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呆在一个窝里就腻歪,还涉及到利益的冲突,结果只有两个字:拜拜了。
女女是人海中的人精,天生的,天生的还有一副笑呵呵的脸,但是自从她的婚姻不顺,牛毛柱让她丢了脸,她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她变得不怎么出门,不怎么说话,甚至心情郁闷。
但两个年龄相同的女人,在感觉与相互欣赏之间总有共同的话题。
江惠如放下飞针走线正打着的毛衣,一边起来给她倒水一边问:“女女,好久没见你了,忙吗?”
女女挺着大肚子,唉声叹气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忙啥?要忙,也是忙找婆家的事。”
江惠如把水端了过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担心地问:“女女,你什么时候结婚?我看你有点笨了。”
女女并没有喝水的意思,茫无头绪看着她,又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妈哪儿,你不能通融通融?”
女女咬着嘴唇,摇摇头,一脸的忧郁。
“我妈?我怕说不通。她现在的那个脾气,唉!比我的都大。”
“那让牛毛柱亲自上门请罪,再说说,或许有转机,总之,你们将来是一家人。”江惠如替她出主意。
“已经上门求过三次了,但我娘冷着脸,冷言冷语说毛柱:二百五,楞头青。还嫌这嫌那,后来,说着说着把他妈也捎上骂上了。”
“为什么?”她这样问着女女,返身打开了电视,把电视频台调节好,说,“你妈不是心情不好吧?试试再看。”
女女低垂着眼睑,说:“还不是为彩礼的事。毛柱他妈想不花一文钱就娶过媳妇去,我妈又想着法儿要彩礼。”
“不要彩礼不行吗?”江惠如柔和地看着她,问她,“你是喜欢毛柱这个人,还是喜欢他家的彩礼?”
女女蹩了她一眼,忧伤无奈的神色,轻轻地说:“我和毛柱没说,两人已经那样了,他不承认也不行。可现在,我妈不放我,她没有彩礼说什么也不行啊!”
“真是一个老封建!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买卖婚姻,国家不允许,你没有和你妈说呀?”
女女喝着手里的一杯水,说:“我说来着,可我妈认为国家是国家,家事是家事,她生了我,首先应该听她的,其次,才能听国家的。”
听这话,让江惠如啼笑皆非:“你妈的歪理还很多。”
“可不!我妈虽没有念过书,但她的道理一套一套的,都是她自个儿的理,横说有理,竖说也有理,常把理儿讲在口头,让我没法反驳——她毕竟是我妈。”
江惠如听女女这样说,深深同情她的遭遇,说:“怎么糟的事儿让你碰上了,都怪哪些大人们。”
她为女女感到不平。
女女担忧地摸摸肚子,无奈而又伤心地说:“她们这样推来推去,我真想把这个孩子做掉,省得自找麻烦。可是,我到医院一打听,才知,我这个娃娃已经很大了,做掉它,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所以,只能一日挨了算一日。实在不行,也只得生了孩子送人。然后,再和毛柱各走各的。”
江惠如为她着急,就说毛柱道:“这个毛柱怎么搞的,快当父亲了,该欢喜才对,为什么要置孩子不顾?事到临头,还有心事听她妈的话……”
女女提起毛柱来,心里也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我看他这个人,是也是窝囊人,和他妈说不出个道理,他也没主意,敢做事却不敢当,几个月前就把我一个人搁在家里,我不敢出门,怀着孩子,难抬头见人,他也不敢来看我,好象以前的所作所为他都很后悔。”
“他一个人就没有偷偷来看你吗?”江惠如沉沉地问她。
女女摇摇头,声音低低的:“没。”说完用手轻轻地掩了掩将要奔溢而出的盈盈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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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问一答着,随随便便地聊着,不由聊到女女最忌讳的事儿上。
一般来说吧,这些话题女女是敏感的,别人问出她这些问题来,出于内心自尊的保护,她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江惠如问出来,她就真相全告,毕竟是同龄人,又是同过学,所以心中的畅言要比别人多点。
女女虽然精明,虽然不吃亏,虽然会与男人们打交道,但是终究是女人,女人心中柔弱的一部分只有向经历过来的女人倾吐了,虽然这种倾吐对女女来说有点为难和尴尬,甚至让她在心底触摸到一个“羞耻”的词儿。
江惠如凭着纤细的触觉体会到,这是她在随便和女女聊时,她才说点什么,换在平日,她的那副精明和自知什么无论怎样巧言逗弄也无法撬开她的嘴巴!
