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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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第6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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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受命仁宗而为之子,与前代定策入继之主异,宜如王珪等议。”继与御史吕诲等更论奏,不听。纯仁还所授告敕,家居待罪。既而皇太后手书尊王为皇,夫人为后。纯仁复言:“陛下以长君临御,奈何使命出房闱,异日或为权臣矫托之地,非人主自安计。”寻诏罢追尊,起纯仁就职。纯仁请出不已,遂通判安州,改知蕲州。历京西提点刑狱、京西陕西转运副使。

召还,神宗问陕西城郭、甲兵、粮储如何,对曰:“城郭粗全,甲兵粗修,粮储粗备。”神宗愕然曰:“卿之才朕所倚信,何为皆言粗?”对曰:“粗者未精之辞,如是足矣。愿陛下且无留意边功,若边臣观望,将为他日意外之患。”拜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奏言:“王安石变祖宗法度,掊克财利,民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愿陛下图不见之怨。”神宗曰:“何谓不见之怨?”对曰:“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是也。”神宗嘉纳之,曰:“卿善论事,宜为朕条古今治乱可为监戒者。”乃作《尚书解》以进,曰:“其言,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无以易此,愿深究而力行之。”加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

神宗切于求治,多延见疏逖小臣,咨访阙失。纯仁言:“小人之言,听之若可采,行之必有累。盖知小忘大,贪近昧远,愿加深察。”富弼在相位,称疾家居。纯仁言:“弼受三朝眷倚,当自任天下之重,而恤己深于恤物,忧疾过于忧邦,致主处身,二者胥失。弼与先臣素厚,臣在谏省,不录私谒以致忠告,愿示以此章,使之自省。”又论吕诲不当罢御史中丞,李师中不可守边。

及薛向任发运使,行均输法于六路。纯仁言:“臣尝亲奉德音,欲修先王补助之政。今乃效桑羊均输之法,而使小人为之,掊克生灵,敛怨基祸。安石以富国强兵之术,启迪上心,欲求近功,忘其旧学。尚法令则称商鞅,言财利则背孟轲,鄙老成为因循,弃公论为流俗,异己者为不肖,合意者为贤人。刘琦、钱顗等一言,便蒙降黜。在廷之臣,方大半趋附。陛下又从而驱之,其将何所不至。道远者理当驯致,事大者不可速成,人材不可急求,积敝不可顿革。傥欲事功亟就,必为憸佞所乘,宜速还言者而退安石,答中外之望。”不听。遂求罢谏职,改判国子监,去意愈确。执政使谕之曰:“毋轻去,已议除知制诰矣。”纯仁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言不用,万钟非所顾也。”

其所上章疏,语多激切。神宗悉不付外,纯仁尽录申中书,安石大怒,乞加重贬。神宗曰:“彼无罪,姑与一善地。”命知河中府,徙成都路转运使。以新法不便,戒州县未得遽行。安石怒纯仁沮格,因谗者遣使欲捃摭私事,不能得。使者以他事鞭伤传言者,属官喜谓纯仁曰:“此一事足以塞其谤,请闻于朝。”纯仁既不奏使者之过,亦不折言者之非。后竟坐失察僚佐燕游,左迁知和州,徙邢州。未至,加直龙图阁、知庆州。

过阙入对,神宗曰:“卿父在庆着威名,今可谓世职。卿随父既久,兵法必精,边事必熟。”纯仁揣神宗有功名心,即对曰:“臣儒家,未尝学兵,先臣守边时,臣尚幼,不复记忆,且今日事势宜有不同。陛下使臣缮治城垒,爱养百姓,不敢辞;若开拓侵攘,愿别谋帅臣。”神宗曰:“卿之才何所不能,顾不肯为朕悉心尔。”遂行。

秦中方饥,擅发常平粟振贷。僚属请奏而须报,纯仁曰:“报至无及矣,吾当独任其责。”或谤其所全活不实,诏遣使按视。会秋大稔,民欢曰:“公实活我,忍累公邪?”昼夜争输还之。使者至,已无所负。邠、宁间有丛冢,使者曰:“全活不实之罪,于此得矣。”发冢籍骸上之。诏本路监司穷治,乃前帅楚建中所封也。朝廷治建中罪,纯仁上疏言:“建中守法,申请间不免有殍死者,已坐罪罢去。今缘按臣而及建中,是一罪再刑也。”建中犹赎铜三十斤。环州种古执熟羌为盗,流南方,过庆呼冤,纯仁以属吏,非盗也。古避罪谰讼,诏御史治于宁州。纯仁就逮,民万数遮马涕泗,不得行,至有自投于河者。狱成,古以诬告谪。亦加纯仁以他过,黜知信阳军。

