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动,冷冷道:“你是来挖‘坟’的。”
“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盗墓,明白了,盗亦有道的盗墓,绝对不是什么挖坟!”少女见孟奇毫无衰败迹象,不会是前来埋葬自身的,既然被揭穿,也就坦然承认,反驳用词!
她嘻嘻笑道:“那些老家伙苟延残喘那么久,身上哪会没点宝物?反正若能转世,死时就已经转世,等到他们死透,再怎么惊扰都不会减少我们的阴德,何苦让宝物藏于地下,长年不见天日?”
她说话带着点大晋习惯,似乎去过大晋,或者身边有大晋亲朋……孟奇若有所思想着,随口道:“他们不会布下禁法、诅咒和机关吗?”
谁都不愿意死后被人惊扰。
神秘少女吐了吐舌头:“怎么可能没有?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而且大部分都有自毁的布置,我们……我在这里待了几年,亦不过成功五次。”
她左手摊开,翻来覆去,示意只得五次,手掌小巧,与外表年龄相当。
孟奇随着她往前迈步,并感应永生谷气机流向,观察两侧岩壁,地表坑洞,以及深处似乎藏有强者的地方。
“没人帮他们守墓?”看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孟奇神色冷峻。
神秘少女啧啧有声:“南荒的外景强者,有多少不是神憎鬼厌?他们的妻子、丈夫、儿女、徒弟,谁不想早点摆脱他们?能守足七日的屈指可数,若非怕是有诈,说不得都自家盗墓了。”
说话间,拐过了岩壁,孟奇看到前方有座半陈旧的坟墓,旁边端坐着一位肤色古铜的男子,蓝裤短袄,肌肉结实,表情严肃,目不斜视,对孟奇和神秘少女不闻不问。
“那不是吗?”孟奇目光投了过去。
少女笑了一声:“凡是总有例外,那是飞天族太上长老‘古’的坟墓,他于全族有恩,自然有外景强者轮流守墓。”
飞天族是南荒排得进前十的大部族,以祭司长老为尊,实力不比大晋顶尖以下的任何宗门差,“古”据说活了接近三百年,屡次救飞天族于水火之中,正是这两百多年里,飞天族快速壮大成长。
“古为了部族舍生忘死,坐化之前却看不破,浪费飞天族的人力,真是可笑可悲。”孟奇“古朴”评价了一句。
话音刚落,肤色古铜的男子抬起头,双目如电,直视孟奇,气息荒蛮,仿佛山中巨兽。
他一字一顿,用南荒语道:“等你临死,再来说这话。”
世间多少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能勘破这点?越是年迈衰老而亡越是害怕!
实力不弱啊……孟奇没想到随意就遇到一个接近宗师的强者,目光对视,不移分毫,针锋相对:“若某临死如此,亦是可笑可悲。”
“荒,真要战斗起来,不怕损了坟墓?”神秘少女跨前一步。
飞天族之人都以单字为姓名。
荒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气,再次坐如钟,稳如山。
孟奇对之前的浩瀚磅礴压力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再次打量气机流动之势,用玉虚神算推测枢机所在。
走了五步,他停在一块平整的血地前,左掌一挥,泥土整齐飞起,形成一个深坑。
“你想做什么?”神秘少女很是疑惑。
孟奇“淡淡”看了她一眼:“打算死一死。”
“呃……”少女满脸惊愕与茫然。
还能只死一死?
想法刚起,她就看见孟奇脸色变得苍白阴森,生机消散,死意上浮,状如阴鬼僵尸。
“你,你,你……”她话都说不清楚了!
孟奇直直倒下,躺进深坑,泥土倒转,将他掩埋。
永生族临死前才转世,不到临死,又怎能窥出秘密?
一切恢复原状,孟奇元神藏于眉心,生机亦然,只觉头脑昏昏沉沉,四周渐渐变得混沌,隐约看到了一些画面,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这里果然有点古怪!
娇小玲珑的少女呆呆半晌,没想到这白衣剑客说死就死,简直让人感觉荒谬。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掠入,身穿夜行衣,身材中等,五官普通,外貌大概四十来岁,满脸的猥琐与奸诈。
“小如,这里有人下葬了?”他搓着双手,一脸欲欲跃试。
神秘少女小如茫然点头:“嗯。”
“啧啧。”中年猥琐大叔绕着这块地方踱步,“为师早就给你说过,这里乃此地气机之枢机,阴阳之关窍,又与外面蛇头蛇尾遥相呼应,掩盖了本身玄奥,谁若能看出,必定不凡,这样的人物随身之宝肯定珍贵!”
