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就是十三客的唐峰。”
苏沐眨巴眼道:“谁跟你说他是唐峰?”
“他刚从咱们家出来,问了些太祖爷的事,屁股还没捂热就走了。我知道你肯定想见他一面,可是找不到你人影,谁知道你在这猫着呢。”
“你是说十三客的老大刚从我身边走过去而我却没认出来?”
“是的。”
苏沐懊恼的道:“他怎么会一个人来呢,太没气派了,害我错过人生中一个重大时刻。”
徐丫丫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吃笑道:“犯得上生气吗,,他除了气质出众也没什么特别的。哼,看都不看我一眼,装什么正人君子,脱了裤子男人都一个德行。”
苏沐听得出三嫂的酸味,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回答前半句,也似是说给自己听:“那当然,他可是隆声武师,武师到了隆声境界才是真正的武师,往人群中一站就能脱颖而出。”
徐丫丫少有的正经一叹,道:“老七。不是我说你。也该收收心了。想些实际的吧,你就不是做武师的命,看的着吃不着不是更难过吗?”
苏沐用比她更正经的表情道:“三嫂,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隆声武师,风口中一条小巷里有个少年等我,我一定收他为徒。”
“我书读得不多,也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你真成了隆声武师。这话你早就忘到天涯海角了。”
“这是我做过的事,我不会忘。”
苏沐落寞的走了。
徐丫丫又是一叹,跟着他回家了。
晚上就是十三客捉僵尸的时候了,谭镇长责令所有人不得走出家门,踏实睡一觉,睁开眼僵尸就已经死翘了。
这事还用责令,谁都不缺心眼,武师捉妖的场面再壮观也没自己小命重要。
可有人不这么想,他知道大人物在外是有大事要做的,唯恐十三客杀了僵尸就会立刻启程。同在一片天空下而不能见会遗恨终生,他一定要亲眼看他们威风凛凛的灭了自己太祖爷。他就是苏沐。
蹑手蹑脚的溜出大门。苏凤凰做贼一样一步三回头,竖着耳朵满大街寻摸,哪里有动静就往哪里去。
转了三条街都空荡荡的,寒风在裤腿里巡游,冻得他筛糠似的浑身哆嗦。记忆里除了小时候和楠妮儿二宝大头半夜躲在镇东佟寡妇家里听她和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哼哼唧唧“聊天”就从未这么晚出来过。那时候他们小,不知道佟寡妇在干吗,只是听大人说起夜里佟寡妇爱唱歌,便好奇的约了好伙伴一起来听。
他笑了,故意绕着路往佟寡妇家走去。
路上深感寂寥,不免一叹,楠妮儿要是不嫁给他该多好,还能像以前那样叫她出来陪着,有个听自己说话的人挺不错的,可惜了,竟成了他媳妇,弄得现在时常相对无语,连句闲话都没有了。
佟寡妇家的灯还亮着,灯光透过纱窗显得婉约了许多,苏沐看着熟悉的墙根,勾起了许多回忆。
歌声开始了,一波接着一波,一潮接着一潮,佟寡妇仿佛是要将所有的激情全都绽放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
苏沐媳妇都娶了,当然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歌,他跟楠妮儿虽然没唱过,可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儿。
小时候听和现在听感觉大大不同了,尽管四下里无人苏沐脸上还是一阵发烫,隐隐察觉到体内有一股**的火苗在攒动,按都按不住,理性的思潮无法将它熄灭,恨不能立刻找个人也唱一唱。
想起往常人们对佟寡妇的嘲讽,苏沐不以为然,作为一个人,群居在这诡异的世上总是自以为安然,发生个灾难就无法承受,为什么就没有人看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它明明就是随时会降临厄难的世界,无论有着怎样的追求,及时行乐。
佟寡妇一再触及这个小镇的道德底线,勾引野男人来家里潇洒,她是感情世界里的猎食者,捕杀着人们心中的**,可她并没有露出獠牙张出利爪去杀人,这就够了。
苏沐收拾一下心情,身与心都平静了才转身离去。
现在,他要去做他人生的捕猎者,他不知道他能否驶出这片迷茫的海,但他一定要做好一个舵手,朝着既定的方向航行,即便半途夭折,带着尸体的船也要朝着那个方向迈进。
