归勿遽言,令兄弟徐言之可也。”
后旬日,粘罕召计事,且问不肯立异姓状。若水曰:“上皇为生灵计,罪己内禅,主上仁孝慈俭,未有过行,岂宜轻议废立?”粘罕指宋朝失信,若水曰:“若以失信为过,公其尤也。”历数其五事曰:“汝为封豕长蛇,真一剧贼,灭亡无日矣。”粘罕令拥之去,反顾骂益甚。至郊坛下,谓其仆谢宁曰:“我为国死,职耳,奈并累若属何!”又骂不绝口,监军者挝破其唇,噀血骂愈切,至以刃裂颈断舌而死,年三十五。
宁得归,具言其状。高宗即位,下诏曰:“若水忠义之节,无与比伦,达于朕闻,为之涕泣。”特赠观文殿学士,谥曰忠愍。死后有自北方逃归者云:“金人相与言,‘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临死无怖色,为歌诗卒,曰:‘矫首问天兮,天卒无言,忠臣效死兮,死亦何愆?’闻者悲之。”
刘韐,字仲偃,建州崇安人。第进士,调丰城尉、陇城令。王厚镇熙州,辟狄道令,提举陕西平货司。河、湟兵屯多,食不继,韐延致酋长,出金帛从易粟,就以饷军,公私便之。遂为转运使,擢中大夫、集英殿修撰。
刘法死,夏人攻震武。韐摄帅鄜延,出奇兵捣之,解其围。夏人来言,愿纳款谢罪,皆以为诈。韐曰:“兵兴累年,中国尚不支,况小邦乎?彼虽新胜,其众亦疲,惧吾再举,故款附以图自安,此情实也。”密疏以闻,诏许之。夏使愆期不至,诸将言夏果诈,请会兵乘之。韐曰:“越境约会,容有他故。”会再请者至,韐戒曰:“朝廷方事讨伐,吾为汝请,毋若异时邀岁币,轶疆场,以取威怒。”夏人听命,西边自是遂安。
韐求东归,拜徽猷阁待制,提举崇福宫。起知越州,鉴湖为民侵耕,官因收其租,岁二万斛。政和间,涸以为田,衍至六倍,隶中宫应奉,租太重而督索严,多逃去。前勒邻伍取偿,民告病,韐请而蠲之。方腊陷衢、婺,越大震,官吏悉遁,或具舟请行。韐曰:“吾为郡守,当与城存亡。”不为动,益厉战守备。寇至城下,击败之,拜述古殿直学士,召为河北、河东宣抚参谋官。
时边臣言,燕民思内附,童贯、蔡攸方出师,而种师道之军溃。韐意警报不实,见师道计事。师道曰:“契丹兵势尚盛,而燕人未有应者,恐边臣诞谩误国事。”韐即驰白贯、攸,请班师。又论燕蓟不可得,正使得之,屯兵遣饷,经费无艺,必重困中国。还次莫州,会郭药师以涿州降,戎车再驾,以韐议异,徙知真定府。药师入朝,韐密奏乞留之,不报。徙知建州,改福州,加延康殿学士。或言其过阙时,见御史中丞有所请,遂罢。起知荆南,河北盗起,复以守真定。首贼柴宏本富室,不堪征敛,聚众剽夺,杀巡尉,统制官亦战死。韐单骑赴镇,遣招之,宏至服罪。韐饮之酒,请以官,纵其党还田里,一路遂平。药师请马,诏尽以河北战马与之,不足,又赋诸民。韐曰:“空内郡驵骏,付一降将,非计也。”奏止之。金人已谋南牧,朝廷方从之求云中地。韐谍得实,急以闻,且阴治城守以待变。是冬,金兵抵城下,知有备,留兵其旁,长驱内向。及还,治梯冲设围,示欲攻击,韐发强驽射之,金人知不可胁,乃退。自金兵之来,诸郡皆塞门,民坐困,韐独纵樵牧如平日,以时启闭。钦宗善之,拜资政殿学士。
时已许割地赂金人,而议者乘士民之愤,复议追蹑,韐以亟战为非。是时,诸将救太原,种师中、姚古败。以韐为宣抚副使,至辽州,招集纠募,得兵四万人,与解潜、折可求约期俱进,两人又继败。初,韐遣别将贾琼自代州出敌背,且许义军以爵禄,得首领数十。既复五台,而潜、可求败闻,遂不果进。太原陷,召入觐,为京城四壁守御使,宰相沮罢之。
