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充满惯常的痛楚,迷茫间锦蓉已经吻上了他的脸庞,是悲愤般的力度,他也如失去了控制,要回应她的悲愤,于是用力迎了上去。
……
璧山在四川盆地的西南边缘,地处乐山﹑ 宜宾﹑凉山三地结合之处,村寨沿河坐落,犹如串珠摆布,山高、坡陡、谷深,四面是高入云霄的大雪山,积雪终年不化,彝族村寨密布山下,少数汉人的村落也夹杂其中。
从清河到璧山大约路程为五天,静渊带着儿子一路走走停停,先去看了乐山大佛,又爬了峨眉山,在金顶住了一宿。然后出凤山,过犍为,到璧山路界的时候已经十天过去了。虽和锦蓉说让文斓出去吃吃苦,见识见识,但路途毕竟颠簸艰苦,虽然也一路游玩,但马不停蹄,儿子年幼,怕他吃不消,因此住宿均在县城,即便去山村旅社借宿,也从县城请了厨子,自备食材做饭。
璧山与乐山交界处有一个驿站,过了这个驿站再行三十多里便是卓策明居住的一个叫“青山岭”的小村子。此地公路朝西南方向的已经中断,只有一条通往云南的窄小茶道,山路盘曲,十步一折,道路崎岖不平,汽车已经几乎不能在上面行驶了,车子转过一个急弯,突突两声便熄了火,傅春生跳下来检查了一下,又上车重新发动,可车子却怎么也不动了。文斓被剧烈的汽油味呛得大咳了起来,静渊忙让傅春生停下,把文斓抱下车,走到一个开阔处,山下一片郁郁苍苍,几处坝子地,些许人家,都是草舍茅屋。倒是有一户大瓦房,几进几出,高处看过去,院子里种些花草,屋顶盖有彩色的陶瓷瓦片,估计是村里地主的家。
文斓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头掷到一棵大松树上,簌簌往山下滚去。山腰上一个小堰塘里面一头牛叫了一声,文斓叫道:“爹爹,快看,大黄牛”
静渊笑道:“那不是黄牛,那是水牛”
“水牛和黄牛都是大牛”文斓道。
傅春生对静渊苦笑道:“东家,咱们只能回驿站休息一日,我去找人修车子,估计这山路汽车开不进去,只能雇辆骡车了。”
静渊道:“你那师傅找的好地方,这里估计十年八年也不会有太多人找上来,想是他要学秦人避祸,但愿这里是个世外桃源。”
往来路看了看,好在车走的不太远,但停在山路上总不是办法,一群来看热闹的乡下顽童抛来,静渊灵机一动,便对傅春生道:“还好路不太远,把车推回驿站去,让这些小孩子帮把手。”
给了那几个孩子一点零钱,这些山里的孩子便嘻嘻哈哈地和傅春生一同推车子。这些小孩穿得肮脏,黑黑的两道鼻涕长流,身上衣服更是油腻生光,文斓看得热闹,嚷嚷道:“我也要推车”
静渊一把将文斓抱了起来,道:“跟爹爹去投旅社”怕那些乡下孩子身上有虱子,脚步放快,径自往驿站走去,文斓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断地回头。
走了一会儿,初秋的烈日被山里的翠色过滤,变得温柔和煦,文斓小手软软垂着,趴在父亲肩膀上甚是舒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道路两旁是乡人挖好的水沟,流泉涡旋浸湿了泥路,静渊尽量拣干的地方行走,到驿站旁边,有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社,便打算就在此地投宿。
那旅社是个有十几间屋子的大瓦房,隔壁一个小房子,外头支着货架。北面朝着大山,南面是一个坝子,位置敞亮,摆了些长凳,有几个农民坐在上面晒太阳,也有些头上缠着帕子的乡里人摆着些鸡蛋、荸荠、鲫鱼在旅社门口卖。有一两个药农背着背篓,从一旁的山坡上下来走到坝子上,趁阳光还好,将背篓里的一些药材倒在地上铺开来晒着。
静渊看了看,见是些何首乌和天麻,他只认得样子,却分不出好坏来。一个药农见他衣饰体面,以为他是到山里来玩的游人,便抓起一根天麻朝静渊舞了舞:“老爷,这天麻好得很,买一点吧”
静渊摆摆手,见那人一脸坑坑洼洼全是麻子,又脏又难看,脸上便露出丝厌恶的表情。
一旁晒太阳的农民笑道:“刘麻子人家城里的大老爷看不上你的东西,嫌你脏呢”
那刘麻子倒是不以为忤,把天麻放到地上随意拨弄着,道:“我的天麻是这青山岭最好的,老爷们不识货,我也没有办法。以貌取人,也没有什么奇(…提供下载…)怪的。”
静渊听他吐属倒不似寻常农民般粗俗,心里倒有些讶异。侧头见杂货店里出来一个小小女孩子,约莫五六岁左右,穿着淡绿色的衣服,衣料虽然粗劣,但却罕见地干净整洁,她低着头小心翼翼走着,手里捧着一碗水在门口一篮子荸荠旁边蹲了下来。那刘麻子回过头看了眼小女孩,笑道:“宝宝,你怎么不去听曲子?”
