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东脸上流露出畏怯的神情,他把叶卫军两人带到二楼的值班室,悄声说:“叶老板,老实跟你讲,同行耍诈那是对外的说法,怕影响店里生意,这事确实歹怪,凌晨二、三点钟,有人听见房里有声音,但是打开门看,什么都没有,早上收拾房间时才发现满屋子泥。”
李安民想当然地说:“那你找个人整夜守着不就行了。”
胡东说:“你不知道,第一次发生怪事的包间里还就住着人,早上工作人员去催交房时看见他躺在床上,口鼻耳孔都被烂泥堵死,要不是发现得早,恐怕就得给闷死了,那客人前脚刚收过损失费后脚就到处宣扬这儿闹鬼,谁敢来守夜?近两天我们已经把三楼给封了,白伏镇的人特迷信,再折腾下去,客人只会越来越少,这店迟早要完蛋,叶老板,我听说你懂风水,对这方面应该也挺在行,大家都是一条街上的,常来常往,你可得帮我们想想法子。”
叶卫军很爽快地答应守夜,胡东在三楼给两人开了一间干净的包房,又问还需要什么,叶卫军叫他准备两个铁皮桶和电烙铁放在对门的另一间房里,胡东不敢在闹鬼的楼层久留,把事情办妥,再三表达谢意之后匆匆离去,他走不到两分钟,肉感十足的老板娘就找来了。
看见叶卫军和李安民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毛娃显然不太高兴,扭腰摆臀地走到床头坐下,摆了个撩人的姿势,懒洋洋地问:“叶老板,你怎么把你妹也带来了?”她交叠双腿斜坐在床边,短裙边缘绷到接近大腿丫的地方,露出连接黑丝袜的蕾丝带。
出于礼貌,李安民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了消音,叶卫军没跟她多废话,只说正事:“大概情况胡经理已经跟我们讲过了,今晚先看看再说。”
毛娃惬意地交换两腿,前倾上身,让胸前的深沟更加明显,她冲着叶卫军频频使眼色,暗示道:“那让你妹先回家睡觉吧,她不是还要上学吗?有我在就行了。”
李安民刚想说明天没课,叶卫军就站了起来,“那我先送她回去,你在这儿等着,过会儿我再过来。”
关上房门之后,李安民不明所以地看向叶卫军:“大哥,你不是真要单独跟她在包间里过夜吧,会被生吞活剥的。”
叶卫军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房卡,打开斜对门的房间,拉李安民进去。李安民随身佩戴的招财龙龟里装有稻壳和草木灰,叶卫军拿了点稻壳洒在门缝下,轻轻掩上房门。
李安民见他动作轻巧,也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多拿了一张房卡?”
【轻松过度】庙会/地古牛03
“没有多拿,胡经理给的是三楼包间的一卡通,每个房间都有可能中标,等听到动静再跑下去找他要房卡就来不及了。”叶卫军从卫生间里拿出铁皮桶和电烙铁,又说:“我猜到老板娘可能会找来,为预防万一才事先叫胡经理把东西送到这间房里。”
李安民酸溜溜地嘀咕:“你对自己勾引烂桃花的本领很有自信呀。”
叶卫军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有点错愕,李安民脸上微热,眼神左飘右飘,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是说……你还真了解她……”
叶卫军笑着问:“这算吃醋?”
李安民立马否认:“没,你品位没那么差,我有什么好醋的。”
“那让我白感动一场了。”叶卫军叹气,插上电烙铁预热,坐到李安民身边,把桶扣在她头上,拿起桌上的笔在铁皮上做记号,边说:“如果有人当着我的面对你起歹念,我可是会揍人的。”
“噢,光老板娘那一身肉,压都压死我,你可以自己动手,我会在后面帮你摇旗呐喊。”等他把桶拿下来,李安民又问:“桶是干什么用的?”
“挡泥巴,有没有听过挖泥鬼的事?你应该知道,你爷爷亲身经历过。”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安民想起来了:“小时候,奶奶跟我讲过这个故事,说爷爷晚上守田时被小鬼砸过泥巴,夜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爷爷就把装水的铁桶倒扣在头上,愣是在田里坐到天亮,等人来找他时,再把铁皮桶拿下来一看,上面被糊满了烂泥,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把它们叫挖泥鬼,也有说是水鬼上岸变的,搞不清楚,难道这次在墙上糊泥巴的是挖泥鬼?”
