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番举动,弄得苏惑一头雾水,不解的问:“又是恭喜又是请罪,你们何罪之有?”
话还未说完,苏惑已跌坐在地,一手指着婴孩,失声叫道:“他……他便是我的孩子?胖婆!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并说与我!为何良久难产,只因一阵狂风乌云,便听婴儿哭声,你可曾看到有什么妖邪之物进入房内?”
当下胖婆将所发生之事详细禀告。
苏惑听完捶胸顿足,涕泪横纵,大呼:“得此孽子,何颜以对列祖列宗!”
床上的产妇却将婴孩抱在怀中,脸上满是凄楚,一颗颗莹润的泪珠打落在婴孩额头,她轻轻拭掉,益发抱得紧了一些,声若蚊蝇:“他不是孽子。”
面对丈夫的质问,不容胖婆答言,产妇自己徐徐道出了大概:
她正在痛楚之际,倏地一道金光窜入房内,只觉腹中一胀,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两个婴孩便出生了。
直到苏惑进房,惊呼着跌倒在地,她才第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男一女,都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乍看男孩与女孩并无不同,可是当男婴挥舞拳头纵声大笑时,产妇再次无声啜泣起来,她自付一生无愧于人,然老天何以如此薄于自己,十月孕育的骨肉竟是一个异类。
原来这个男婴手臂与身体之间是没有空隙的,长着一层粉红的薄膜,背脊两个琵琶股上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骨节凸起,并不知以后会发育成什么。
更奇的是,他的口中竟含着一把金色的钥匙!此外,除了头上还有两个白色形似龙角的尖角以外便无异处了。
当晚,苏惑召集全家奴仆,严厉叮嘱不许将男婴异形之事泄露出去。
方今天下,妖邪异类横行无忌。伤害了很多平民百姓。官府与一些正道帮派都是得而诛之。绝不手下留情。
苏惑见儿子这种形貌,唯恐别人冠上一个妖邪之名,苏家这颗独苗哪里还有成活之机?
除非将天下名医寻访到,医治好以后,否则断然不让他与外人相见。
次日,苏家履行先前承诺,在镇中心广场上,办起了奢侈的驴肉大宴。肉山酒海,吸引来的是人山人海。
除了平民老百姓,望贤镇黑白两道都有人来。官府和匪类齐聚一堂,本来众人还担心起了冲突,扰了兴致,谁知非但没有任何摩擦出现,反倒他们相处的很融洽。
这样的场合本来应该将孩子抱出来让大家见一面,但苏家有所顾忌,众人谁都没有见到。这帮来混吃混喝的汉子也没人计较这个,为驴肉女儿红来的。一个娃娃,见不上不痛不痒的。见了面又有个屁用。
苏家办的这次大宴也的确够实惠,驴都是现杀现炖,绝没有隔夜的。酒却是陈酿久藏的,看着就香。
第一天散场后,厨子合算了下,来了一千多人,吃掉了三十多头驴;十斤装的女儿红喝掉了两百坛。照此下去,三天的酒肉还不过万两银子,因当初许下的两个宏愿与现在的情况畸形的符合了,苏惑心一合计,索性花个痛快,又为镇上所有女孩子一人买了一双锦缎绣花鞋。
很快,苏家从外面请的名医陆续来到,紧凑的时候,名医们要排队在外等候诊治。进屋前都是信心满满,出屋时个个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厚着脸皮揣着银子低头灰溜溜走了。走到大门口,统统被门卫拦下,说苏老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走。
其中倒也有两个不是浪得虚名,虽然亦表示无能为力,却将婴孩头上的龙角与背脊琵琶骨上两个拳头大小的骨节说出了一些建设性的见解,他大胆推测说那两个骨节以后很可能会发育成翅膀,这娃将会变成鸟人。此言一出,苏惑夫妇脸上都一片铁青。
对于婴孩臂下的两片透明状的薄膜,所有名医都只字未提。
待他们挨个诊治了一遍,苏惑将他们聚集到一处,想来个博众家之长,共同讨论研究一下该怎么解决儿子的异状。嗡嗡商量了半天,众名医得出的结论乃是:顺其自然吧。
苏惑的火爆脾气登时便冒了上来,一把摔掉手中茶杯,掀掉众名医正在品尝果品的桌子,指着群医骂道:“吃!吃个屁呀吃!统统滚蛋!滚蛋!”