他再次搓了搓手:“死了多久了?”
“一会儿。”小如呆呆看着师父。
中年猥琐大叔点头低语:“有一会儿就好……”
他连布几根古朴木桩,洒下银针,连接红线,过了许久才妥当,小心翼翼挖“坟”。
“咦,怎么没有半点禁法与诅咒……”他莫名疑惑,右手缓缓深入。
突然,他额头渗出了一滴滴冷汗,右手僵立在那里,只见一只苍白阴森的手将它牢牢握住!
这诈尸也太快了吧!他有着魂飞天外的感觉,盗墓多年还从未有这种体验!
第0706章 死前所见
中年大叔汗如雨下,左手猛地下拍,周围布置的一根根红线亮起,带着驱阴祛邪的意味往内收缩,缠在孟奇苍白阴森的手上,绘刻满细小符号的银针一簇簇打出,如雨落往泥内。
与此同时,他右手变得柔弱无骨,滑腻难握,用力往回收缩!
惨白的肌肤微微抽动,红线崩裂,银针倒卷,中年大叔只觉对方的手仿佛一只冰凉的大铁钳子,紧紧夹住自己,无法挣脱!
再顾不得其他,他左手一翻,现出一面斑驳铜镜,内里似有大日暗藏,放出灼热光芒,古朴木桩亮起濛濛青光,隔绝阴气,往下罩落。
凝成一束的光芒照在孟奇的手上,发出兹兹兹的灼烧声,可苍白依旧,阴森依旧,不见焦黑与融化。
中年大叔心跳加剧,明白遇到了极其恐怖的粽子,左手成拳,任由铜镜掉落,屈指点出,最前面一节手指泛着青红二色,如同琉璃所铸!
当!
这一指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点在了孟奇脉门,可却像戳中了金铁,坚固异常的金铁!
中年大叔眼睛凸出,叠声道:“兄弟饶命!冤有头债有主,咱只是路过跌倒,不小心将手插入你的坟中,误会啊!误会!”
“这边就买香烛纸钱烧给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甭客气!”
他慌得口不择言,半点没顾忌颜面,有心使用大招,但自己又被对方拉住右手,恐同归于尽!
眼角余光看见自家徒弟神情茫然,嘴角抽搐,似笑非笑,中年大叔慌忙道:“小如,你看什么看,还不来帮为师!”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右手一重,看见泥土飞起,翻坐起一道白色人影,瞳孔当即收缩:
“兄弟!不,爹!爷爷!绕了孙子我吧!”
孟奇眉心元神归体,生机散开,死意褪去,苍白与阴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冷峻,眸如点墨,直视着中年大叔的眼睛。
“爷爷,爷爷,咦……”中年大叔一下愣住,耳畔传来小徒弟银铃般的笑声。
眼前是活人?
娘的,老子走南闯北,被粽子抓住手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只是未曾想到会诈尸得如此之快,可现在,粽子变剑客,死者复活了?
“师父,我与这位兄台平辈论交。”小如大概猜到孟奇刚才是施展秘法,隐匿了生机,以体验临死前的感觉,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笑吟吟看着自家师父。
中年大叔咳嗽一声:“老了老了,终日打雁,今朝却被雁啄了眼睛,小兄弟,还请高抬贵手。”
他只想赶紧将刚才的事情敷衍过去。
孟奇若有所思看着他,心中在回味着刚才的体验,自己“临死”之前确实见到了一些画面,但怎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一生的回放,还是有关转世之事。
埋葬在这里的其他人又是怎么样的体验?有没有看清楚了那些画面的?
可他们都真正死了……
被孟奇看得心底发毛,中年大叔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好在立刻感觉到对方松手,忙不迭连退几步。
“你们盗墓的时候,可曾见死者在周围棺木或泥土上书写什么?或留下什么?”孟奇心中一动,腿不弯,脚不动,直接站起。
埋葬于此的绝大部分都是外景强者,临死前若竭尽全力,当能勾连天地之力,留下相关消息。
中年大叔愣了愣,小声嘀咕:“谁盗墓会关心尸体死前心情……”
他迅速收敛表情,一本正经道:“老夫所盗之墓,都有禁法,要么自毁,要么只能抢救出部分物品,无法看到留字。”
神秘少女小如亦跟着点头:“师父他虽然总爱撒谎,但刚才所言还算出自肺腑。”
“小如,这里用出自肺腑似乎不太妥当……”中年大叔嘟囔了一句。
孟奇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感应着他的情绪变化,见他并无撒谎迹象,转而问道:“你是大晋人?”
