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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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店街-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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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飞轻轻一笑:“我爹不会在乎虚名,若真是仗义相助,便也不求他人怎么答谢。罗家不会要这些盐灶。”

    善存看着他:“阿飞,我知道你在怨恨我。”

    罗飞不语。

    善存道:“二十一军之所以迟迟不派人来帮你,只是因为刘主席要避嫌疑,我们本跟南京那边打好了招呼,这边稍微有些动静,就会跟上头举荐郭剑霜,刘湘如果贸然让他的军队掺和这件事,别人难免会说他的闲话。但我可以保证,如果不是雷霁突然从中捣乱,你们原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曙色透过窗棂,数日不见,善存苍老了不少,微风吹来,白发轻轻飘拂,更是显得憔悴。

    罗飞低声道:“我知道,老爷花了钱给二十七军的军长。这件事情我爹并不知道,因此才会误解老爷。”

    善存苦涩一笑:“误解我的不止他一个。你还有七七,何尝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奸猾无情之人。倒是静渊了解我,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会由着你一个人在罢市的时候冒险,所以才买通了那个什么营长。不过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心肠害你了,我倒是没有想到,他转起念头来竟然如此之快,那天晚上若不是他和你一同去找纪五,七七说不定真的会死在雷霁手里。”

    罗飞道:“我只是不明白,老爷明明比我们更有能耐,怎么却只是想着用钱去收买雷霁,而不是想法把七七救出来。”

    “我怕雷霁狗急跳墙,反而把七七害了,所以先用钱让他放下心。”

    “原来老爷也和别人一样,认为钱是万能的。”罗飞冷冷地道。

    善存倒是不生气,见罗飞愤懑的神色,容色依旧温和,站了起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的牛皮纸信封,放到罗飞面前。

    善存道:“这是你父亲在运丰号名下的田产、井灶、火圈和银行的股份,你大哥和我这几天(:。。)整 理好了,如今自然是顺延到你的名下,这是你们罗家自己的东西,你把它收好。”

    罗飞并不客套,把信封接过,拿在手里,说道:“我家也有一些债务,我会处理好,绝对不会连累到老爷,给运丰号添麻烦。”

    善存道:“因为雷霁的死,一直有人盯着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汪立人告诉我,只是做做样子,过段时间自然也就风平浪静了。”

    “是。”

    “你的宝川号最近生意大受损失,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多谢老爷。”

    气氛越来越僵冷,罗飞见善存似没有什么好说的,便想起身告辞。

    善存忽道:“阿飞,我希望我们两家的情义,不要因为你父亲走了就断了。”

    他目光中似有一丝乞求,让人无法拒绝。

    罗飞心中一酸,点了点头。

    善存道:“现在专商崩溃、盐无出路,郭剑霜提出实行各盐号运输统制自由,你们运商的生意如今略有保证,我们场商的盐有人承买,营业才比较好转。你二哥在军队,略知道一些战事情况,与日本人的大仗是迟早要打的,最快两到三年,淮盐的盐路必然会被打断,那时清河会成为全中国最大、最安全的产盐基地,等着我们的,是无尽的财富和机会。我之所以做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大家的力量整合在一起。你们年轻人意气风发,向来只愿意单打独干,不知道彼此依附才是最好的生存办法。如今静渊因为欧阳松的事情,暂时离开了商业协会,我想他也应该明白,靠他一个人在清河是不会真正安稳的做生意的。阿飞,我从来没有意愿要打压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的苦心,希望你能够明白。”

    罗飞听了他这番话,心里不免震动,仰起了脸,却是一丝淡漠与心痛:“老爷,也许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您认为对的事情。不过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否给过别人选择的机会。就像你的女儿,她的这一辈子,就是您给她决定的,您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善存眉间一蹙,脸色顿时变得黯然,过了一会儿,喃喃道:“她的命,不是我定的,不是我。”

