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男人做主的世界上,凡是需要抛头露面的事,苏七便跟着大嫂二嫂出门办理,像与租户们签合同,接待外来的客人,为学堂捐银子的仪式,去镇长家拜访,还有家中的祭祀事务,另外,苏家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开门礼,必须由家中男人来做,他不开门,任何人不能出门。
所以,除了生孩子,苏七在苏家的作用还是相当大的。
但是这些作用对苏沐来说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他自卑的根源。嫂子们需要他只是因为他是个男人,而不是因为他独特的能力,比如口才极好,文采出众,武术慑人……都不是,只是因为他是个男人。不过话说回来,他根本也没有所谓的特殊能力。
迈着苦恼的步伐来到厨房,提着热水叩响了门。
开门的是六嫂李氏。众多嫂嫂里属她最文静,喜作画,善音律,尝吟诗,亦写作,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无疑,这四个爱好都是关乎一个人的事,所以她习惯了独处,喜欢独处,也直接造就了她寡言少语的性格。
她一直像个闲人一样坐在房中一言不发,听到有人敲门便第一个去开,嫂子们则无所知觉的继续在内房中与阮婉婻热情的交谈着。
“六嫂,你身子弱,夜深了,若疲累就先回去休息吧。”
苏沐见六嫂神色寡郁,便体贴的关心道。
“今天是苏家的大喜日子,嫂子心里高兴,多坐会儿,也沾沾这房里的喜气。”李氏微然笑道。
“也好,我给嫂子倒杯茶。”
他刻意去里面的柜子拿出一套新的杯子,顺便听听内房中的风声,刚好听到二嫂语调沉稳的道:“做苏家的女人不容易,不过要收服老七却不难,那小子还没出门我就知道他要往哪边走,听嫂子们的准没错,不出几日,保管老七对你百依百顺。”
苏沐心中一怔,暗暗担忧嫂子们要如何让阮婉婻对付他。
他想继续听下去,又怕六嫂疑心,索性直接对她做个求情的手势。
李氏和苏七年龄最为相近,平时见了面也有几句共同语言,可她终究不忘自己是哪个阵营的,眼看嫂子们都没发现老七来了,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姐姐们,老七拎壶热水来了。出来喝杯热茶吧。”
竖着一只耳朵手捧茶杯鬼鬼祟祟站在内房门口的苏沐连忙走回来。装的云淡风轻的开始倒茶。同时不忘横一眼李氏,怪她不够意思。
李氏歉然一笑。
大嫂梁氏首先走出,沉着脸道:“老七,大嫂把话撂在这里,明早我就过来,床上的落红布若没有颜色,我拿你是问。”
几个嫂子相继出来,雁形立于梁氏两侧。苏七只感觉一股无形有型的压力扑面而来,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皱着眉询问道:“大嫂,落红布是什么?”
房内一片沉默。
徐氏先就笑了出来,嘎嘎嘎的很是开心。
“行了,今儿是你们大喜日子,我们就不多坐了,这就回了。”大嫂看也不看苏七一眼,径直走了。
三嫂徐氏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走过苏七身边时偷偷探出一只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笑道:“要不嫂子先教教你?”
苏沐脸上一红。道:“不用了三嫂。”
徐氏扑哧一声笑了,拿手推他头道:“傻样。”
嫂子们走后,苏沐大步走进内房,拿掉了阮婉婻的盖头。
“什么时候又盖上了?不嫌闷得慌啊。”
他的态度有了大转变,阮婉婻微觉吃惊,嫂子们你言我语的劝的是她,虽是口上答应对苏七和气些,可终究拉不下脸,没想到他倒先来示好了。
她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这么大的台阶当然要迈下步子。
“盖头本来就要你掀开的,不然以后说起这事来总是个病。”
“先前是我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阮婉婻缓缓拔下金钗,让头发松散下来,又卸去珍珠耳环,道:“我不是以前的楠妮儿,你也不是以前的七哥,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相公,即为夫妻,我若生你气,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二嫂教你说的?”
