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进山采草药,阴错阳差,正赶上莲花气绝的时辰经过飞龙洞下,因而撞煞,被怨气缠上,日久必衰。”
李安民问:“那你为什么又要附在她身上?”
香寡妇回说:“若能解开怨气,她还有得救,像我们这类弱小的洞精,白日只能避居阴暗处,到了夜晚才敢出洞,若是能让香寡妇完成莲花的遗愿,兴许可救她一命。”
李安民问道:“你知道莲花的遗愿是什么?”
香寡妇道:“我也只能根据所见所闻来揣测,莲花生前曾与一名叫平哥的男人相爱,那男人不知身犯何罪,从外乡逃进这山里避难,七元鳖让女儿对平哥放蛊,否则就不允许他们在一起,莲花将此事告知平哥,两人相约私逃,这事却被七元鳖识破,她将虱婆面具缝在女儿脸上,让她从此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李安民心有戚戚,又问:“那平哥怎么样了?”
香寡妇幽叹一声,说道:“平哥在约好的地点未等到莲花,却等来了一群要取他性命的人,他逃到连桥山附近被人杀死,尸体就埋在西山脚的洞秋树下,若是能让莲花与平哥合葬,生不能同衾死却可同穴,相信她也该瞑目了,可这尸体沉得太深,卡在岩隙内,靠香寡妇一人之力实难打捞。”
她停了会儿,又说:“还有一件,平哥曾经送给莲花一只手镯作为定情信物,并未戴在莲花手上,也不在洞里,我在附近找寻许久也未找到。”
叶卫军问:“那手镯是什么样的?”
香寡妇道:“纯银打制,窗景浮花,游凤镶边,谓之冬月飞雪镯,乃明朝陆军将领李如松的家传器物。”
李安民张大了嘴,看向叶卫军,听这描述分明就是他们在洞神庙里发现的手镯,说是清代饰品,没想到是明朝的,居然这么大来头,那平哥难道是李如松的后人 ?'…'
叶卫军拉开皮包,从夹层里拿出袋子打开,取出银镯亮给香寡妇看:“可是这只镯子?”
香寡妇接过细瞧,讶然道:“没错,正是此镯,你们是在哪处寻得?”
李安民便将在洞神庙里的发现告诉她,香寡妇颔首道:“看来那具尸骸便是莲花的母亲七元鳖,没想到竟然是她拿走了这只镯子。”她把镯子交到李安民手里,问道:“你可知这手镯何以名为冬月飞雪镯?”
尸王谷游记07
李安民正觉得奇怪:“是呀,这镯子上的花纹既没雪也没月亮,怎么取个完全不搭嘎的名字?”
香寡妇带李安民走到洞口,说道:“你把这镯对着月亮。”
李安民依言照做,发现银面的花纹变了,变得灰度层次鲜明,就像在原来的景物上铺了一层发亮的白雪,正这么想着,还真的下起雪来,点点雪花飘落,好似从窗口看外面的雪景。
“这……这是怎么回事?太不可思议了!”李安民把手镯移到暗处,花纹又恢复了平常。
香寡妇说:“此镯质料与一般银镯不同,能吸收月华产生色泽变化,你看到的雪花,实则是以特殊的镂刻技巧在银面上钻出的透光细孔,雪花往下飘落是一种错觉,其实是光的明暗变化造成的流动感。”
李安民又将手镯对向朗月,凑近细看,果然看到一个个的光点,不由对古人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香寡妇对李安民说:“驱除莲花的怨气之后,你便把这镯子收好,别让它埋没在这深山里。”
李安民看到香寡妇肩上的手抬了起来,香寡妇的面具脸逐渐变回了本来面目,她软软倒在地下,在她身后的白影变得清晰起来——玉面桃花,乌云盘顶,外罩红底白裘滚边长披风,内穿蓝色黑边的民族服饰,这洞精居然是个美如天仙的女子。
那女子对李安民微微一笑,身影逐渐模糊,悠悠荡荡飘至上空,越升越高,最后融入月光中消失无踪。
李安民“唉唉”的叫唤了两声,回头问叶卫军:“她怎么说走就走了?”
“事情做完了自然要走。”叶卫军走过去,从李安民手里拿过镯子,又收回袋中。
“她不是洞精吗?还能到处游荡的?”
“你看到她的长相形貌了吗?”叶卫军问,把李安民拉到洞口坐下。
“你没看到?”李安民偏头靠在他肩上。
“看得不是太清楚,穿着红衣服?”
