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曰:“天子于财无内外,愿下诏赐三司,以示恩德,何必曰借。”帝悦。又言:“陛下东封时,敕所过毋伐木除道,即驿舍或州治为行宫,裁令加涂塈而已。及幸汾、亳,土木之役,过往时几百倍。今蝗旱之灾,殆天意所以儆陛下也。”帝深然之。
他日,又召对龙图阁,命迪草诏,徐谓迪曰:“曹玮在秦州,屡请益兵,未及遣,遽辞州事,第怯耳。谁可代玮者?”迪对曰:“玮知唃厮啰欲入寇,且窥关中,故请益兵为备,非怯也。且玮有谋略,诸将皆非其比,何可代?陛下重发兵,岂非将上玉皇圣号,恶兵出宜秋门邪?今关右兵多,可分兵赴玮。”帝因问关右兵几何,对曰:“臣向在陕西,以方寸小册书兵粮数备调发,今犹置佩囊中。”帝令自探取,目黄门取纸笔,具疏某处当留兵若干,余悉赴塞下。帝顾曰:“真所谓颇、牧在禁中矣。”未久,唃厮啰果犯边。秦州方出兵,复召迪问曰:“玮此举胜乎?”对曰:“必胜。”居数日,奏至,玮与敌战三都谷,果大胜。帝曰:“卿何以知玮必胜?”迪曰:“唃厮啰兵远来,使谍者声言以某日下秦州会食,以激怒玮。玮勒兵不动,坐待敌至,是以逸待劳也。臣用此知其胜。”帝益重之,自是欲大用矣。
初,上将立章献后,迪屡上疏谏,以章献起于寒微,不可母天下。章献深衔之。天禧中,拜给事中、参知政事。周怀政之诛,帝怒甚,欲责及太子,群臣莫敢言。迪从容奏曰:“陛下有几子,乃欲为此计。”上大寤,由是独诛怀政等。仁宗为皇太子,除太子太傅,迪辞以太宗时未尝立保傅,止兼太子宾客,诏皇太子礼宾客如师傅。加礼部侍郎。寇准罢,帝欲相迪,迪固辞。一日,对滋福殿,有顷,皇太子出拜曰:“陛下用宾客为宰相,敢以谢。”帝顾谓迪曰:“尚可辞邪!”拜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景灵宫使、集贤殿大学士。
初,真宗不豫,寇准议皇太子总军国事,迪赞其策,丁谓以为不便,曰:“即日上体平,朝廷何以处此?”迪曰:“太子监国,非古制邪?”力争不已。于是皇太子于资善堂听常事,他皆听旨。准既贬,谓浸擅权用事,至除吏不以闻。迪愤然语同列曰:“迪起布衣至宰相,有以报国,死犹不恨,安能附权幸为自安计邪!”自此不协。时议二府皆进秩兼东宫官,迪以为不可。谓又欲引林特为枢密副使,而迁迪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故事,宰相无为左丞者。既而帝御长春殿,内出制书置榻前,谓辅臣曰:“此卿等兼东宫官制书也。”迪进曰:“东宫官属不当增置,臣不敢受此命。宰相丁谓罔上弄权,私林特、钱惟演而嫉寇准。特子杀人,事寝不治,准无罪罢斥,惟演姻家使预政,曹利用、冯拯相为朋党。臣愿与谓俱罢,付御史台劾正。”帝怒,留制不下,左迁迪户部侍郎。谓再对,传口诏入中书复视事,出迪知郓州。
仁宗即位,太后预政,贬准雷州,以迪朋党傅会,贬衡州团练副使。谓使人迫之,或讽谓曰:“迪若贬死,公如士论何?”谓曰:“异日诸生记事,不过曰‘天下惜之’而已。谓败,起为秘书监、知舒州,历江宁府、兖州、青州,复兵部侍郎、知河南府。来朝京师,时太后垂帘,语迪曰:“卿向不欲吾预国事,殆过矣。今日吾保养天子至此,卿以为何如?”迪对曰:“臣受先帝厚恩,今日见天子明圣,臣不知皇太后盛德,乃至于此。”太后亦喜。以尚书左丞知河阳,迁工部尚书。太后崩,召为资政殿学士、判尚书都省。未几,复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景佑中,范讽得罪,迪坐姻党,罢为刑部尚书,知亳州,改相州。既而为资政殿大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留京师。迪素恶吕夷简,因奏夷简私交荆王元俨,尝为补门下僧惠清为守阙鉴义。夷简请辨,诏讯之,乃迪在中书所行事,夷简以斋祠不预。降太常卿、知密州。复刑部尚书、知徐州。迪奏所部邻兖州,欲行县因祠岳为上祈年、祷皇子。仁宗语辅臣曰:“大臣当为百姓访疾苦,祈祷非迪所宜,其毋令往。”久之,改户部尚书、知兖州,复拜资政殿大学士。
