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正好进来,立即赞同她的话,说:“可不是,整天一个乱折腾,不是破坏了这东西,就是损坏了那物件。他走到哪儿,哪儿一片乱……”
小头伸伸舌头,调皮地做着鬼脸:“啊啊啊,哇哇哇!”
似乎不满意大家给他的评论,又似乎故意要调皮,那个样子逗得两个大人都笑了。
蝴蝶看他那股调皮样子,深有感触地说:“这孩子,真是,我生了五个娃娃都没有他累。带他,可真操心。”说着,又看看新书包很合适,就领着小头要转身走。
“就这吧!那天有事,我再找你。”
一老一小两个人慢腾腾往外走。
两人一走似乎这里没有什么事了,江惠如也能安静一会儿了,谁知,他俩快走到院心时,那个小头却回过头,意外地又凶神恶煞地喊了几句:
“新媳妇,象画儿,走起路来象风儿。漂亮么,老样儿;不漂亮么,还是老样儿;看来看去就是那样儿……”
听这顺口溜说的!不知他是夸她呢,还是贬她呢!
这个小头,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就经常这样随口编一些顺口溜。
可见——这个小头啊!
可他生在好叫驴这样的家,如果不加以正确教导,那就好比是千里马当驴养了。
江惠如在门外忙碌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临出门对蔚槐说:“槐子,我看看我妈。”蔚槐答应一声,站在门口和江惠如打招呼说:“那你去吧,趁时间早。”
江惠如走后,蔚槐打开电视频繁扫瞄,伸手往口袋里摸烟却是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把烟抽完了,他把一只空烟盒随手扔在地上。
蔚槐吃烟是习惯了的,而且有烟瘾。那时还小,跟着一窝伙伴相互玩刀弄枪,瞎混着玩。别人瞎混着吃烟,他也是稀里糊涂跟了的。结果,别人是当消谴责来玩,他却吃来吃去就有了烟瘾,总觉没烟吃嘴里寡淡无味,什么味儿也没有。
江惠如去了林叶儿那里,蔚槐没烟吃了自然要买烟,但买烟又需要钱,但他一个人留在屋里翻箱倒柜好半天也找不出一块钱来,倒是翻来翻去在一个包裹里却翻出一个本子来,他奇怪地看了几眼,觉着面熟,随手翻了几页也没觉怎么奇怪——那是江惠如手写的东西啊,便看了几章,文字不甚通。但是,看到那个叫《黄昏的眷恋》时,他看着字迹愣怔了——那文笔很流畅,而且那是江惠如的笔体啊!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
童轩,又到一个甜美的黄昏到了,我来约你——虽然你是长久去睡去了的,而且永远不再醒来的那种睡眠。
221
你是睡在村外的那片青草地里了,我看你时,一丛丛绿草才从地里冒出尖尖的嫩黄,一下一下沿着我的目光蔓延到你的新坟头。
是的,你是永远不会再和我相见了,不公平的命运把我们分隔在阴阳两地,你去了,却偏偏把我丢在你热爱的人世间。
站在你的坟头,孤零零的,陪着同样孤零零的你,我唠叨了许多话,你都不言不语。
轩哥,你就着风儿轻轻哼一声也是好的,你竟不理我了?
我伤心,没你的陪伴;我流泪,没了你的熟悉的身影和容颜。可是,对着凄凄的风你竟不理不看我,于是我哭了,无助的哭,耳边只有风在肆虐,任凭它弄乱我的头发我也哭不回你的只言片语,只留下树枝在我的沉重和叹息在摇来摆去——它们也呜咽么?
轩哥,我哀哀地站在你的坟头,痴痴地望着你在人间这座唯一的房子,简直不敢相信,好象做梦般,我们短暂的相守,短暂的快乐,短暂的梦幻日子,竟然就这样一去不复还了?
萧萧的风中,孤单单我是多么凄凉啊!一抹残阳遥挂西边,血红,是为我们那短暂的相守而终而哭泣么?还是为我们可怜而凄凉的爱情涂着死亡的颜色?
那是绝望的符号啊,它的宿命最终要归于无望,无求,一种死亡的阴影。
就连那藏青色的天空也是那么的静默,凝固如呜咽,对着生生死死竟然也是不言不语,是沉重么?还是伤心?