李安民点点头:“红色的披风,里面穿的是苗族传统服饰,总觉得有点不搭,看那披风上的纹绣图案……像是汉服,不过她长得很美,那长相可算是倾国倾城了。”
叶卫军揽住她说:“你知道吗?对于落洞还有一个说法,汉族驻军和衙署与苗族女子发生情感纠葛,苗族女儿对感情极为忠贞,若是被汉人抛弃又暗结珠胎,她就会在生下孩子之后拖着血身,走到阴冷的洞穴中静静等死,死后灵魂便成为精灵,受香火而成洞神,吸食日月精华便能化仙,若是积怨过重则成猖鬼。”
李安民喃喃道:“那我们是遇到了一个即将成仙的精灵?”
叶卫军说:“可能吧……没坏心就是了。”
凌晨四点多,天刚泛白,老扛头就依约带着长梯人手来帮忙,把叶卫军和李安民接回地面,顺便叫人将莲花的尸体打捞了上来,令人惊奇的是,尸体的衣服虽然残破不堪,肉身却没有腐烂,皮肤呈淡褐色,仍然富有弹性,莲花果然还戴着虱婆面具,被粗黑的线缝在脸上,虽然线已经被水泡烂了,但是那面具却牢牢地嵌在肉里,怎么也摘不下来。
香寡妇醒来之后,痴呆稍有好转,偶尔会清醒一下,但大多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据说当年烧飞龙洞的就是石桥寨的村民,看来光是把尸体打捞上来还没办法消除莲花的怨气。
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老扛头在村大院里召开了一个集体会议,问谁愿意走这趟棺,把莲花的尸体运到平哥的埋尸地。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有人说:“运尸行不通,要到那里,必然会经过倒棺沟,凡是运棺而过的丧家,无一例外,棺材都会倒进深沟里,拉都拉不上来,太险了。”
有人建议:“运尸不行那就找人给赶过去。”
这提议马上就给否决了:“这年头哪儿还有赶尸匠啊?会赶的要么走腿了,要么转行了,剩下的全都是假戏子,专门骗人钱地,赶不了赶不了!”
刘妈拍手道:“听说老把式田回来了,他铁定能行,整个湘西,就他一个敢不围篷子当众起尸。”
老扛头摇头道:“他呀,早不接这活了。”
朱婶道:“不接是没的接,赶尸多来油水,有钱还怕他不肯干么?总归是个法子,不试试怎知道成不成?”
村里没人敢运这趟尸,都表示愿意筹钱请师傅,老扛头觉得这也是个法子,便叫松炎带着礼物和聘金去请人,那田老把式就是李安民和叶卫军在火车上遇到的田茂生,借着人情好说话,他们俩也跟着松炎一起去了。
田家住在沅陵县田家村里,是个整村连亲的大家族,也是湘西唯一一座靠赶尸发家立业的“送尸村”,田家的封灵符到现在还是抢手的热货,当地哪家办丧了,都要请田家人去封个灵,好让亡魂能跟着棺材上山,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
田茂生的家很好认,是村里最大的宅子,前有园亭后有宗族祠堂,所有宗家的人全住在大宅子里。
叶卫军一行人被领上门时,田茂生正在前院与田老爷子喝茶斗棋,见到叶卫军和李安民“唉哟”了一声。
“认识的人 ?'…'”田老爷子虽然年过花甲,头发斑白,精神头却好得很,一开口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火车上偶遇,小伙子是个懂行的,缘分。”田茂生让家人端凳子倒茶,叫叶卫军三人稍等,陪老爷子杀完这盘棋后才捶着后腰走过来。
“田师傅,叨扰了。”叶卫军站起来说话,李安民和松炎见状也要起身。
田茂生挥挥手,说:“坐下,坐着谈。”自己也把凳子挪过来,朝松炎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老扛头家的公子吗?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那老倔驴,可遇上什么棘手的麻烦了?”
临行前,老扛头特意叮嘱松炎不要多说话,只负责送礼给钱,动嘴皮子的事情全交给叶师傅来做,于是松炎瞟了叶卫军一眼,意思是:你来讲。
叶卫军心领神会了,开门见山道:“不瞒田师傅,我们这趟来,是想请师傅去走回脚,送个喜神。”
田茂生笑着摆摆手:“我早不干这行了,现在交通发达,还需要送吗?”
叶卫军说:“只能送,运不了,地点在连桥山下,要经过倒棺沟。”
田茂生这倒惊讶了:“哪家要把亲人葬到那儿去?”