“不是。”
阮婉婻倒了少许热水,用毛巾洗去浓妆,长到腰间的头发简单扎了一个结,静静的躺在床上,目不斜视的望着上面的红色纱帐。
苏沐也简单梳洗了一下,看着和衣躺在里侧的阮婉婻,道:“大嫂说红衣褪下才可睡,你起来,我帮你脱掉。”
这是大嫂说给他们的既定的过程,新娘子红衣必须由相公亲手脱下。她事先也被告知,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她本就比苏七矮了半个头,跪在高可及膝的床上却又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可见此女小小年纪就有一双令人羡慕的长腿。
苏沐认真的解着扣子,解到第三颗,看到了那把她从小带到大的长命锁,金灿灿的很惹眼。白嫩的脖颈上还绕着一条细红绳,那不是肚兜,也只有他小时候见过,那是楠妮儿娘在寺里为她求的长命符。
楠妮儿发育的比同龄人早,胸前很早就不平坦了,此时正一起一伏不安分的诉说着**,很是诱人。
她喜欢苏老七,一直都不排斥跟他发生点什么。
苏沐却不想和她发生什么,他抱定打算以后是要休了她的,让她再嫁人时仍是个黄花闺女,这样对方就不会嫌弃了。他不在乎她是否懂得他的良苦用心,总之是为她好。
为她脱掉上衣又脱掉裙子,时值仲夏,阮婉婻下面只穿了短裤,裙子一脱便露出了粉白的大腿,她害羞的躲进被窝里,严严实实的蒙住了头。
少年时,少女总比少男早熟些,她完全懂得今晚要发生的事,内心又渴望又胆怯。
她的羞怯在苏七眼里是很莫名其妙的,他们一起在河里洗澡放佛就是昨天的事,那时候是**裸的光腚都不害羞,这是干吗?
苏沐随后也上了床,和她并排躺着。同在一个被窝,两人都不敢有大动作,偶尔谁碰了谁一下,触电般立刻缩回去,气氛越来越尴尬。
当晚一齐失眠。
苏沐跪在大厅里,左右坐着三嫂四嫂五嫂六嫂,正对面大嫂和二嫂面目威严的盯着他,手中各拿一根鸡毛掸子,谁都不说话,你一下我一下的抽在他肩头上。
两人丝毫没有打在彼身痛在我心的感觉,掸子抽的啪啪作响,足有二十多下其他嫂子们求情才住了手。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梁氏看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坠落。疼惜的道。
“知道。”
苏沐垂首。隔了一会儿。道:“大嫂,你不明白这种感受,我和楠妮儿从小一块长大,跟亲妹没什么两样,当初我就不同意娶她,一想到咱们家的确缺银子周转,也就无话可说了。可现在又要我和她生个孩子,我真的做不到。”
大嫂语重心长的道:“老七呀。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婉婻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镇上没有不夸漂亮的,做事说话也都麻利,一看就不是怂人。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六岁那年她就冒着大雪,揣着一盒她爹爹从南方捎来的花糕给你吃,她是一心一意的对你好,你怎么就看不到呢?”
苏沐不知怎么跟大嫂解释,他心中的爱情不是对他好就够的。在乎的是那个心动的感觉,很遗憾在楠妮儿身上没有那感觉。
他只好闷头不语。
梁氏气的低头长叹。想起家里的烂摊子,再看看不争气的老七,忍不住流下泪来。
二嫂道:“嫂子你也别生气,索性我一句话跟他说透了。老七,我告诉你,身为苏家的男人你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你看不上楠妮儿,或许心里也有理想的妻子,可我告诉你,你没资格想那个,楠妮儿就是你的妻子,其他人你想都别想。咱家都什么处境了你看不到?别再使那小性子,什么爱呀情呀的,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还不知道你肩上有多重的担子?二嫂这话难听了点,不过都是实话,你肩上一边是阮家的银子,一边是苏家的血脉,你挑还是不挑?”
不得不说,二嫂这番话对他有如雷灌耳之效,可谓一言惊醒。
他抬头看着伤心的大嫂,深深的愧疚在心中蔓延,是啊,苏家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挑拣楠妮儿?他也知道,楠妮儿不是配不上他,论容貌论家境,楠妮儿都太对得起他了,只是因为妹妹的观念先入为主,才这般抗拒。就像二嫂说的,他是苏家的男人,肩头是有责任的!本来就帮不上家里什么忙,还上赶着添乱,这叫什么男人!