站在你的坟头,我还想起了许多。
那年,我送你踏上北去列车,车站上一片歌声嘹亮,大喇叭的噪音掩盖了我们所有的语言,我和你只有执着手相互道别着,似乎千言万语而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走了。”你最终说。我从你的眼里读出了不舍。
铃声那么无情,你随着快速的列车走进军营,圆你儿时的梦,挥挥手,肚子里有那么多道别的话,我却一句也没对你说出口。
你走进军营,但你也带走了我的梦,一个自己构建的梦,那个梦里只有融融的气氛,那种气氛中坐着你和我,我们或浓或淡地相守,似乎让人能够触摸到一个家的东西。
“来信了!来信了!”伯母高兴,童宇童贞高兴,我的喜悦也是不言而喻。
轩哥,自从你走进军营的那天也带走了我的心,我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词儿那叫思念,思念你的人,思念你的影,思念你的缱绻,思念你的怀抱,思念你的吻,思念你温厚的大手那么或重或轻地揽着我的头,思念你俯在我的耳边说那些令我脸红的悄悄话……
你回信给我说,你梦里常有我的影子……
看到这儿,蔚槐心里满是不是味儿的东西涌上来,是同情么?是难受么?还是一些什么。
他心情复杂地推开了那封信笺,困兽般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可是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总觉着慌张无主,心里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于是又走到写字台前,索性把那封信笺继续看了下去……
……
轩哥,记得么?
再见面时已是你考上军校的那年,你气宇轩昂你春风得意,一副忘形的样子,在我冷不丁的时候还提出确定那种关系。但是,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还把你死活地推搡开,记忆最深的是那次你一个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一块石头上,好半天都起不来,你捂着擦破的手很是沮丧,很是无奈地看着我,狠狠地瞪着我,想要吃掉我似的那种“凶恶”——那从未有过的凶神恶煞,那满怀怨气与不满的血红的眼珠子,一下铭心刻骨地留在我的大脑深处,至此,我们有了一次不愉快的记录。
轩哥,到现在,你还记恨我么?为那事?
……
轩哥,你说你爱黄昏,那黄昏的美妙,同样迷恋着一样浮想翩翩而又做梦的我。
那时的日子多惬意啊!我们每天要在黄昏时散步,去浏览风景去听鸟鸣,去看绿野阡陌,去听小河的潺潺溪流,去听大自然的回声。
你在很多份信里都提到我们黄昏散步的事,黄昏是美好的,我们走在一块儿,,时而欢喜时面恼,象一对顽皮的小孩子,而一切的一切在你娓娓而谈的来信里你写出来是那么有趣,连我的生气我的恼你都写得那么奇妙,我回味一下忍不住却要害羞,要脸红……
轩哥,见到你我恨不得捶你一胸,你啊……
222
我知道,我骨子里痴傻了一点,淘气而又任性了一点……
而今,我已没有了哪些往日的淘气和任性,站在黄昏里约你,走在熟悉的羊肠小道上,走在坑坑洼洼的拐弯处,走在卵石尽现的沙滩中,看着一切的一切熟悉——那是闭着眼睛也能说出来的熟悉,却为何不见你那熟悉的影子呢?
轩哥,你难道就这么一去不返了吗?那一切的一切注定要画上句号么?
轩哥,我是多么不甘啊!难道今生今世,我只能面对你的新坟——那一堆黄土而终日郁郁寡欢么?我不甘心啊!童轩,你在地下甘心么?是不是也是没人陪?——也象我那般想你。
站在你的坟头,耳边响起那首歌儿来: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寻寻觅觅常相守是我的脚步,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醒来的早晨里是我的哀愁……
轩哥,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不是么?
轩哥,我梦里常有你的影子,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唱,你的笑,你的调侃,你的忧伤……甚至,我希望你骂我,但是你不能不理我啊——你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啊!那种刻骨铭心的想……
我知道,我这是妄想,谁都会笑我痴,但是我就这么痴痴地站在你的坟头,痴痴地望着你,眼看黄昏消尽薄雾轻轻漫漫地掩上你的新坟,但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心里再次割裂,泪水滂沱着任由它们模糊了我的容颜,也模糊了你的容颜……
太阳西下,倦鸟归巢,轩哥,我要回家了,你在那边也回家么?