女女的嘴巴很紧,口风很严,不象高梁奶那样什么都说,那怕有伤尊严的事和话题。
高梁奶虽然嘴上大大咧咧,那张嘴象敞开的大风帆,虽然有时见风便是雨不免张冠李戴,但是那张嘴没有杀伤力,遇到一些有伤自尊和难堪的事,老辈的人能说她,小辈的人还能说出她,她听了一点也不恼。
高粱奶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说话嘛,说了就放了。”
但是要紧时刻,也就是极为脸上挂不上住的话,她也会不轻不重地还击几句。
女女显然就不同了,她极有心计。
一般她是不会整天唠叨自己的一些难堪事,但别人惹了她,她会在一些事上加倍地给予复仇的力度,有时可能不露出马脚,但是言语中不免带有讥讽和反击的意味,让别人知道她的厉害。
西苫奶养育了她,也潜移默化着她,把自己的特点毫无保留地遗传给了她,树的影儿,人的形儿,言传身教的威力也是最大的。
别人能撬开女女那张嘴是不容易的,今天也算一个例外。
江惠如在女女感觉里来说还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女女摇摇头,说:“我那次好容易见到他,他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热心与心疼,眉宇间漠漠然,也不知是麻木还是发愁。后来,我追问他,他却发愁地流泪,说:女女,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我没有一文钱,你妈又非要……”
“你听,这是一个大男人说的话吗?”女女气愤起来。
“我心里苦恼得要死,心想等我将来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把孩子送人,然后再嫁人。”
女女赌气的样子就象一个孩子,仿佛只有这样说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
江惠如听她这样一说,悚然而惊,打劝她道:“女女,你可别感情冲动,那样做事,你会后悔,甚至后悔一辈子。”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女女说,“我这辈子,遇不上一个好人,已经二十七八岁的老姑娘了,还怀上这么一个累赘,真是老天要灭我!”
说到伤心处,她潸然泪下。
“牛毛柱也不是人,明知我怀着他的孩子,却连照面也不打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死,我整天呆在家里象做贼,我妈还时不时骂我。”
江惠如听她这样叨怨,就惊问她:“牛毛柱他爹的意见呢?他爹在一些大事上,总不能听他母亲吧?”
女女鼻子里哼哼几声,说:“你爹是有名的怕老婆,放个屁都怕砸了后根,她娘又是满腹怨气,满肚子不满,说什么媳妇丑,不象女人,娶进家象娶进一个男人。”
“你听谁这样说来着?”
“我亲眼亲耳听见过。那次,我和牛毛柱求完我妈求他妈,他妈冷着那张狐狸脸,当着我的面就那样说,我气狠不过,返转身就跑了。”
“你瞧,这一家子,把我当做什么人了?现在,我是一只落架的凤凰,还不如那上架的鸡。”
女女苦笑着,脸上的皱纹看上去那么苍桑。
江惠如打劝她宽心,说:“那天,我试着给你说合说合。”
“没用。村里的老书记,老村长,还有那个公社妇联秦主任都给我妈讲过厉害关系,可是,我妈紧咬牙关,丝毫没有反悔样子,把个秦主任恼得要送我妈进学习班。”
“谁知,我妈把包袱一提,走到秦主任跟前说:送我进学习班更好,我更清静,那咱们现在走吧!”
秦主任吓唬我妈,我妈却急着要走,比人家还积极。你说,这是什么事儿?
