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晋元脸上的表情一僵,长年维持的温和荡然无存,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秦牧隐理了理袖子,袖子上绣了一圈金色的竹纹,他喜欢这件衣衫,黎婉见他穿过几次,结果袖子口破了,她拿针线缝补好,担心看出印子,又在袖子边绣了一圈竹纹,带着领口也绣了一圈,秦牧隐挑眉的看着刘晋元。
“乔遇保你一条命,岭南的巡抚是兴乐侯府老侯爷的门生,你说,岭南之行究竟是福还是祸?至于你对婉儿下的手,她没有的东西,你也不会有,何况,婉儿身子骨不差,调养两年总能好,至于你,刘家是绝后了,当然,喜当爹的话就另说!”
秦牧隐嘴角轻蔑,心有恐惧,惶惶不可终日,他加诸在黎婉身上的痛,他有的是法子讨回来,而这,只是个开始。
刘晋元脸色怪异,埋头瞅着自己的身子,努力镇定自己的心情,然而,对上秦牧隐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手?”
秦牧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散漫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你什么时候换衣衫要来问我吗?”张大夫喜欢在衣服上用毒,他偶尔学学也不错。
不等刘晋元开口,秦牧隐下了逐客令,“来人,送刘大人回去,对了,记得替我向刘老夫人问安,京城的荣华她是无福消受了,岭南那边福气长着呢。”林氏爱作威作福,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哪还会愿意跟着去岭南吃苦,折磨刘晋元,他有千万种法子。
黎婉身子冷得厉害,回过神,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偷偷瞥了眼院门,还好,周鹭还没来,她退后一步,秦牧隐把她拉了回来,黎婉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垂下脑袋打量,他的衣衫湿了,有她的泪还有她的鼻涕,黎婉又吸了吸,头顶,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老夫人去云隐寺你就不去了,中旬夏秋表妹出嫁,夏府不准备宴客,安王府准备热闹一番,你去坐坐。”
黎婉不吭气,她刚才情不自禁想到上辈子的情景,悲从中来,不想他转身离去,忍不住才会想挽留他。
“老夫人一人去我不放心,左右不会住上一年半载,我陪着老夫人有个人说话也好。”黎婉垂着眼睑,走了,就不回来了,她会与老夫人说她喜欢云隐寺,想出家了,老夫人不会勉强于她。不想再说这件事,她推了推秦牧隐手臂,“侯爷,我们一道去接安安康康吧。”
至少,这一路,他们同行。
秦牧隐蹙了蹙眉,难得没说她妆容花了,倒是她,拿着手帕,小心翼翼擦拭着脸,完了,仰头问他,“侯爷,您看是不是差不多了,会不会被人笑话?”
小脸哭得乱七八糟,眼圈周围肿了,眼眶通红,还好,脂粉擦干净了,言简意赅道,“不会,好看。”
周鹭回到院里,秦牧庒觉得奇怪,“可是忘了拿什么东西?外边下着雨,叫丫鬟回来一趟就好,何须亲自跑一趟?”
周鹭将孩子放下,茹茹不重,但是抱着走了一来回,周鹭手臂酸得很,喝口茶正与和秦牧庒说刚才的事,丫鬟就禀告说侯爷与夫人来了,“侯爷说不早了,他们不进来了,您把少爷和小姐送出去就行。”
周鹭刚到他们就来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你带着少爷小姐出去,就说我有点事走不开,不送他们了。”
秦牧庒更是觉得奇怪了,她明明坐着无事怎么走不开了,却也没当面反驳,吩咐安安照顾好弟弟妹妹,等丫鬟送他们出去了才问,“你与堂弟妹关系不错,怎么不迎出去?”
周鹭倪了他一眼,她去的时候两人还抱在一起黎婉哭着,肯定没来得及换衣衫洗漱就来了,不进门肯定是不想她见到黎婉的狼狈样儿,她何苦出去让黎婉别扭?
得了妻子一记白眼,秦牧庒起身往屋里去,“我们也歇息吧,明日早早的就要起来,到了晚上怕是才得空了。”
周鹭叹息,秦牧庒一点不好奇,她猜测黎婉和秦牧隐是不是起了争执,两人关系好,秦牧隐会疼人,不像会让黎婉受委屈,听到帘子落下的声响,她摇摇头,那边的事她不该过问,只愿心底黎婉过得开心才好。
周鹭没出来,丫鬟左右牵着孩子,奶娘抱着茹茹,秦牧隐从奶娘怀里接过人,茹茹挣扎着哭起来,扭身往奶娘身上拱,黎婉拍了拍她的小手,“茹茹听话,奶娘有事忙,要不堂婶婶抱你可好?”