    罗飞心痛苦笑,向善存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过渡时期,盐场困顿,盐无人买,有一些资金有限的场商,无力继续经营、井灶不得不停搁,盐店街上依旧有些冷清,罗飞回到宝川号,却惊异地发现,对面的香雪堂凭空多了好几个伙计,都是清秀规整的后生,一辆板车上卸下一个大箱子,从里头捧出各式各样的大包裹。

    不一会儿,小蛮腰开着车从平桥上来,停在香雪堂外头,里面下来两个俏丽的丫鬟,其中一个却是晗园的丫头小桐,和另一个丫鬟一起捧着个用紫色绸布包着的妆台模样的东西,罗飞心中惊异,便走过去,只见小蛮腰已经先进了香雪堂,大声张罗着让人把桌案收拾好,小桐和那丫鬟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上面,香雪堂里明晃晃地点着灯,把绸布一揭,众人眼前陡然一亮,顿时啧啧赞叹连声。

    上面是一个蜀秀座屏。

    灿灿白雪中,有红梅翩然开放,那股倔强与坚韧映入眼帘,似越是风欺雪压,花朵开得却越精神越艳丽,冰心铁骨,花色如海。

    罗飞震动莫名,眼中涌上热泪,痴痴怔住。

第二卷 孽海 第六十三章 浮华借问(2)

    第六十三章 浮华借问(2)

    七七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一个多星期就好了,只有后肩上隐约还残余着痕迹,亦是已不太明显,左手无名指还有一些肿,那天晚上,雷霁掰断了她的这只手指。

    请来的英国大夫给她扶正了指骨,上药的时候,她甚至还轻轻说:还好能养回来,也幸好是左手。

    大夫听了一笑,用不流利的中国话说:夫人是要做什么吗?

    她忍住疼,把头转向窗外,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说:“总得做点什么。”

    “夫人这么想是对的,这样恢复起来也更快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想了想,觉得无法用中国话表达清楚,便用英语对护士说了,护士是中国人,听了后笑道:“他说,尝试做一些有创造力的事情,哪怕是做一做白日梦也好,这样可以帮助倾听内心中真正的意愿,慢慢让自己参与到生活里,找到快乐,忘记病痛。”

    他笑着说:“以前有过一个女病人,不过是扭到了脚,都好得差不多了,来我的诊所里,也还总说:大夫,扶我一下。我说你都好了,为什么还要人扶着。她说:我喜(…提供下载)欢被人扶着的感觉。你猜我怎么跟她说。”

    七七问:“怎么说的?”

    大夫又跟护士说了句英语,那护士笑道:“自吹自擂。”

    大夫学了一遍,对七七笑道:“我对她说,不要自吹自擂。”他凝视着七七,神情极是认真:“有些人借着病痛逃避问题,或者是用来表示他们对亲近的需要,那也是一种自吹自擂,好像生病是特别值得怜悯、疼爱的事情。不过夫人,你跟她不一样。我认识你这么多天,你没有叫过一句苦。你的病痛,比她重得多,可是你不叫苦。你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特别欣赏。”

    七七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脸红。

    大夫微笑道:“我发现你从来不浪费时间,至少不会把时间用在抱怨上面。”他指了指七七腿上搁着的刺绣,左手尚未康复的时候,她总用手肘来稳住,右手却依旧伶俐。

    大夫道:“我看着你绣的这些花,一朵朵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美,而你,也恢复得越来越快。夫人,你明白好多人都不明白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花时间去等待自己康复。等待是没有用的。只有做着事情,动脑子,有创造力,全身心的去忘记、全身心的去工作,你就能不会屈服于病痛,而且不会去迎合谁,敷衍谁,你的身体会不自觉地去帮助你的意愿,自然也就慢慢地康复了。”

    七七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观点,想了一想,摇摇头:“你说的我糊涂了,我没有想太多。”

    那大夫笑了:“不错,过去的事情不要想太多,就让它过去,好好把握现在就对了”

    她心情好了一些,不一会儿,心中却重新变得空空落落。

    就像那只手指,伤的时候,总会忘记它受伤了,是不能动的,可每次要做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动它,下意识就忘记受伤这件事,接着就是疼,钻心的疼。

    待到好了,甚至可以活动了,却又总是在即将动作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一下,告诉自己:它受过伤,不要动它。