叶卫军将香寡妇落洞和莲花的事大略讲了一遍,田茂生沉思了许久,呐呐道:“七元鳖的传说我也有耳闻,说是七十年前被烧死在飞龙洞里,没想到那尸体竟是她的女儿,这不好办,七十年前的尸体,魂气早散了,腐尸送不了,没魂的都送不了。”
李安民说:“尸体没有腐烂,栩栩如生,没腐就说明魂还相对完整。”
叶卫军补充道:“飞龙洞里有一湾山泉,尸体就是被浸泡在泉水里,可能那泉水里含有养尸的物质。”
听到这句话时,田茂生眼神微闪,似乎对养尸的山泉颇感兴趣,他也爽快地应了下来,但是有条件:“第一,能不能起尸看造化,起不了的我没法送,按规矩,礼金不退。”
松炎连忙把礼物推到前面,从怀里掏出红包递给田茂生:“规矩我们懂,这些都是孝敬您的。”
田茂生接过红包点了个数,里面有三千块钱,他只抽了三张,把剩下的还给松炎,松炎还不敢接,田茂生笑着摇摇头,直接把红包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接着道:“第二,我早已金盆洗手,不能实际接触尸体,所以封尸时需要代办人,不能是我田家的人。”
叶卫军说:“我来。”
尸王谷游记08
李安民立即跟进:“我们一道的,我要跟着他。”
田茂生点点头:“小姑娘倒是挺有胆色。”
松炎就琢磨不透了:“我听说师傅们干这行都挺神神秘秘的,不能给外人看,非得拜师学成以后才能参与。”
田茂生“嘿嘿”一笑,翘起拇指搓了搓嘴角,说:“田家历来如此,从不暗箱操作,有能力的无需拜师学艺就能无师自通,没能力的,学一百年也是废材。”
田茂生的最后一个条件是:为了预防万一,必须有人跟着一起送,连桥山地带太危险,他不可能带家里人去冒险。
不用说了,叶卫军和李安民跑不掉,必须要全程陪护到底。
田茂生向自家老爷子汇报之后,带上全套家当随同叶卫军等人赶去石桥寨,老扛头在村口迎接田茂生,两老爷们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旧识,一个喊“老扛头”,一个叫“狮子头”,你捶我一肩,我拍你一掌,牛眼对牛眼,哈哈大笑。
李安民心说这不感情好得很么?
朱婶凑过来说悄悄话:“妹子啊,我跟你说,老扛头这称呼就是田师傅叫出来的,两人面上不和,私底下着紧得很咧,小时候打架打得最凶的就是他们俩,等全中国都在打击封建迷信时,老扛头逢人就说老田那是真本事,咱村曾有段赤贫期,田师傅有资产,不要人请,来了以后直接把钱往老扛头兜里塞,你说也奇怪,没事儿时打死不照面,一有事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安民回头问叶卫军:“你们男人都这么别扭吗?蹭的也不嫌累。”她当然能看出老爷们儿之间感情深厚,不然这趟路估计田师傅也不会走。
叶卫军拍打毛脑袋,糗她:“你懂多少?还你们男人 ?'…'”
李安民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讨好地说:“我懂你就行了。”
莲花的尸体没有搬回来,还搁置在飞龙洞里,田茂生喝道:“好!出尸的地方最适合封尸,小叶,小李,换了衣服跟我上!”从家当里拿出两套黑衣服丢给他们。
走脚要爬山涉水,衣服必须利落,上身是黑短褂,□是长裤加绑腿,脚下穿什么?穿行脚专用的超耐磨八耳麻鞋,这身装扮,活脱脱就像古代的草匪。
换好衣服后,在田茂生和老扛头的带领下,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杀向飞龙山,来到洞下,田师傅转身,对众人一抱拳,很有江湖气地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老田家历来不忌观礼,但是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想看热闹可以,安全自负,老田只会送尸,若诈尸伤人,不归老田负责任,若被尸气冲上,那便要得病,这尸有多凶,瞧瞧你们村的香寡妇便可窥一斑,好,言尽于此,小叶,小李,咱们上!”
田师傅纵身上梯,爬的速度飞快,一看就是有真功夫的人,叶卫军让李安民先上,自己在后面稳着,预防她掉下来。
莲花的尸体仍旧躺在山泉旁,尸身颜色变成棕红色,靠外侧的那一条臂膀上竟长出一丛丛寸来长的白毛。
田茂生脸色微变,从腰后的符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抢步上前,手没碰到尸体,只是靠近了一甩,符纸就啪的贴在面具的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