京城不守,始遣使金营,金人命仆射韩正馆之僧舍。正曰:“国相知君,今用君矣。”韐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正曰:“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君为正代,得以家属行,与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贵。”韐仰天大呼曰:“有是乎!”归书片纸曰:“金人不以予为有罪,而以予为可用。夫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两君;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此予所以必死也。”使亲信持归报诸子。即沐浴更衣,酌卮酒而缢。燕人叹其忠,瘗之寺西冈上,遍题窗壁,识其处。凡八十日乃就殓,颜色如生。建炎元年,赠资政殿大学士,后谥曰忠显。
韐庄重宽厚,与人交,若有畏者;至临大事则毅然不可回夺。初在西州为童贯所知,故首尾预其军事,及以忠死,论者不复短其前失云。子子羽、孙珙,自有传。
傅察,字公晦,孟州济源人,中书侍郎尧俞从孙也。年十八,登进士第。蔡京在相位,闻其名,遣子鯈往见,将妻以女,拒弗答。调青州司法参军,历永平、淄川丞,入为太常博士,迁兵部、吏部员外郎。
宣和七年十月,接伴金国贺正旦使。是时,金将渝盟,而朝廷未之知也。察至燕,闻金人入寇,或劝毋遽行。察曰:“受使以出,闻难而止,若君命何。”遂至韩城镇。使人不来,居数日,金数十骑驰入馆,强之上马,行次境上,察觉有变,不肯进,曰:“迓使人,故例止此。”金人辄易其驭者,拥之东北去,行百里许,遇所谓二太子斡离不者领兵至驿道,使拜。察曰:“吾若奉使大国,见国主当致敬,今来迎客而胁我至此!又止令见太子,太子虽贵人,臣也,当以宾礼见,何拜为?”斡离不怒曰:“吾兴师南向,何使之称?凡汝国得失,为我道之,否则死。”察曰:“主上仁圣,与大国讲好,信使往来,项背相望,未有失德。太子干盟而动,意欲何为?还朝当具奏。”斡离不曰:“尔尚欲还朝邪!”左右促使拜,白刃如林,或捽之伏地,衣袂颠倒,愈植立不顾,反覆论辨。斡离不曰:“尔今不拜,后日虽欲拜,可得邪!”麾令去。
察知不免,谓官属侯彦等曰:“我死必矣,我父母素爱我,闻之必大戚。若万一脱,幸记吾言,告吾亲,使知我死国,少纾其亡穷之悲也。”众皆泣。是夕隔绝,不复见。金兵至燕,彦等密访存亡,曰:“使臣不拜太子,昨郭药师战胜有喜色,太子虑其劫取,且衔往忿,杀之矣。”将官武汉英识其尸,焚之,裹其骨,命虎翼卒沙立负以归。立至涿州,金人得而系诸土室,凡两月。伺守者怠,毁垣出,归以骨付其家。副使蒋噩及彦辈归,皆能道察不屈状,赠徽猷阁待制。
察自幼嗜学,同辈或邀与娱嬉,不肯就。为文温丽有典裁。平居恂恂然,无喜愠色,遇事若无所可否,非其意,崒然不可犯。恬于势利,在京师,故人鼎贵,罕至其门,间一见,寒温谈笑而已。及仓卒徇义,荦荦如此,闻者哀而壮之,时年三十七。乾道中,赐谥曰忠肃。
杨震,字子发,代州崞人。以弓马绝伦为安边巡检。河东军征臧底河,敌据山为城,下瞰官军,诸将合兵城下,震率壮士拔剑先登,斩数百级,众乘胜平之,上功第一。