元昊攻延州,武事久弛,守将或为他名以避兵。迪愿守边,诏不许,然甚壮其意。除彰信军节度使、知天雄军,徙青州。逾年,之本镇。请老,以太子太傅致仕,归濮州。后其子柬之为侍御史知杂事,奉迪来京师。帝数遣使问劳,欲召见,以疾辞。薨,年七十七。赠司空、侍中,谥文定。帝篆其墓碑曰“遗直之碑”,又改所葬邓侯乡曰遗直乡。子柬之、肃之、承之、及之,孙孝寿、孝基、孝称。
柬之字公明,晓国朝典故。献文,召试,赐进士出身,为馆阁校勘、宣化军使。境上有废河故道,官收行者税,谓之“干渡钱”,奏除之。进直集贤院、判吏部南曹、开封府推官、盐铁判官,历知邢汉庐州、凤翔府,京东、陕西转运使,擢侍御史知杂事。
柬之自少受知于寇准,至是论准保护之功。仁宗恻然,即赐其碑曰“旌忠”。拜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加龙图阁直学士。建言补荫之门太广,遂诏裁定,自二府而下,通三岁减入仕者一千人。知荆南、河阳、澶州,改集贤院学士,判西京留司御史台。
英宗即位,富弼荐其学行,复旧职,兼侍读。帝劳之曰:“卿通议耆儒,方咨访以辅不逮,岂止经术而已。”帝颇欲肃正宫省,柬之谏曰:“陛下,长君也,立自宗藩,众方观望,愿曲为容覆。”赐颖王生日礼物,故事,王拜赐竟,即退。帝谕王令留柬之食,冀其从容也。王即位未几,柬之请老,自工部尚书拜太子少保致仕。旧无阁门谢辞式,特赐对延和,命之坐,仍置宴资善堂,遣使谕之曰:“以先帝梓宫在殡,朕不得为诗。”令讲读官皆赋诗,劝劳甚渥,又敕王珪叙其事。柬之出都门,即幅巾白衣以见客。再迁少师。熙宁六年,卒,年七十八。
有李受者,字益之,长沙之浏阳人也。仕于治平中,至右谏议大夫、天章阁待制兼侍读。屡以老乞骸骨,不听。神宗立,进给事中、龙图阁直学士。复言:“臣在先帝时,年已七十,不敢窃禄以自安。今又加数年,筋力惫矣,惟陛下哀之。”于是拜刑部侍郎致仕,赐宴赋诗及序,如柬之礼。相去数月,故时称“二李”。卒年八十,赠工部尚书。
肃之字公仪,迪弟子也。以迪荫,监大名府军资库。大河溢,府檄修冠氏堤,工就弗扰,民悦之,请为宰。邑多盗,时出害人。肃之令比户置鼓,有盗,辄击鼓,远近皆应,盗为之衰止。为御河催纲。横陇之决,使者檄护金堤,满岁无河患。
通判澶州。契丹泛使将过郡,而楼堞坏圮,肃之谓郡守曰:“吾州为景德破敌之地,当示雄疆,今保障若是,且奈何?”遂鸠工构城屋,凡千区。已而中贵人衔命来视,规置一新,惊赏嗟异,闻之朝。擢知德州,提点开封府界内县镇,夔路、湖南刑狱。侬蛮暴岭外,肃之亲捍诸境,会蒋偕失利,亟率兵往蹑于临贺,贼引去。狄青、孙沔交荐之,徙湖北转运使。辰阳彭仕羲叛,讨平之,犹以过左迁,知齐州。改江东、两浙、河北转运使,进度支副使、江淮发运使。
神宗初即位,谅祚寇大顺城。肃之入奏,帝访以西夏事,奏对称旨。以为右谏议大夫、知庆州;数日,徙瀛州。大雨地震,官舍民庐推陷。肃之出入泥潦中,结草囷以储庾粟之暴露者,为茇舍以居民,启廪振给,严儆盗窃,一以军法从事。天子闻而嘉之,遣使劳赐。迁天章阁待制、知开封府,出知定州。还,迁三司使,又出为永兴军、青、齐二州。元丰二年,复知开封,为枢密都承旨,加龙图阁直学士、知郓州。四年,提举太极观。卒,年八十二。
肃之内行修饬,母丧,庐墓三年,不入城郭。季弟承之,生而孤,鞠育诲道,至于成人,遂相继为侍从。帝称其一门忠孝云。
承之字奉世,性严重,有忠节。从兄柬之将仕以官,辞不受,而中进士第,调明州司法参军。郡守任情螅Хǎ四意瑁兄酪闳涣φJ嘏唬骸安苻蚋胰缡切埃俊背兄唬骸笆率贾粒晕蛞眩认掠兴荆虻毖咧ㄒ印!笔氐溲浴