移齐州。齐俗凶悍,人轻为盗劫。或谓:“此严治之犹不能戢,公一以宽,恐不胜其治矣。”纯仁曰:“宽出于性,若强以猛,则不能持久;猛而不久,以治凶民,取玩之道也。”有西司理院,系囚常满,皆屠贩盗窃而督偿者。纯仁曰:“此何不保外使输纳邪?”通判曰:“此释之,复紊,官司往往待其以疾毙于狱中,是与民除害尔。”纯仁曰:“法不至死,以情杀之,岂理也邪?”尽呼至庭下,训使自新,即释去。期岁,盗减比年大半。

丐罢,提举西京留司御史台。时耆贤多在洛,纯仁及司马光,皆好客而家贫,相约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行,洛中以为胜事。复知河中,诸路阅保甲妨农,论救甚力。录事参军宋儋年暴死,纯仁使子弟视丧,小殓,口鼻血出。纯仁疑其非命,按得其妾与小吏奸,因会,寘毒鳖肉中。纯仁问食肉在第几巡,曰:“岂有既中毒而尚能终席者乎?”再讯之,则儋年素不食鳖,其曰毒鳖肉者,盖妾与吏欲为变狱张本,以逃死尔。实儋年醉归,毒于酒而杀之。遂正其罪。

哲宗立,复直龙图阁、知庆州。召为右谏议大夫,以亲嫌辞,改天章阁待制兼侍讲,除给事中。时宣仁后垂帘,司马光为政,将尽改熙宁、元丰法度。纯仁谓光:“去其太甚者可也。差役一事,尤当熟讲而缓行,不然,滋为民病。愿公虚心以延众论,不必谋自己出;谋自己出,则谄谀得乘间迎合矣。役议或难回,则可先行之一路,以观其究竟。”光不从,持之益竖。纯仁曰:“是使人不得言尔。若欲媚公以为容悦,何如少年合安石以速富贵哉。”又云:“熙宁按问自首之法,既已行之,有司立文太深,四方死者视旧数倍,殆非先王宁失不经之意。”纯仁素与光同志,及临事规正,类如此。初,种古因诬纯仁停任。至是,纯仁荐为永兴军路钤辖,又荐知隰州。每自咎曰:“先人与种氏上世有契义,纯仁不肖,为其子孙所讼,宁论曲直哉。”

元佑初,进吏部尚书,数日,同知枢密院事。初,纯仁与议西夏,请罢兵弃地,使归所掠汉人,执政持之未决。至是,乃申前议,又请归一汉人予十缣。事皆施行。边俘鬼章以献,纯仁请诛之塞上,以谢边人,不听。议者欲致其子,收河南故地,故赦不杀。后又欲官之,纯仁复固争,然鬼章子卒不至。

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纯仁在位,务以博大开上意,忠笃革士风。章惇得罪去,朝廷以其父老,欲畀便郡,既而中止。纯仁请置往咎而念其私情。邓绾帅淮东,言者斥之不已。纯仁言:“臣尝为绾诬奏坐黜,今日所陈为绾也,左降不宜录人之过太深。”宣仁后嘉纳。因下诏:“前日希合附会之人,一无所问。”

学士苏轼以发策问为言者所攻,韩维无名罢门下侍郎补外。纯仁奏轼无罪,维尽心国家,不可因谮黜官。及王觌言事忤旨,纯仁虑朋党将炽,与文彦博、吕公着辨于帘前,未解。纯仁曰:“朝臣本无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彦博、公着皆累朝旧人,岂容雷同罔上。昔先臣与韩琦、富弼同庆历柄任,各举所知。常时飞语指为朋党,三人相继补外。造谤者公相庆曰:‘一纲打尽。’此事未远,愿陛下戒之。”因极言前世朋党之祸,并录欧阳修《朋党论》以进。

知汉阳军吴处厚傅致蔡确安州《车盖亭诗》,以为谤宣仁后,上之。谏官欲寘于典宪,执政右其说,唯纯仁与左丞王存以为不可。争之未定,闻太师文彦博欲贬于岭峤,纯仁谓左相吕大防曰:“此路自乾兴以来,荆棘近七十年,吾辈开之,恐自不免。”大防遂不敢言。及确新州命下,纯仁于宣仁后帘前言:“圣朝宜务宽厚,不可以语言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诛窜大臣。今举动宜与将来为法,此事甚不可开端也。且以重刑除恶,如以猛药治病,其过也,不能无损焉。”又与王存谏于哲宗,退而上疏,其略云:“盖如父母之有逆子,虽天地鬼神不能容贷,父子至亲,主于恕而已。若处之必死之地,则恐伤恩。”确卒贬新州。