奶娘转身走了,就剩下撑着伞的两个丫鬟,茹茹睁着眼,眼泪哗啦啦不断地流着,黎婉身上的衣衫湿了,索性,孩子穿得厚,不会冷着她,到了画闲院换了就好。
茹茹抱着孩子,秦牧隐左右牵着两个孩子,茹茹的身子软,黎婉心也跟着融了,瞥了眼身边的秦牧隐,他冷着脸,动作僵硬,好像不太喜欢安安康康,康康年纪小感受不到,安安看得懂人脸色了,明白谁喜欢他和不喜欢他了,中途,挣扎了好几次要把手缩回去,不过被秦牧隐强行拽住了,“天黑了,路打滑,我牵着不会摔倒。”
黎婉走了一会就气喘吁吁了,秦牧隐见她累得不轻,伸手要抱茹茹,茹茹窝在黎婉怀里昏昏欲睡,睁开眼见是秦牧隐,侧着身子往黎婉怀里拱。
“侯爷,没事,走走就到了。”黎婉觉得她为何不带紫兰和紫薯来,抱着孩子走了一段路有些吃不消了,又走了两步,黎婉感觉怀里一空,秦牧隐已经强行把茹茹抱了过去,茹茹看到了,嚎啕大哭,趴在他肩头朝黎婉挥手。
“你牵着安安康康慢慢来,我走快些……”说完,也不要丫鬟撑伞了,迈开步伐往画闲院去,黎婉叫了两声,试图追上去,秦牧隐走得快,哪是她能追上的?
安安瑟缩了两下脖子,康康牵着黎婉的手,话不甚清楚,“妹妹在哭……”
黎婉解释,“对啊,待会,我们要好好哄哄茹茹。”
回到画闲院,紫薯守在门外,内室传来茹茹的笑声,安安拽着黎婉的手才松开,康康小跑着奔进了屋里,嘴里喊着,“妹妹,妹妹。”
黎婉拉着安安的手,“安安怎么不进去?”
安安心里怕得很,秦牧隐不喜欢他们,妹妹哭还要强行把妹妹抱走,他心里害怕,黎婉牵起他,“走吧,堂叔肯定再逗茹茹玩呢!”
撩开帘子,茹茹坐在床上,康康已经脱了鞋子爬上去了,紫兰蹲在床前,手里拿着给三人做的小枕头,绣娘手艺好,给茹茹的小枕头做的是兔子形状的,康康和安安的是老虎,紫兰拿枕头挡着脸,然后放下兔子,嘴里念着喵喵喵,每一次放下兔子,茹茹都咯咯大笑,脸上还带着泪,小孩子就是好,有什么不高兴的哭一场就忘了。
“侯爷呢?”黎婉伸手摸了摸头发,果真,已经湿了,有些粘在了一处,不舒服得很,紫兰起身给黎婉行礼,“侯爷去偏房洗漱了,让奴婢看着堂小姐。”
当时秦牧隐抱着堂小姐回来,堂小姐哭得一抽一抽,侯爷不动容半分,脸色透着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侯爷把堂小姐放在床上还恼怒的吓了堂小姐两句,“要是再哭就把你扔出去!”
又吩咐她“紫兰,你进屋看着她,我先去洗漱,叫人备水……”
黎婉坐在床沿,安安站在一旁一动不动,黎婉笑道,“安安怎么不上去陪弟弟妹妹一起玩?”
安安低头看着地面,黎婉拉着他,“上去吧……”
“我已经大了,弟弟妹妹还小。”安安唯唯诺诺答道。
黎婉摸了摸他的头,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大,不过黎婉不勉强他,“安安可看过什么书了?”大户人家,六岁的男孩也该启蒙了,估计大堂嫂忙没来得及把他送去学堂。
安安抬头,眼神都亮了,“父亲交过我三字经,母亲说搬新家后就送我去学堂!”
黎婉拉着他坐下书桌上,“那安安可会写字了?”
安安羞赧的点了点头,“父亲教安安写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只会一些简单的。”
黎婉明白了,去门口叮嘱了两句,不一会儿紫薯拿着本三字经进来了,黎婉接过书,搁到书桌上,“安安看的可是这本?”
封皮不同,秦牧庒教的那本书是绿色封皮,这本书是蓝色封皮,安安默不作声,翻了两页,笑道,“就是这本了,堂婶婶,我可以看吗?”
黎婉好笑,反问道,“你认识字?”