……
看着这熟悉的笔迹,蔚槐的眉头皱成一个结,是伤感和失落的那种惆怅,对着那信笺又有点若有所思。
他叹了一口气一下跌坐在沙发里,用手无可奈何地揉着前额好半天不言不语,很是受伤的样子。
蔚槐正独自坐在沙发里苦闷着,用理智调节着心里的不适,他接纳了尴尬之中的江惠如,而江惠如还沉浸在往日的往事中——对童轩的迷恋,对童轩英年早逝的哀痛,那份揪心与伤感从她的字里行间流落出来,这不能不使他沉思。
难道是自己错了?他似一根抽去面精的面条软软地瘫在那儿,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能想,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心里有她,而她心里似乎对他没有象童轩那般一往情深,那般痴恋。
是他痴人说梦吗?还是他痴心妄想想得到她的心美化了她,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位置?看看摊在那儿的那份字迹有点潦草的笔记,蔚槐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涌上来,说不出心中的茫然与杂绪。
下面还写着什么,他也没心思去看了,把那信笺原封不动地又放回原处,把抽屉的钥匙拨了,又锁上了——自从结婚后,江惠如贵重的东西一般放在那儿,他平日无暇顾及,今日不是找钱买烟,他还发现不了她的这个秘密。
他是嗜烟如命的,而现在他缱绻在那儿神情懒洋洋,因为心里有了那种不快所以他也变得沉闷沉闷。
忽然他听到头顶上有吱吱的叫着,抬头看时却见一只老鼠从顶柜里爬出来,沿着顶柜的边缘神速地溜串着,一眨眼没了影儿。
顶柜里有耗子?耗子的出现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有点惊奇了,于是赶上去用手拍打那顶柜,“去去去”地吆喝几声却始终不见老鼠的影子。
“真是见鬼!”他心里不爽着,有点发泄地说。
他正这么说着,窗外晃过一个人影,那是范冬花。范冬花看到儿媳去了娘家,就隔了窗玻璃窗敲着叫蔚槐:“槐儿,吃饭!”
蔚槐不知怎么看了母亲一眼,叹口气没出声,神情自然是萎靡不振,眉宇间还带着一点愁容。
幸好那范冬花不知什么蹊跷,要不,又有好事儿闹哄哄的了。
可是范冬花看蔚槐慢腾腾的样子很是不满。她这个人向来火急急惯了,什么话都是火急急说,说出来的话虽然大多变了原汁原味,但不说不痛快,心里就象堵了东西似的憋闷。还有,遇到什么事她也是火急急地做,虽然老闯祸,但祸事向来出奇意外地发生,要不,古人怎么说那祸不单行呢!
但她这样说话这样做事时确实少了一点东西,被人称做了缺根筋,要不,多年来老是背后和西苫奶嘀咕几天,又和六月鲜背后扯两脚,还和那高梁奶有点别样的看法,总之,在这片地儿,她心里是没有知交的。
除非那隔壁西院的好叫驴和她对点脾性,两家交往又好,两家交往甚密。而两家跑来跑去,做为西院的六月鲜——那被蔚海通称为山桃花的女人对她就有了一点点看法。
只是这个看法那山桃花没说出来,假若一说出来,那不啻也是一个惊雷。
范冬花可不在乎别人怎样看她,只要别人不说出口,她心里就一片坦然。当然,如果有人说什么了,有点侮辱人格的话,她那倔强的性格会和人斗争到底。
她的心里除了儿女和家务,其它的好象什么都没有。
现在,她隔了玻璃窗敲了几下,看蔚槐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又性急地敲着催儿子:“槐儿,要吃饭就快点,要不,我可不等你,吃完饭我就收拾了!”话里明显带着不耐烦。
蔚槐知道母亲那秉性,所以对着窗外说:“知道了!妈。”话音里似乎带着懒洋洋的味儿。
坐在饭桌上,大家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范冬花看蔚槐今日不做声,蔚彩和蔚霞她们几个也不做声,只有自己叨叨着一些家常:什么该买油了,什么白面没有了,什么菜要买,什么你们那混蛋老子蔚子祥这个月才寄回那么一点钱,够呛!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她平日的做法,都不吭声儿,但不吭声儿似乎又憋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