比较幸运的是,苏沐先看到的不是僵尸也不是十三客,而是十三客对敌僵尸的一幕。
他活到现在短短的一生有几个珍藏的画面,第一个是与楠妮儿在草场骑马体内骚动时看到的蓝天,其实蓝天只是个背景,其中蕴含了很多遐想,虽然不是关于楠妮儿的,但却深深印刻在了心里,每当那个画面出现同样会想起楠妮儿;第二个是听闻五哥噩耗,急忙赶到赌坊,五哥心肺俱裂,被打成一堆肉泥的惨烈摸样,直接促进他日后戒赌的决心;第三个是光头的金眸,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强大的人类,在他人生的长河中绝对有历史意义;第四个就是眼前这幅画面。
十三客当真有大侠风度,貌似随意的将僵尸围住,每人都闲庭信步般淡定。只在僵尸靠近时才出手。
僵尸试图攻击着每个人。发现它一个也打不过。恼怒的不住嘶吼。
唐峰负手道:“切记不要杀它,我倒要看看它如何使用这盏灯。”
苏沐听到了这句话,却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他迂回着往前凑了凑,近到看见月光下唐峰的脸。
他在心中立刻腾出一大片地方,把十三客的面容储存在里面,尤其把唐峰摆在首位。在很多时候,老大无疑是一个组织的代表。
僵尸已经被激怒了。古灯仍没有反应。唐峰不免有怒色现于脸上,他有着雷霆般的性格,讲究开门见山一针见血,没工夫陪它耍弄,抬手一挥,老四胡良会意,抡圆了砍刀斩下僵尸一条手臂。
苏沐心中一惊,同样砍过僵尸手臂的他深知有多坚硬,这把砍刀该有多锋利啊!不过看到胡良的金眸时,他大胆猜想。或许不是刀锋利,而是他内力惊人。灌注在砍刀上令其发挥出强横的力道,才得以斩得这么利索。
僵尸没有叫,低头看着坠地的手臂,僵硬的脸上竟作出一个惊诧的表情。它如临大敌般举起右臂,莲花古灯在那一刻亮起了青光。
这正是唐峰所期待的,他听谭镇长说过,青光可以保护僵尸不受火把侵害,并未想到有别的功用,也正是这个轻敌之意导致后面的发展让他们措手不及。
青光眨眼就将他们罩入其中,蒙蒙一片,苏沐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刺眼,再睁眼时,眼睛还不能适应混沌的黑暗,适应了一会儿,入目的场面令他下巴落地,十三客全死了!
偶像们集体死亡带给他的震惊远比古灯的威力强大得多,尽管是黑夜,但苏沐觉得天更黑了。绝望的黑暗伸出无数条触手撕扯着他的心,把刚为十三客腾出的位置扯的七零八落。
僵尸与十三客都躺在地上,不同的是,十三客身上布满了伤口,僵尸却完好无损。
只有那盏古灯依然坚挺的立在地上。
苏沐悬着一颗心走过去将它握在手里,吓得连忙后退,僵尸还活着,正瞪眼看着他。心感稍安的是,它虚弱的站不起来了。
苏沐不知他猜想的对不对,但他有九成把握,没了古灯的僵尸不可能不怕火。
他找来一堆干柴放在僵尸身边,点燃一个火折子,道:“也许你真的是我太祖爷,但你真的不是我太祖爷了,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唉……其实我情愿你能远走高飞,谁让你留在这里害人呢,连十三客都死在了你手里,你也算死的光荣了。”
不出所料,僵尸的身子很快被引燃,它的身体几乎没有水分,烧的很是畅快。
苏沐从家里推出一辆独轮车,怀着悲壮的心情将十三客一个个推到自家的墓园中,找了一片偏僻的空地掩埋,竖了个木牌,用刀子一笔一划刻上雁北十三客五个大字。
他坐在这里直到天明,缅怀心中那份逝去的尚武情结。也许此生他将终老于金凰镇,有太多的不甘心,他虽生在富豪之家,自小嫂子们也并不歧视他,可是哥哥们都不实心实意对他好,有出门游玩的好事总不带他,说出来丢人,他从来不知道金凰镇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苏老太爷那一把被烧得炭黑的老骨头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大家呼朋唤友奔走相告,僵尸带来的危难终于结束了。
因为苏沐出于个人情感对十三客一事采取了低调处理,所以人们并不知道十三客已经翘了。他们是大侠,来去自如,无人约束,杀了僵尸不接受乡亲们的感恩戴德抬脚就走才是属于他们的风格,苏沐愿意人们这样想。
古灯的事他没有隐瞒嫂子,梁氏说若他喜欢就自己留着,苏沐便放在了腰间的袋子里,就像多了块赘肉般并不明显。
日子一平静下来,梁氏和张氏立刻筹备起买卖翡翠白菜和冰蚕宝甲的事。这天一早张氏和叶氏带着两颗白菜雇了辆马车往城里去了。
苏沐央求同去,梁氏不准,说有要事和他谈。
“婉婻那边我没好意思问,我直接问你,圆房了吗?”