大防奏确党人甚盛,不可不问。纯仁面谏朋党难辨,恐误及善人。遂上疏曰:“朋党之起,盖因趣向异同,同我者谓之正人,异我者疑为邪党。既恶其异我,则逆耳之言难至;既喜其同我,则迎合之佞日亲。以至真伪莫知,贤愚倒置,国家之患,率由此也。至如王安石,正因喜同恶异,遂至黑白不分,至今风俗,犹以观望为能,后来柄臣,固合永为商鉴。今蔡确不必推治党人,旁及枝叶。臣闻孔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则是举用正直,而可以化枉邪为善人,不仁者自当屏迹矣。何烦分辨党人,或恐有伤仁化。”司谏吴安诗、正言刘安世交章击纯仁党确,纯仁亦力求罢。

明年,以观文殿学士知颖昌府。逾年,加大学士、知太原府。其境土狭民众,惜地不葬。纯仁遣僚属收无主烬骨,别男女异穴,葬者三千余。又推之一路,葬以万数计。夏人犯境,朝廷欲罪将吏。纯仁自引咎求贬。秋,有诏贬官一等,徙河南府,再徙颖昌。

召还,复拜右仆射。因入谢,宣仁后帘中谕曰:“或谓卿必先引用王觌、彭汝砺,卿宜与吕大防一心。”对曰:“此二人实有士望,臣终不敢保位蔽贤,望陛下加察。”纯仁将再入也,杨畏不悦,尝有言,纯仁不知。至是,大防约畏为助,欲引为谏议大夫。纯仁曰:“谏官当用正人,畏不可用。”大防曰:“岂以畏尝言公邪?”纯仁始知之。后畏叛大防,凡有以害大防者,无所不至。宣仁后寝疾,召纯仁曰:“卿父仲淹,可谓忠臣。在明肃皇后垂帘时,唯劝明肃尽母道;明肃上宾,唯劝仁宗尽子道。卿当似之。”纯仁泣曰:“敢不尽忠。

宣仁后崩,哲宗亲政,纯仁乞避位。哲宗语吕大防曰:“纯仁有时望,不宜去,可为朕留之。”且趣入见,问:“先朝行青苗法如何?”对曰:“先帝爱民之意本深,但王安石立法过甚,激以赏罚,故官吏急切,以致害民。”退而上疏,其要以为“青苗非所当行,行之终不免扰民也”。

是时,用二三大臣,皆从中出,侍从、台谏官,亦多不由进拟。纯仁言:“陛下初亲政,四方拭目以观,天下治乱,实本于此。舜举皋陶,汤举伊尹,不仁者远。纵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又群小力排宣仁后垂帘时事,纯仁奏曰:“太皇保佑圣躬,功烈诚心,幽明共监,议者不恤国事,一何薄哉。”遂以仁宗禁言明肃垂帘事诏书上之。曰:“望陛下稽仿而行,以戒薄俗。”

苏辙论殿试策问,引汉昭变武帝法度事。哲宗震怒曰:“安得以汉武比先帝?”辙下殿待罪,众不敢仰视。纯仁从容言:“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辞。辙以比先帝,非谤也。陛下亲事之始,进退大臣,不当如诃叱奴仆。”右丞邓润甫越次曰:“先帝法度,为司马光、苏辙坏尽。”纯仁曰:“不然,法本无弊,弊则当改。”哲宗曰:“人谓秦皇、汉武。”纯仁曰:“辙所论,事与时也,非人也。”哲宗为之少霁。辙平日与纯仁多异,至是乃服谢纯仁曰:“公佛地位中人也。”辙竟落职知汝州。

全台言苏轼行吕惠卿告词,讪谤先帝,黜知英州。纯仁上疏曰:“熙宁法度,皆惠卿附会王安石建议,不副先帝爱民求治之意。至垂帘之际,始用言者,特行贬窜,今已八年矣。言者多当时御史,何故畏避不即纳忠,今乃有是奏,岂非观望邪?”御史来之邵言高士敦任成都钤辖日不法事,及苏辙所谪太近。纯仁言:“之邵为成都监司,士敦有犯,自当按发。辙与政累年,之邵已作御史,亦无纠正,今乃继有二奏,其情可知。”

纯仁凡荐引人材,必以天下公议,其人不知自纯仁所出。或曰:“为宰相,岂可不牢笼天下士,使知出于门下?”纯仁曰:’但朝廷进用不失正人,何必知出于我邪?”哲宗既召章惇为相,纯仁坚请去,遂以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颖昌府。入辞,哲宗曰:“卿不肯为朕留,虽在外,于时政有见,宜悉以闻,毋事形迹。”徙河南府,又徙陈州。初,哲宗尝言:“贬谪之人,殆似永废。”纯仁前贺曰:“陛下念及此,尧、舜用心也。”

既而吕大防等窜岭表,会明堂肆赦,章惇先期言:“此数十人,当终身勿徙。”纯仁闻而忧愤,欲斋戒上疏申理之。所亲劝以勿为触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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