“大致不差。”叶卫军用电烙铁在铁皮上的标记部位开洞,套在李安民头上,把小洞的位置对准眼睛,问:“看得到吗?”
李安民调了下位置,点点头,把桶摘下来,有些心惊胆跳:“你不会是想要我跟挖泥鬼共处一夜吧……你又不知道那东西会挑哪个房间当靶子。”
叶卫军说:“会找过来的,我在门缝边洒了稻壳。”
李安民脸色发白,他曾经用稻米给鬼引过路,这是想把挖泥鬼引上门来吗?李安民抓住他的手问:“那你呢?你会陪我吧!”
叶卫军点头,把另一个铁桶戴上,自己摸索着在铁皮上做记号,也用电烙铁融出两个洞来,安慰说:“别紧张,没事的,到时就学你爷爷,把桶扣在头上,如果真的害怕,你就闭眼睛,什么也别看。”
李安民心说偷窥孔都挖好了,不亲眼目睹案发过程怎么可能甘心?经历的事多了,适应力也增强不少,更何况还有叶卫军在旁边壮胆,真要发生什么意外,人死灵魂在,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口没遮拦地道:
“如果哪天殉难了,卫军哥,你可得拜托黄半仙好好帮我超灵,开个后门,别让我过阴曹地府那些关卡,要不直接轮回投胎也行啊。”
叶卫军把电烙铁往地上一扔,板起面孔训斥:“别胡说八道!你日子过得太闲了是不是!?”
李安民咬着手指不吭气,被他吼得委屈了一下,转念想想,也觉得自己吃饱撑得慌,但是他没必要生气吧,人总归要死,迟早问题而已,只是随口说说,又不是真的想不开,这老哥平时看着和颜悦色的,却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冒火,近来有加剧的征兆,别是更年期提前了!
叶卫军可能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放缓了口气说:“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小妹,别把生死的事当儿戏,我希望你能开心的……好好活下去。”
李安民心头猛然一跳,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希望谁能好好活下去”这种句式常常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通常是在交代遗言的情况下才会说,听着总觉得不吉利。不过看叶卫军像没事人一样把电烙铁放进柜子里,她又认为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一句很随意的话而已。
叶卫军看看墙上的挂钟,十点不到,他对李安民说:“你先去睡,有事我叫你。”
李安民熬不住夜,上下眼皮早就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她听话地爬上床,蹭到床里,拍拍身边的空位,对叶卫军说:“这床挺大的,你也歇会儿,我一个人睡不安心。”
叶卫军没脱鞋,半靠在床外侧,两□叠着搭在板凳上,李安民侧过身,把他的腿当作枕头,叶卫军拉过被子替她盖好,先捏捏她的鼻子,然后隔着被子轻拍,李安民紧紧揪住他的裤子,双眼开合了几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凌晨两点,正是黄鸡催晓的丑初时分,叶卫军把李安民拍醒,让她坐在两面墙壁的夹角处,用被子把她从颈子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也围上床单,跟她靠坐在一起。
嗒!嗒!嗒!
门外传来富有节奏性的声响,像是某种尖锐的利器有频率地叩击地砖。
叶卫军轻声说:“来了。”帮李安民套上铁皮桶。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啪嗒作响,房间里瞬时陷入一片黑暗,听声音,像是灯丝烧爆了,这是巧合?叩击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李安民闭上眼睛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这是高跟鞋跺在地砖上发出的脚步声,有个女人正在过道上走动,会是谁?顾客?工作人员?对了!她居然忘了对门还有个老板娘,难道她一直在包间里傻等着叶卫军?直到半夜才终于发现被人放了个大鸽子……李安民打心眼里希望这只是谁谁在找厕所,但由远及近的步伐告诉她,不可能!目标就是这个房间。
脚步声在到达门口之后突然停住了,来人应该就站在门外,接下来该是转动门把的声响,房门是锁上的,那么有可能还会听到敲门声。
可是没有,悄然沉寂,外面的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寂静维持了许久,正当李安民想松口气的时候——嗒!鞋跟跺地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下近了很多,之前是隔着门板在外面踱步,现在这声音近在咫尺,分明走进房间里来了!