    过去,所有的过去,总会时不时换一个样子来提醒她:不会过去。

    或许真的如那大夫说的,专心做点事情,动动脑子,可能慢慢就会好起来。所以她只要一有精神就拿起她的刺绣,很奇(…提供下载…)怪,即将完工的那几天,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她也要开一个绣坊,或者,再连带做一点别的事情。

    养伤的那段日子,除了善存和至聪经常过来看望,静渊形影不离的陪伴。

    他和她,从来没有单独相处朝夕相伴过这么长时间。纵然曾在心底无数次期待过,可真正实现,代价却如此惨痛。

    身心都遭遇重创,虽然从来不说,但半夜她经常突然醒来,不是在噩梦中惊醒,就是被身上的伤疼醒。

    静渊从不跟她提起一句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要忘,他更要忘。

    她有时发现他总在暗中悄悄地观察她,一开始是因为她行动不便,只要稍微有个动作,他立刻就会紧张地走过来,问她:“要什么?我给你拿”

    直到她有一天从镜子里发现他的眼神。

    他看着她,就像看到一个珍爱的瓷器变成了碎片,他再怎么喜爱,可那已经是碎片,再也无法愈合的碎片。所以才绝望,因为他还爱着她,爱着那些碎片。

    可她在他的眼中,已经成了碎片。

    她觉得有些事情本不用解释,可她太了解他,那么自尊要强。

    终于能下地行走那一天,静渊很高兴,高兴得把她抱起来,抱得紧紧的,她仰望着他,见他脸上每个毛孔里都流露着喜悦,也不免被他感染,微笑着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若是往常,他一定会低下头亲吻她,他确实想,可嘴唇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手臂忽然变得僵硬,像想起了什么,他把脸用上往后一抬,整个身子都往后面一仰。

    尴尬的静默,难堪的对峙。

    她轻轻挣脱站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自己的刺绣。

    他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因为……。”

    她被他的话刺痛了,打断了他:“你不用说,我知道。”

    很多事情,七七从没有告诉过静渊。

    出事之前,她曾去找余芷兰的丈夫,求他在欧阳松下马后帮静渊开脱罪责。也是那一天,她去找了罗飞,求他罗飞找到制约欧阳松的把柄,以免欧阳松被清查时连累静渊。

    杜老板不愿让自己的产业被儿孙挥霍殆尽,又不想交给善存以使杜家盐号的名号被孟家代替,因此托七七将西华宫的地契交给罗飞,盐井则交给静渊,三七成的利,杜家为三,罗飞与静渊均占地租及股利的七成。

    杜老板说:“至少杜氏灶台的烟火未绝,我别无所求。”

    要正常经营盐井,井灶的拥有者,不得不依赖于土地的拥有者。

    而地租要保值甚至增殖,又决定于盐井生产效益的好坏。

    在这一点上,静渊与罗飞,会是相互依存而不是相互敌视对立的关系。他们联合在一起,即便善存真的要实施打击,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只是变局太快,事情的发展不尽人意。

    七七养伤这段时间,除了雷霁公祭、警备局调查、还有这次商业协会对杜家财产进行公证和拍卖,静渊一直没有离开过七七半步。余芷兰的丈夫是刘湘派来的督办,亲自公告了对于罢市的处理,以及杜家部分财产分配的情况,这个时候静渊才知道,自己又拥有了清河最好的四口盐井,他根本没有料到,七七不声不响就安排了这么多事情。

    他在清河的岸边徘徊许久,不知是悲是愁,只觉得她对他情义,他对她的痴恋,都成了一种负担,无论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大的,小的,全变成了压在心里的石头。

    他整宿睡不着,却不敢翻身,怕吵醒了她。可她也常彻夜难眠,心里也没有想什么,只是无法入睡。

    偶尔会听到他说梦话,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她近日很少哭,每到这样的时刻,那泪水就止不住流下来。

    她明明离他这么近,他却在梦里呼唤她,就像她在远方,在天涯。

    他在疲惫中醒来,看到她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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