安安点了点头,随即想起秦牧庒教他要谦虚,立马恭谨起来,“认得不多。”
黎婉心情好了许多,“那你看着书,不认识的问我。”
安安点了点脑袋,专心致志看了起来,嘴里还小声读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秦牧隐出来了,一身蓝色中衣中裤,仍然俊郎,黎婉拿着寝衣,和秦牧隐说两句话后去了偏房,洗到一半听到外边传来了哭声,有茹茹的,有康康的,黎婉动作快了起来,紫薯进屋给她擦拭头发,她问道,“康康和茹茹怎么哭了?”
紫薯无奈道,“紫兰给堂少爷堂小姐洗了脸和脚端着盆要退下去,茹茹不干了,大哭起来,堂少爷见堂小姐哭也跟着哭了起来,侯爷估计觉得烦,呵斥了两句,两人哭得更厉害了。”
紫薯觉得侯爷肯定不喜欢小孩子,孩子都爱哭闹,要哄,呵斥只会让他们哭得更厉害。
黎婉出去时,紫兰不在了,茹茹和康康坐在床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哭得一抽一抽的,“侯爷,哭了怎么也不哄哄?”略带埋怨地看着秦牧隐。
三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不约而同抬起了头,黎婉才注意,安安坐在临窗的床上,缩在角落里,秦牧隐闲适的躺在外侧,安安也怕他?
黎婉坐上床,抱着茹茹哄了一会,安抚她躺好,抱着康康去秦牧隐床上,康康拽着她的衣衫死活不干,黎婉把他放下,他手脚并用的挂在她身上,黎婉哭笑不得,“康康听话,明日堂婶婶带着你玩,天晚了,该睡觉了。”
而另一边床上的茹茹也坐了起来,好奇的看着这边。
秦牧隐手里拿着本书,丝毫不被影响的样子,黎婉嗔他一眼,“侯爷,您帮帮忙啊……”
“婶婶,我要和婶婶睡,不要和叔叔睡,叔叔害怕……”说着,康康又哭了起来,黎婉无法,只得抱着她回去,转身时,衣角被安安拉住,黎婉轻声道,“安安也怕堂叔?”
安安没哭,不过脸上惊恐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如此甚好,你们三兄妹一起睡,我和你婶婶一起睡。”秦牧隐搁下书,康康缠着黎婉,他皱了皱眉,康康的身子紧紧贴在她身上,起身,安安不自主身子一抖,康康更是抱紧了黎婉。
被三个孩子一闹,黎婉心底的愁绪淡了不少,“别哭了,婶婶抱你去那边,安安想过来的话就来吧。”
安安迅速的下床穿上鞋,蹬蹬跑去了那边,茹茹红着眼眶,伸手要安安抱,嘴里含糊不清叫着,“哥哥,哥哥。”
安安翻身上去,伸出手抱着茹茹,黎婉把康康放下,自己坐上去时被秦牧隐叫住了,“他们睡一起,你过来。”安安毕竟六岁了,两人躺在床上像什么样子。
他面容严肃,三个孩子惶恐不安的对视两眼,对黎婉露出同情的表情来,黎婉冲他们笑道,“堂叔人很好,你们先躺下,婶婶陪着你们。”心里责怪秦牧隐对三个孩子太凶了,给三人盖好被子,黎婉没搭理旁边的视线,估摸着差不多了,想把安安和康康抱过去,掀开被子一看,三个人紧紧拉着手,安安睡下中间,左右拽着弟弟妹妹的手,黎婉没好气瞪了秦牧隐一眼。
秦牧隐朝她招手,黎婉灭了两盏灯,屋里暗了下来,走到床边,一把被秦牧隐拉住,她吓得差点叫了出来,侧目,床上的三人没被惊动才微微松了口气,“孩子睡得熟,你躺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黎婉在他身侧躺下,眼睛随时注意着旁边床上的情况,秦牧隐手落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今日刘晋元与我说了一番话,你可要听听?”
黎婉下意识的摇头,关于刘晋元,她什么都不想知道,秦牧隐捧起她的脸,像是要看见她心里,一字一字道,“刘晋元说他离京了,你也会走!是么?”
“当然不……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黎婉心绪纷乱,原来,刘晋元早就料到了,视线放空,听到秦牧隐略带薄怒道,“看着我的眼睛说!”
黎婉聚气凝神,眼泪像一缸水被打了一个缺口,细细流出一条水渠来,埋在他脖颈间,咬着嘴唇,嘤嘤哭泣,她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不会有了,刘晋元毁了她的希望。
秦牧隐心软了下来,声音也轻柔了许多,“什么事你与我说说!”
黎婉愿意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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