透过桶上的洞眼,李安民窥见一个人影走到电视机前,根据线条轮廓来看,确定是老板娘无误,可刚才没听到开门声,门板纹丝未动,她是怎么进来的?穿门而过?
李安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前方,就见毛娃走到房间中央忽然瘫软跌倒,七孔透射青光,朦胧的光膜不断朝全身蔓延,她似乎很痛苦,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翻滚,每翻动一下,就发出搅动湿泥的黏腻声响,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扩散开来。
李安民的心怦怦直跳,她瞧见有两个灰绿色的小人从毛娃的嘴巴里钻出来,由于青光的映照,李安民将它们的形貌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额生双角,细长的脖颈支撑着巨大的头部,它们的四肢粗短,腹部隆起,有些类似于书上所描述的饿死鬼形象。
这两只小鬼落地后瞬间长到半人多高,它们一左一右地蹲在毛娃身侧,张开血盆大口,用锋利的牙齿咬破她的肚皮,把手伸进腹腔里搅动,竟然掏出许多烂泥来,它们分开行动,一个把烂泥搓成泥团,朝墙壁和天花板上砸,另一个像壁虎似的贴在墙面上,用手把砸过来泥团拍在墙上抹平,李安民这才注意到小鬼的手很大,只有三根细长的手指,像鸭掌似的,指与指之间连接着一层厚实的皮膜,难怪能把烂泥推得那么均匀平整。
推泥的小鬼顺着墙壁爬到天花板上,它的动作异常迅速,正对房门的整面墙已经被烂泥铺满,另一个小鬼抱着泥团朝李安民这边走过来,它跳到李安民的腿上蹲稳,像泥塑大师一样将烂泥不断堆砌在铁桶和被子上。
铁皮桶的洞眼不可避免地被泥巴掩住,李安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啪啪的拍泥声,由于一直被叶卫军握着手,她也不怎么害怕,坐着不动很容易犯困,她索性闭上眼睛打盹,就在迷糊之际,忽然感到下巴上一凉,触感滑腻柔软,像是被人用手来回抚摸,还是只女人的手!
李安民猛地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眼珠向下瞥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是老板娘!她正侧着头,从桶边缘的空隙处朝里窥探。从李安民这个角度往下看,只能看见半张泛着青光的人脸,虽然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露在桶底的那只眼球上血丝遍布,还粘着成块的泥渍,绝对不是活人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起,拍泥的声响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连轻微沉闷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毛娃的眼珠上下左右地转动了一圈,眼球与眼皮内壁摩擦时发出黏答答的声音,突然,她张大嘴巴,那两个青绿色的小鬼从口腔里探出半个身体。
【轻松过度】庙会/地古牛04
其中一个说:“这边是人,不用怕。”
另一个又说:“那边似人非人,别惹他。”
它们一唱一搭地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时不时发出尖细的笑声,声音不是从嘴里传出来的,而是直接回荡在李安民的脑海里。
李安民听得一头雾水,正在疑惑间,却看到许多灰白色的甲虫不知从哪里爬上了老板娘的脸,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全都朝嘴部涌去,两只小鬼发出尖利的叫声,转身掀起舌头躲了进去,老板娘合上嘴唇,甲虫就往她的鼻孔里钻。
李安民的头皮阵阵发麻,几只甲虫不可怕,可是汇聚成潮的虫群却能把人给吞噬掉,这些白甲虫跟第一次进隧道时看见的白伏虫一模一样,她祈祷这是飞蚊症发作时产生的幻影。
可是除了视觉冲击,她能清楚地听见甲虫爬动时发出的悉索声,甚至能感受到振翅掀起的微风,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难以说服自己,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叶卫军仍然紧握她的手,并没给任何指示,李安民只好闭上眼默念阿弥陀佛,桶内的空间很窄,吐出的气被桶壁遮挡,全在脸前晕开,湿热沉闷,额上渗出的汗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汗湿的内衣贴在背上很不舒服。
李安民没胆子动,满鼻恶臭熏脑,她却连张嘴呼吸也不敢,就这样神经紧绷地撑到天亮,当蒙在头上的铁皮桶被取下来时,眼前豁然开朗,墙面黄得很均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怕吸进肺里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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