从折可存讨方腊,自浙东转击至三界镇,斩首八千级。追袭至黄岩,贼帅吕师囊扼断头之险拒守,下石肆击,累日不得进。可存问计,震请以轻兵缘山背上,凭高鼓噪发矢石,贼惊走,已复纵火自卫。震身被重铠,与麾下履火突入,生得师囊,及杀首领三十人,进秩五等。还知麟州建宁砦。
初,契丹之亡,其将小鞠录西奔,招合杂羌十余万,破丰州,攻麟府诸城郭。震父宗闵领本道兵马屡摧败之,俘其父母妻子。靖康元年十月,太原陷,鞠录驱幽蓟叛卒与夏人奚人围建宁,扣壁语震曰:“汝父夺我居,破我兵,掩我骨肉,我忍死到今,急举城降,当全汝躯命。”时城中守兵不满百,震与战士约,斩一级赏若干,官帑竭,继以家人服珥,吏士感激自奋。越旬,矢尽力乏,城不守,与子居中、执中力战没,閤门俱丧,唯长子存中从征河北独免。明年,宗闵亦死事于长安。
震时年四十四。建炎二年,诏赠武经郎。存中贵,请于朝,谥曰恭毅。
张克戬,字德祥,侍中耆曾孙也。第进士,历河间令,知吴县。吴为浙剧邑,民喜争,大姓怙势持官府。为令者踵故抑首,务为不生事、幸得去而已。克戬一裁以法,奸猾屏气,使者以状闻,召拜卫尉丞。初,克戬从弟克公为御史,劾蔡京。京再辅政,修怨于张氏,以微事黜克戬。逾年,起知祥符县,司开封户曹,提举京东常平,入辞,留为库部员外郎。
宣和七年八月,知汾州。十二月,金兵犯河东,围太原。太原距汾二百里,遣将银朱孛堇来攻,纵兵四掠,克戬毕力扞御。燕人先内附在城下者数十,阴结党欲为内应,悉收斩之。数选劲卒挠敌营,出不意焚其栅,敌惧引去,论功加直秘阁。
靖康元年六月,金兵复逼城。朝廷命经略使张孝纯之子灏、都统制张思正、转运使李宗来援,思正诛求无艺,民不堪命。克戬引谊开晓,皆愿自奋。宣抚使李纲表其守城之劳,连进直龙图阁、右文殿修撰。太原不守,思正绐云出战,遂率灏、宗奔慈、隰,于是人无固志。戍将麻世坚中夜斩关出,通判韩琥相继亡,克戬召令兵民曰:“太原既陷,吾固知亡矣。然义不忍负国家、辱父祖,愿与此城终始以明吾节,诸君其自为谋。”皆泣不能仰视,同辞而对曰:“公父母也,愿尽死听命。”乃益厉兵儆守。贼至,身帅将士擐甲登陴,虽屡却敌而援师讫不至。
金兵破平遥,平遥为汾大邑,久与贼抗,既先陷,又胁降介休、孝义诸县,据州南二十村,作攻城器具,两遣使持书谕克戬,焚不启。具述危苦之状,募士间道言之朝,不报。十月朔,金益万骑来攻愈急,有十人唱为降语,斩以徇。诸酋列城下,克戬临骂极口,炮中一酋,立毙。度不得免,手草遗表及与妻子遗书,缒州兵持抵京师。明日,金兵从西北隅入,杀都监贾亶,克戬犹帅众巷战,金人募生致之。克戬归索朝服,焚香南向拜舞,自引决,一家死者八人。金将奉其尸礼葬于后园,罗拜设祭,为立庙。事闻,诏赠延康殿学士,赠银三百两、绢五百匹,表揭门闾。绍兴中,谥忠确。
张确,字子固,邠州宜禄人。元祐中,擢进士第。徽宗即位,应诏上书言十事,乞诛大奸,退小人,进贤能,开禁锢,起老成,擢忠鲠,息边事,修文德,广言路,容直谏,遂列于上籍。
宣和二年,召至京师。青溪盗起,确言:“此皆王民,但庸人扰之耳。愿下哀痛之诏,省不急之务,租赋之外,一切寝罢,敢以花石淫巧供上者死。抚绥胁附,毋以多杀为功,旬浃之间,可以殄灭。”忤王黼意,通判杭州,摄睦州事。有自贼中逃归者,悉宥之,访得虚实以告,诸将用其言。盗平,知坊、汾二州。
宣和七年,徙解州,又徙隆德府。金兵围太原,忻、代降,平阳兵叛。确表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