把个秦主任弄得啼笑皆非。
女女一脸的颓唐,没有了话语没有了主意的样子,江惠如问她,你没有向你哥们或者姨们说说吗?让他们劝劝你母亲,那样,会更好点。
女女很干脆地说:没用,我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话,女女是我生的。
女女叙述完自己的不幸与难堪遭遇,好半天没声响。
江惠如给她出主意,说:“现在,你只能到妇联说一说了。”
女女却不情愿地说:“那个秦主任把我一顿臭骂,说我未婚先孕,违犯了计划生育法,我,说什么也不去……”
女女面有难色地说,还叹口气:
“牛毛柱他妈跟我妈差不多,也是一个不讲理,一根筋。而且,牛毛柱跟他爹是在他妈的精打细算下居家过日子。那天如果他们多花二毛钱还要和他们理论不清,更别说为儿子娶媳妇舍得掏大钱了。钱,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爱钱如命。”
女女补充说。
江惠如想不到她活了这么大,遇到这么一个奇怪的两个没有成亲家的亲家,互相指责着对方,却没有一个为儿女的幸福和利益妥协让步,就不解地说:“可是,儿子是她生的,她该为毛柱多想想。”
“如果能为儿子多想就好了,可牛毛柱他妈又挑剔又刁钻,只喜欢把钱搂在怀里,不喜欢送钱,比如送彩礼。”女女对牛毛柱他妈也是深为了解的,于是这样说。
江惠如责怪牛毛柱,说:“这个毛柱也是,那么大的小伙子了,怎么没有自己的主意,倒要时时处处听他妈的,他妈的话不对也听,倒是奇怪的人。”
女女有点伤了自尊的无奈,深有感触地说:“他们家就是这样。现在,牛毛柱好象很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他好象有意躲着我不见。”
“那你怎么办?得寻他说说才是。”江惠如对牛毛柱原有的那点好感渐渐在消失,她说,“这个毛柱,怎么担不起这个责任。”
女女却很坚定地说:“我不在乎他担什么责任,他要忘恩负义,背叛我,我就和他的孩子死给他看!”
江惠如听她这样说,惊慌地阻止:“不要!女女,你快别那样,这不,石头大爷、高梁奶,还有我们都关心你,希望你不要做消极与极端的事儿,我们都在乎你呢。”
女女鼻子一酸,哇的一声捂着脸哭了:“惠如,我怎么就没好命,我妈那样,牛毛柱她那样,就是牛毛柱,现在也是那样,她们只关心自己,我的苦痛,他们哪里放在心上。”
她凄凄惨惨惨地哭着,引得江惠如心里也凄凄惶惶,她拿条毛巾给了女女,女女的泪象一泻千里的江河兀自流淌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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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惠如在女女的泪水里也流着泪,那一半的泪是为女女流的,另一半却是自己为自己流:女女没有归属,是心里向往的归属没有人接纳,世俗的东西把她和情人挡在婚姻的门外;而自己的婚姻呢,是人鬼殊途了的,被永远判了死刑的,永不相见的那种。
一个叫童轩的男人活活地抛下她就那么走了,把她留在了他热爱的人间。
所以她看女女哭,不觉又想起那个曾经被自己淡漠了的一角,那个伤心的角落,不觉黯然了。
还有,她心里黯然的还有现在的这个家,虽然说她才来这个家不久,但是,敏感的她已经从生活的嗅觉里和生活的影子里闻出了火药味,还有那不同寻常的尘事记忆。
她感觉蔚槐的母亲范冬花没有童轩的父母那样同情达理又疼爱儿女,也没有童家的人那般宽厚与有人情味。
童家的那点浓浓的人情关怀和和谐在蔚槐家里很难让她体会到。
童轩的父亲童玉厚和母亲清儿常年在地里受苦,过着疲累不堪的生活,或许怠慢一下土地,还有可能饿肚皮的可能,然而,童轩的父母却很和善很快乐,每天快乐地耕作,和善地对对待儿女,默默地承担着生活的重任,很少发脾气很少怨言,和人相处也是你敬他一尺,他反过来敬你一丈,然而和左邻右舍地处得很好,很少发生矛盾。
江惠如家和他们家相处,她这些年体会出他们那浓浓的人情味和宽厚味的点滴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现在,江惠如掺搅进另一个家庭,是无缘与他们在一块儿相处了。
想着范冬花那阴阴阳阳的脸,想着她的尖刻而隐晦的话,江惠如心里不由得也是凄凄惶惶。
……
真是一家有一本难念的经!
江惠如好半天都没有话语,心里沉沉的,只是有一阵没一阵地听着女女的烦言怨语,嘴里机械而麻木地嗯嗯着应酬她。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好半天,女女说了很多,江惠如听着好半天才回味什么地反问她一句,女女的那些烦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