“小兄弟,你也是大晋人?”中年大叔七情上面,似乎要表演一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戏码,“老夫宋炳德,背井离乡多年,流离于南荒,好不容易有了外景境界,却没办法衣锦还乡,得见父老乡亲……”
“没办法衣锦还乡?”孟奇冷冷反问。
这货是犯了什么大事?
宋炳德唉声叹气:“不过是摸了某个部族祖宗的坟墓,中了诅咒,终生无法离开南荒一步。”
娇小少女阿如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放弃了说话,似乎不想拆穿自家师父。
孟奇知道宋炳德之言不太可信,正考虑要不要看看他的因果,用玉虚神算推衍一番,就感觉两股强横的气息靠近,落到谷口,飞快入内。
“易家兄弟。”宋炳德脸色一喜,转头对少女阿如道:“快躲起来,易蒙是积年绝顶,只差半步就踏入宗师,寿元将近,必定是来埋葬自身!”
阿如白了师父一眼:“易蒙是快死了,易辛可还活着,他们手足情深,必定会选择守墓,你我都不过三重天,哪对付得了绝顶高手?”
“也是……”宋炳德低语了一句,双眼忽然放光,看向孟奇,这里可有位实打实的强者,不是绝顶,便是宗师!
孟奇对他的目光视若不见,但通过他们师徒的对话,大概弄清楚了来者的身份。
易家兄弟并称“金刀银剑”,乃南荒名头响亮的左道,都是六重天顶峰的强者,以荒荡山为洞府,行事谈不上邪恶,但喜怒随心,杀人不少。
转眼之间,易家兄弟踏入了这段山谷,两者容貌极像,都是花白头发,短粗眉,鹰勾鼻,一个提着金色巨刀,一个握着银制长剑,前者是易蒙,后者是易辛。
易蒙的气息明显衰败于易辛,身体透出几分死气,明眼人心中都知道他大限将至。
由于被薄雾影响,他拐过崖壁才看到孟奇等人,眼睛微眯,气息勃发,大声喝道:
“滚!”
谁乐意埋葬自身时有外人旁观?
而即将身亡的事实让易蒙心情极差!
嗖嗖刀气纵横,一块块血色岩石从上方掉落,如雨倾盆,孟奇元神似乎感觉到一口金色长刀遮掩了天空,笼罩住自己。
他“冷哼”一声,山谷陡然升温,岩石焦化,地面熔融,一道道光芒从半空洒落,驱散了易蒙的气息,如大日之芒,似纯粹剑意。
易蒙体表腾得燃起火焰,蹬蹬瞪连退几步,若是正常交手,他这就是气势被压,自行露出破绽!
易辛提着银剑上步,与自家兄长并立,只觉眼前的白衣剑客气息磅礴而浩荡,剑意凌厉至极,隐有一两分宗师之感!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荒”开口了:“如果你们毁掉这里,飞天族与你们不死不休!”
易家兄弟借机收势,孟奇亦内敛了气息,他心中有了一些思量。
见孟奇让开道路,易家兄弟继续前行,深入山谷,宋炳德唉声叹气,有坟而不能挖让他了无生趣。
少女阿如则灿烂着笑容行了一礼:“大家相逢一场,亦是有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无名,剑无名,人也无名。”孟奇“淡淡”道。
“无名兄好!”阿如只得左侧有酒窝,但不影响她的俏丽。
孟奇隐约觉得阿如很奇怪,外貌稚嫩,眼神天真,似乎没什么城府,但举止之间有着挥不去的成熟感觉,而能成为外景,孟奇不相信她比自己还小。
孟奇故作冷峻,没有多言,耐心等待,过了一阵,感应到气机变化,明白易蒙已经下葬,于是迈步过去,看见坟茔已立,易辛脸带伤悲,盘腿坐于旁边石缝里。
“永生族之人死亡前都会自行留下提示和信物,让族人寻找自己的转世之身,你这样呆坐,莫非想等着令兄自己归来?”孟奇平平淡淡说道。
这句话石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