从此,苏家不断的在各省寻找名号响亮的医生,毕恭毕敬的被请到望贤镇,然后再带着一句滚蛋返回去。
随着“滚蛋”的名医越来越多,苏家的期望也越来越小。稍可释怀的是,婴孩一直都是健健康康,没有任何异兆发生。
婴孩的母亲时慕青有时忍不住想,儿子长大了异形不明显倒罢了,若真是长的形似怪物,那自己就带着孩子一辈子不出赵家的门!那又怎样,一个人眼中看到的是世界,心里最终能装得下的,只有一个家。哪怕这个家就是整个世界。
一连折腾了十多天,夫妇俩才想起孩子还没取名字,双双一声叹息,想起自家在本地势大,惹人注意,爱子异形之事唯恐被人发现,一切都低调从事,恨不得世人都不知自己有了个孩子,于是干脆将孩子取名为赵无名。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毕竟苏家在望贤镇名气很大,镇上所有人都知道苏惑夫妇期盼有一个孩子,可是孩子生出来,却始终没有人见过,这必然招来众人议论。闲言碎语传到了官府,纷传苏家生了个妖怪。当天便有一队兵马将赵家围住,要严究此事。
因此地依临峨眉山,神权颇盛,人们都相信佛门能净化心灵。而苏惑的妻子时慕青生出这么一个怪物,肯定是心术不正,官府便责令时慕青入庵带发修行十年,弥补孽子罪过。
此事不胫而走,望贤镇从此都知道,苏家的赵无名,是个怪物。
十年。
望贤镇还是那个望贤镇,苏沐已不是那个苏沐,十年来他的变化太大了。
头上的龙角长了约有一公分。却并不明显。原因是苏沐有着一头白发!
臂下薄膜随着身体的发育增高也宽大了不少。这些还不足惊人,最主要的是,他背后那两个骨节竟然长出一对小翅膀!不染铅尘,洁白如雪!延伸开来足有两米长!真正被那名医说中,成了“鸟人。”
每当他情绪极度激烈时,翅膀就会向外张开,撑破了不少衣服。自从翅膀有了雏形那一年,父亲赵惑就再也未让他走出过苏家一步。近十年来。一直过着被圈养的生活。
在苏家人的眼中,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怪物。除了父亲苏惑,所有苏家的人都不把他当做人看了。
十年之期已到,母亲就要回家了。他无比思念母亲,十年恍惚如一梦,苏沐都是在思念中度过的。
这晚,世界都显得意兴阑珊,一切都是静的。望贤镇上陷入一片黑暗,偶有几星灯火,只是些赌坊、妓院、酒馆一类的长兴之地。
苏沐独自坐在房顶上。怅然出神。与白天的活泼不同,到了夜晚。他宛若换了一个人,沉默的像一块石头,可以一动不动坐到天亮。
地理位置的关系,苏家地处镇上高地,加上房子建的高大,他的视线不会受到阻碍,能够清楚看到一排排小格子一样的黑房子。
一轮明月挂在中天,黑暗中的房檐在灰蒙蒙的夜空勾勒出的线条上,坐着一个少年,这个画面持续了近十年。
他坚如磐石一般坐在那里,以至于显得和周围融为一体。苏沐不知道远处的十几个在各家房顶上跳跃的身影有没有发现他,他倒是一直注视着他们。
这些人的身法很是轻盈,从这家跳到那家,竟没有一家的狗发觉到,叫出声来。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方向渐渐清晰,呈合围状,正是苏家!有了这个发现,苏沐不禁一惊,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来者定然不善!
苏沐顺着梯子滑了下去,径直跑去护院教头周铁拳的院子,人还未到,便喊了一声:“周师傅快起来!有坏人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一个壮比虎熊的黑汉子提着一根短棒气势汹汹的跳出来,伸出大手将张扬一把拨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坏人在哪儿?”
苏沐急忙说:“他们从别人家的房子上跳着过来的,有十几个,就要到了。”
周铁拳跳上房去,只看了一眼,立即跳下,大声吼道:“狗蛋、狗剩!赶紧起来!去后院传唤兄弟们,分一半保护好家主,剩下的都过来,会会这些不速之客!”
“你进房去。”周铁拳对苏沐说。
“我是男子汉。”苏沐斜睨他一眼。
“好一个男子汉。”一个阴沉声音自墙外传来。
“谁?!”周铁拳一声大喝。
话音刚落,十几个身影翻墙而入,团团将他二人围住。这些人统一暗红色衣服,为首一个却很,穿了一身带着碎花的红色锦服。只见他上前一步,缓缓道:“这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哥,就是苏惑的儿子吧?”