梁氏端坐在大厅。拨了拨茶叶碎屑递到嘴边。沉声问道。
苏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圆了。能不能生个大胖小子就看楠妮儿争不争气了。”
“老七。你知道我脾气,说实话惹恼了我也比撒谎骗我要好。”
苏沐心虚的道:“大嫂,我……没骗你。”
“老七,你皮又痒了吧?学会撒谎了是吗!我问过婉婻了,你根本没碰她。”梁氏严厉的看着他。
“都问过她了还问我,这不是挖坑给我跳吗。”苏沐小声嘟囔道。
“你嘀咕什么呢?有话就说出来大家听,你不是一直崇拜那些武师吗,那就学学隆声武师怎么说话的。拿出点男人气魄来!”
“大嫂,好歹有个过程,就是我愿意,楠妮儿现在还抵触呢。”
“你少拿婉婻编排我,她对你的心思瞎子也看得出来,你别不知好老七,你要一直不珍惜,有你后悔的。我一会儿在你们床上铺块落红布,要是明儿没颜色,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梁氏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
张氏回来了。
一进厅堂就看到苏沐跪在那里。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什么,走过他身边时揪了他耳朵一下。道:“又惹大嫂生气。”
“妹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梁氏起身迎道,笑容里藏着一种已知的信任,张氏的能力她自然清楚,办不成就不会回来
张氏轻松地拿出一张账目表,道:“一切都顺遂,拍卖行有我一个熟人,直接领进去估价,赶在下午场开拍,我们联手使了个小手段,本来万两一棵的白菜拍到了一万三。冰蚕宝甲的行情我也问实了,这种宝贝在民间卖不出价,须得到皇室或是富甲一方的家族才出得起,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负责联络大家族,如果有人愿意买就会通知咱们。嫂子,这是我们这一趟行程一切吃住,打点门路所花的开销,一笔笔的都记在这里,你过下目。”
梁氏哪里会理会账目表,紧握住她的手,感激道:“辛苦妹妹了,这个家亏得有你。”
“嫂子,还有件事跟你说,我在城里看到一张征兵告示,要在民间大范围征兵,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男丁,老七刚好十五,咱们须得提前跑好关系,可别把老七征到大西北打仗去。”
大咧咧的徐丫丫道:“二嫂也太多虑了吧,征兵是城里的事,还能征到金凰镇来?”
张氏道:“我自然不希望征到这里,可你们想,这次的条件是十五至五十,往年是多少还记得吗?二十至四十。这说明什么还用我说吗?”
徐丫丫是真的不明白,眨眼道:“说明什么?”
一旁被鸡毛掸子抽的浑身是汗的苏沐也关心起来,侧着耳朵听着。
张氏思虑道:“肯定是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急于扩张军备,征兵条件一下子浮沉这么大,说明华凤国壮力稀少,不得已要些少年和将老之人,咱们自然要忧在前头,不然真征到这里来老七是一准被抽走的,苏家就这一个男人了,他走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妹妹说的极是,这两万两银子由你保管,你使劲支配,一定要保住老七。”梁氏担心的道。
张氏道:“嫂子,事情要办,规矩不能坏,钱必须由你掌管,到时我管你来要就是了。”
梁氏道:“妹妹,经你一说,我这心老不安生了,咱们还有两棵白菜,不行就把宝甲也算上,不管花多少银子,只要老七不离开就行。”
张氏道:“嫂子放心,自家的事我全力以赴,我这就着人去城里打听一下。”
苏沐听了惭愧,嫂子们说的明明是他的事,可他孤零零待在一边全然不相干似的。不由再次激发出心底的斗志,他是苏家的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他撑起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撑起来!他低下头,自尊被深深的刺伤,拳头紧握,暗暗立誓,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苏凤凰一定要成为武师,而且一定要做武师中最强大的金刚武师!
立下这个誓言苏沐自己都有些惊诧,目标未免飘渺了点。
两天后,派去城里的小厮返回,禀道:“二奶奶,问清楚了,几日后就会来金凰镇征兵。”
张氏跟梁氏说了,带上银票就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