“大嫂,二嫂,你们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我改,我马上改,我这就回去和楠妮儿生孩子。”
梁氏听了喜极而泣,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又感激的看了张氏一眼。不亏人人都夸她一张利嘴,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一个人的心,苏家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福气。
一旁的三嫂徐氏见两位嫂子消了气,连忙过来小心翼翼的脱掉苏七上衣,将药涂抹了上去。
论到疼惜男人,谁都比不上她。不过这药却是四嫂屈氏事先准备的,她擅长医术,平时家里从未请过郎中,谁有了病都是她开好方子命小厮直接去医馆抓药。
徐氏一边涂抹一边小口吹着热气,担心的道:“还疼吗?回去好好歇着,行房的事先搁着,到了晚上再说。别再伤了筋骨。”
苏沐听了一脸尴尬,难看的点头笑了笑。
大嫂梁氏又气又笑道:“徐丫丫,别在这添乱了,他不过那么一说,真能让他现在去行房啊?几家族亲还没走,一会儿还需让他待客呢。”
“大奶奶,不好了!出事了!”
一个丫鬟突然闯了进来,一脸的惶急。
“没人教过你规矩吗?有事说事,慌什么慌!”二嫂张氏呵斥道。
丫鬟脸色一红,害怕的低头小声道:“七奶奶家来人了,把昨天送的七箱银两嫁妆全抬走了。”
梁氏顿时一惊,讶异道:“什么?全抬走了?说什么了?”
“回大奶奶,什么都没说,阮家管家带了三辆马车,一进院就张罗着抬箱子。”
“连个照面都不打算哪门子事?再说了,哪有送了人再拉回去的理?备车,去阮家。”
张氏拉住她道:“嫂子先别急,阮掌柜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两家刚结了亲,断没有一夜就翻脸的道理,咱们且在家等着,他必会给个说法。”
梁氏苦恼道:“那可是帮苏家渡过难关的银子,全拉走了可怎么办?哪怕留下一箱缓解燃眉之急,阮家做事也太绝了。”
张氏说的没错。约有一个时辰。阮家管家又来了。
阮家管家这个人很有趣。姓方名刚,名字丝毫没有衬托出为人的品格,反倒是很圆滑,八面玲珑,阮家赌坊日常的运作都是他在打理,生意可谓顺风顺水,虎虎生风。
他在而立之年犯下了一个人神共愤的错误,勾引了一个有夫之妇。同时玩弄了一个未长大的少女,前者是人愤,后者足以神愤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向来隐藏不住,事发后他潜逃不及,被少女的父亲揪住,绑在树上抽了一天一夜,并扬言三日后当众割掉他那**之根。
大家那个盼啊,都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可不知怎的,竟被方刚逃了。为了走的有骨气显得不那么怂,还在树上刻了几个大字。日后回来报仇等等,殊不知令人一看更显他怂了。
他跟个乞丐一样逃到金凰镇。晚上偷了几钱银子,第二天来到镇上最大的赌坊金凰赌庄想试试手气,结果很正常,输了个精光。也该他发迹,此人平时偷鸡摸狗惯了,对一些心术不正之人似是有了心灵感应,一眼就看的出来谁心怀不轨,他将那些出老千面带心虚的人记在心里,等到金黄赌坊老板阮洪现身时,当着他的面让那些人一一现形,阮洪大为震惊,对他赞赏有加,当即就留他在赌坊工作,不出两年就成了赌坊二当家。
方管家瞪着他的三角眼,狡黠的笑道:“梁大奶奶,赌坊中出了点事,急需一大笔银子,事出仓促,来不及禀告大奶奶,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方刚给您赔不是来了。我们老爷让我告诉您,只要阮家过了这个坎,定然如数将银子送来。”
张氏将脸一沉,道:“方管家,那我倒要问一句,阮老爷家大业大,赌坊中的一点小事难不成让他倾家荡产了吗?真真是拿的出脸来,借给亲家的银子连位置都还没归置好就着人抬走,要不要我们苏家再借给他七箱银子?”
“二奶奶,确实是急用……这个,唉,从何说起呢……”
方刚久闻张氏嘴巴刁钻,最是惹不得,这次又是阮家做的不对,落实了把柄,来时路上他就左思右想如何应对张氏,谁知被她一通数落,脑中登时成了浆糊,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张氏眉眼一压,冷道:“就从你带人抬银子说起。”
梁氏还指望阮家能将银子拉来,不想闹僵,平静的道:“方管家,赌坊出了什么事?”
方刚这才有了些头绪,拍一把大腿,道:“出大事了!我来就是给各位奶奶说这事的,阮家这次碰上硬钉子了,三天前赌坊里来了个光头大汉,不仅长得粗鲁,穿衣打扮也邋遢如乞,可就是这个莽汉,连着三天坐庄,将赌坊的银子全赢光了!这种稀罕事我平生头一遭遇上,你说怪不怪,他把把都是全押,却一次也未输过,你说这不是招了瘟神吗!”
“有这种事?”苏沐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