尝建免役议,王安石见而称之。熙宁初,以为条例司检详文字,得召见。神宗语执政曰:“承之言制置司事甚详,非他人所及也。”改京官。他日,谓之曰:“朕即位以来,不轻与人改秩,今以命汝,异恩也。”
检正中书刑房,察访淮浙常平、农田水利、差役事,还奏《役书》二十篇,加集贤校理。又察访陕西,时郡县昧于奉法,敛羡余过制。承之曰:“是岂朝廷意邪?”悉裁正其数。迁集贤殿修撰,擢宝文阁待制,为同群牧使,纠察在京刑狱兼枢密都承旨,出知延州,入权三司使。
蔡确治相州狱,多引朝士,皆望风自折服。承之为帝言其险诐之状,帝意始悟,趣使诘竟。迁龙图阁直学士,恳辞,乞授兄肃之,曰:“臣少鞠于兄,且兄为待制十年矣。”帝曰:“卿兄弟孝友,足厉风俗。肃之亦当迁也。”即并命焉。
商人犯禁货北珠,乃为公主售,三司久不敢决。承之曰:“朝廷法令,畏王姬乎?”亟索之。帝闻之曰:“有司当如此矣。”进枢密直学士。坐补吏不当,降待制、知汝州。未几,为陕西都转运使,召拜给事中、吏部侍郎、户部尚书,复以枢密直学士知青州。历应天府、河阳、陈、郓、扬州而卒。
及之字公达,亦迪弟之子。由荫登第,通判安肃军。康定中,夏人犯边,契丹复发兵并塞,疆候戒严。及之言:“契丹以与夏人甥舅之故,特此慰其心,且姑张虚势以疑我,必不失誓好,愿毋过虞。”已而果然。
徙通判河南府。亡卒张海倚山啸聚,白昼掠城市。及之督捕,单骑与海语,谕使归命,当奏贷其死。海感动弛备,奏方上,而众兵集,悉获之。知信州,灵鹫山浮屠,犯法者众,及之治其奸,流数十人,乃自劾。朝廷嘉之,释不问。入判刑部。尝撰次唐史有益治体者,为《君臣龟监》八十卷。王尧臣上其书,并表其学行,韩琦亦以馆职荐之。召试,除直秘阁,历开封府判官、知泾、晋、陕三州。
及之吏事精明,所居官皆称职。以太中大夫致仕,再转正议大夫。卒,年八十五。
柬之子孝基,及之子孝寿、孝称。
孝基字伯始。进士高第,唱名至墀下,仁宗顾侍臣曰:“此李迪孙邪?能世其家,可尚也。”晏殊、富弼荐其材任馆阁,欲一见之。孝基曰:“名器可私谒邪?”竟不往。
知汝阴、雍丘县,通判阆州、舒州,知随州。所治虽剧,然事来亟断,不为证左回枉,甫日中,庭已空矣。或问其术,曰:“无他,省事耳。”阆中江水啮城几没,郡吏多引避,孝基率其下决水归旁谷,城赖以全。舒吏受赂鬻狱,以杀人罪加平民,孝基劾治三日,得其情,乃抵吏罪。以亲须养,求监崇福宫,判西京国子监。凡就闲十年,累官光禄卿,与父柬之同谢事,才年五十,士大夫美之,以比二疏。
孝基为人冲澹,善养生,平居轻安。弟孝称进对,帝问起居状,欢曰:“度越常人远矣。”后十一年,无疾卒。
孝寿字景山,为开封府户曹参军。元符中,吕嘉问知府事,受章惇、蔡卞指,锻炼上书人,命孝寿摄司录事,成其狱。徽宗即位,嘉问先已得罪,孝寿亦削秩。蔡京为政,以为府推官,迁大理、太仆卿,擢显谟阁待制,为开封尹。
前此,闾里亡赖子,自断截臂腕,托废疾凌良民,无所惮畏。孝寿悉搜出之,部付旁郡,一切治理。加直学士,出知兴仁、开德府。京起苏州章綖狱,还孝寿开封,使往即讯。至苏州,穷治铸钱,逮系逾千数,方冬惨掠囚,堕指脱足不可计,死则投于垣外。日夜锻炼,疑未就,京犹嫌其缓,召使还。其后,綖兄弟竟用此黥窜。又知虢、兖二州。坐守兴仁日与巡检戏射狂人张立死,除名。居无何,起知苏州。
政和初,拜刑部侍郎,复改开封尹。奉宸库吏吕寿盗金,系狱而逃。孝寿尽执守兵,论为故纵,非任事之吏与不上直者,亦以不即追掩绳之。凡配隶四十人,阴赂杖者使加重,六七人才出关而死。帝闻之,命悉还余人。于是谏议大夫毛注论其残忍苛虐,乞加谴,不听。孝寿犹以狱空上表贺。
孝寿虽亡状,亦时有可观。有举子为仆所凌,忿甚,具牒欲送府,同舍生劝解,久乃释。戏取牒效孝寿花书判云:“不勘案,决杖二十。”仆明日持诣府,告其主仿尹书判私用刑。孝寿即追至,备言本末,孝寿幡然曰:“所判正合我意。”如数与仆杖,而谢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