“他不是。”“我是!”周铁拳与苏沐几乎是同时开口。
“小孩子别插嘴!”周铁拳呵斥道。又说:“他不是苏爷的儿子,苏爷的儿子岂会跟我一个粗汉子在一起。”
花布男仰头哑声一笑,“不必惊慌,我不伤他。上面只是派我等来调查一件事,这件事未核实前我尽量不动赵家一分一毫。”
“你是何人?来查什么事?”周铁拳问道。同时心中暗骂狗蛋狗剩办事不利,这么久还没将后院的兄弟叫来。
花布男仰首负手道:“站稳了,我乃圣冥教十二扬威使者之一,排行第五,五月风是也。”
周铁拳吓的一个踉跄,瞪大双眼似是看着一个凶猛恶兽:“你…你是五月风?!”
在苏沐的心中,苏家是他的整个世界,而周铁拳是苏家最厉害的人,顺理成章的苏沐便认为周铁拳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然而他从他的眼中却看到了惊恐,不解的问:“周师傅,五月风是很厉害吗?”
周铁拳无心理会赵无名。将他又往身后拉了拉。一步步后退着。先前的气势完成消失贻尽,几乎有些无奈的说:“阁下地位如此尊崇的人,怎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苏家只是做些小买卖,并无与江湖有何仇怨,莫不是弄错了吧?”
五月风高傲的说:“圣冥教势力遍布五湖四海,普天下之下我哪里去不得?小孩儿,你叫什么?”
五月风一边玩弄着长长的指甲,如遇春风般笑了。看在周铁拳眼里。却比阴风还要寒冷。
“听说你出生时,口中含着一把金色钥匙,想必因是落胎之物,你爹娘一定会让你戴在身上,拿出来我看一看。”
周铁拳连忙道:“尊使一定听错了,他不过是小家小户的普通孩子,那样的奇事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五月风一抬手,一道蓝芒电闪般自他袖间飞出,穿过了周铁拳的身体!
周铁拳死了,眼中没有复杂情绪。似是意料之中的事。
“多嘴。”五月风看着尸体,淡淡说了句。
苏沐顿时脑中一蒙。血气上涌,眼中能窜出火来,指着五月风咬牙切齿:“你个王八蛋!”
骂完一头扑在五月风身上,又扯又咬又踹。五月风本就对他没有防备,任凭他撒野。转头正要对手下吩咐什么,突地弯下腰来,一脸扭曲,双手捂着下体,反手一巴掌将张扬打飞了出去。
苏沐头上磕破了皮,顺着脸颊流下血来。他一声不吭,死死盯着五月风。
其他黑衣人都围拢过来,关切的问五月风情况如何。
五月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说道:“正事要紧,快将他衣服脱了,把钥匙找出来。此地乃蜀山的范围,惊动了峨眉派就麻烦了。凡事从速,避免夜长梦多。”
众人再转身时,哪里还有苏沐的身影。
气的五月风大骂:“快去找!只要是苏家院子里的人,除了苏沐,见一个杀一个!抓到苏沐得到钥匙后,在苏家门外集合。”
苏沐料到他们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有机会逃跑的话,肯定会跑得远远的。所以寻找时定会忽略最近的地方,自己偏偏躲在最近的地方。
他就藏身于院墙脚下的一颗茂密矮小的树丛下,待到黑衣人都走了,五月风却还留在这里,见四周无人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裆部,痛的冷汗直下。
“小杂种,待会看我不阉了你!”
歇了一会,五月风夹着双腿,迈着琐碎的内八字步,一歪一斜的走了。
苏沐暗自嘀咕了一句:“早晚有一天让你变成阉货。”
苏沐爬出树丛,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家,他生命中的每一秒都是在这个大院子里度过的。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知道躲在哪里能够晃过一时,也很善于迅速觅寻到下一个暗点。靠着这样左藏右闪,一步步来到了前院。听着没有动静,便径直跑进屋里,那血淋淋的一幕深深震撼住了他,自己的父亲就在眼前,悬在半空,脖颈上缠绕着一根绳子,吊在房梁上,浑身是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苏沐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我记住了那个叫五月风的人,有生之年定将他碎尸万段。”
突然哐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当先走进的一个穿着一身花布衣服的人正是五月风,怒气冲冲,骂道:“一群吃货!废物!老子就不信了,一个屁娃娃这么一会儿工夫能消失不见,不能耽误了,给我团团围住放火烧!把苏家烧成灰,再一寸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