小女孩道:“武哥哥不在,老板娘不给玩”语声极是娇柔甜美。
刘麻子骂道:“这些吝啬势力鬼,宝宝,赶明儿刘叔叔攒了钱给你买一个回家玩去”
杂货店里头传来一个中年妇人声音:“刘麻子,你便是攒一年的钱也没不起这些洋货”
那刘麻子朝里头扔了个药渣,怒道:“老子去当袍哥,便不用攒钱,拿枪把你这破店给轰了要什么拿什么”
那小女孩不理大人们的争执,只低着头,用雪白的小手沾了水擦洗着自己有些泥点的裤腿,两根乌黑的小辫子轻轻晃动。
第二卷 孽海 第三十三章 山重水复(4)
第三十三章 山重水复(4)
一个面黄肌瘦的十五六岁少女从杂货店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个装着豆瓣酱的罐子,朝刘麻子道:“爹,人家也没说不给宝宝玩,那个东西店里只有一个,怕弄脏弄坏,隔两天玩一次也就罢了。”低头朝小女孩道:“宝宝,快走吧,每次都这样磨蹭”
静渊终忍不住一笑,心想乡下女孩,名字却取得这么娇气。宝宝齐齐的刘海黑鸦鸦地覆在额上,想是头低得久了,脸颊上透出了晕红,认认真真地擦着裤腿,小手忙碌着,却不抬头,只用娇娇的语声说:“妈**手受伤了,我不要妈妈洗衣服。”
那少女道:“你现在弄干净了,一会儿回去又会脏的”
宝宝没有理她,只是不断磨蹭着裤腿,过了一会儿终于擦干净了,把碗里剩的一点水用来洗了手,把水倒掉,捧着碗迈着小小的腿走进杂货店里,踮脚把空碗放在货台上。刘麻子看了,夸奖道:“真是个乖乖的小幺妹,爱干净,又懂事丫头,一会儿把宝宝背着,别让她弄脏衣服了。”
那少女道:“有宝宝娘要的一篮子荸荠呢,我还打了两罐豆瓣酱,背不动”。
宝宝煞有介事地道:“我自己走,不麻烦刘姐姐,路上铺了干叶子,我走在叶子上。”
静渊在一旁看得有趣,门外孩童们吵嚷的声音传来,车子被推到了旁边空地。傅春生朝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驿站,意思是自己先去找人修车,让一个村汉把静渊等的行李提了过来。静渊给了那村汉几文钱,朝傅春生点点头,抱着文斓走进了旅社。回过头,见那个少女带着宝宝走在坝子上,宝宝提着那篮子荸荠跟在少女身后,慢吞吞地似乎甚是吃力,走了几步,那少女回过身帮她把篮子提着,宝宝从她手中换了豆瓣罐子,这才走得快了些,小小的背影渐行渐远,转过一道弯,终于不见。
旅社里除了静渊他们,便没有其他的客人。伙计说一是因为这里太过偏僻,二则是山里老下雨,走茶道的云南人也不常来了,过段时间天干些,方会陆陆续续有人来投宿,可等冬天大雪封了山,又会荒下来。
文斓在房间睡午觉,静渊趁空出去透了透气。满眼翠雾,奇峰怪石,山景宜人,就是道路上坑坑洼洼,不由得颇为第二日的行程担忧。
傅春生回来,脚上全是泥,见到静渊,笑道:“东家,汽车没有什么大问题,明天的骡车也找到了,有一户在青山岭做生意的愿意把他的车子借给我们。我给了他两块钱,他明日一早来给我们赶车。”
静渊道:“辛苦了,赶紧进去吃点饭。”
傅春生答应了,在旅社外头的坝子逡巡了一番,找了个木桩子把脚上的泥蹭掉,在地上又跳了跳,低头见那刘麻子晒着药,讶异道:“哟,这天麻真是好货色”
刘麻子大是欢喜,搓着手笑道:“大爷您真是识货的人”
傅春生笑道:“我识货,可买来没有用。”
那刘麻子道:“城里老爷有鸡吃,用我这天麻炖鸡,吃了几年都不会头痛”
傅春生对静渊道:“东家,你要不买一点?”
静渊嫌:“我家不吃这些东西的。你若要就买一些。”
傅春生心中有些松动,便问刘麻子多少钱,刘麻子眼睛一转,道:“十块大洋,全给你。”
杂货店里一个胖脸妇人走了出来,对傅春生道:“大爷,你别信他,他那点东西不值两块钱”
刘麻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身灰尘扑扑掉在地上,指着那妇人骂道:“姓胡的臭娘儿老子做生意没碍着你,不要你闲言碎语”
胖脸妇人笑道:“刘麻子,你要给宝宝买东西,是想讨好她的娘吧?山里的麻青蛙想学蛾儿闻桂花,做梦呢”
刘麻子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卖给她们,分明就是想让人家多来你这里,骗孩子她娘给你绣花做衣服就为一个小孩子的玩物,折腾人家来你这儿好几趟,你缺德不缺德”
那妇人道:“是,我缺德,不过我听说有人偷看小媳妇洗澡,被人瞧见了,自己吓得摔断了狗腿,不知道那叫什么——哼,不要脸,呸”往地上啐了一口。
刘麻子大怒,涨红了脸冲了过去,要去揍那妇人,那妇人便尖利地叫了起来,杂货店一个伙计忙冲过来把刘麻子拦住。傅春生朝静渊看了一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两人无心看这些山人打闹,回了旅社里。
静渊在乐山本请了个厨子,那人听说要去璧山,嫌此地脏苦,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来。吃饭前,静渊去厨房看了看食材,倒有新鲜干净的豆腐、山菜,自己先亲自挽起袖子给文斓炒了个冬菇豆腐,然后就着文斓吃剩的下了饭。又让伙计做了两个菜给傅春生留着,旅社里酿有山梅酒,闻着香醇,静渊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些许,抿了一口,衬着山野清气,倒是心旷神怡。
傅春生吃饭,静渊则在一旁小酌,两个人谈兴欲浓,聊家里的孩子、聊盐井、聊机车、聊清河盐号的未来,也聊卓策明祖父颜运杉的轶事,甚是畅怀。
前清时颜运杉一直是清河盐场首屈一指的技师,几乎所有清河盐商都曾要花重金聘请他到自己的盐号,只是颜运杉常年患有肺病,不到四十岁就英年早逝。
吕清泉的同兴盛在前清发家,就与这个颜师傅大有关系。
当年,颜运杉对同兴盛已凿达二百三十丈仍不见功、已决定停凿的福禄井进行研究,断定深层必有黑卤,便瞒着吕清泉的长兄、当时同兴盛的东家吕清风继续凿进,凿到二百九十六丈深时凿到黑卤层位,根据当时特殊的地形,颜运杉发明了“深井浅推”的汲卤工艺,极大地提高了盐卤的产量,名动清河,为同兴盛创造了巨额财富。
颜运杉不光会凿井,修治井技术也甚是高超,他短暂的一生,创制和改进了不少铁井、固井、修治井和打捞井下落物的工具。他能根据露出地表的岩石情况、植物生长状态、山形水势等,判断地下有无卤源,准确地选定井位。他用泥土制作无数工具模型,研究工具性能,推敲改造方案,经常行走于各个盐灶之间,对盐井下的情况,了若指掌,他还能根据不同盐井的井况和各种井下事故的情势,变更工具的构造及零部件,对各种盐灶工具的制作和使用,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当年有位盐商为了打赌,把一块手表扔进了一口深达八百米的井里,但是颜运杉不知用什么工具很轻松地就打捞了起来,那位盐商为此支付了五十两白银的工钱。
傅春生和静渊聊到这里,都不禁神往,对于颜运杉的高超技艺钦佩不已。
静渊喝了口酒,道:“家父曾说,颜师傅在世时,生活习性奇特,无论寒冬酷暑,每天必须洗一次热水浴,食量更是十分惊人.每餐能食一鸡一肘。同兴盛重技爱才,对其嗜好无不满足.日常以宾礼相待,并且在福禄井为他修建专门浴室.配备专门厨师。颜运杉因其身矮、须长,在其家中又排行在三,被我们清河人称为“三土地公”。他去世后,清河所有盐场的盐工和东家,都因推重和尊祟他的绝技,供奉“颜公运杉香位”的木牌于井口土地之例,每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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