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埋下头择菜,不再理江惠如。
江惠如低下头,悄悄走到蔚环跟前,说:“好妹妹,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们都不知啥滋味,起来,起来吧!”
蔚环边站边哭边说:“呜呜!嫂子,妈妈打我,妈妈打得我腿都不能走了,我要找爸爸!”江惠如看蔚环这样,就哄着她说:“好了,好了,能走就行了,一家人,妈妈就是妈妈……”
蔚环站起来,边跟着江惠如往新房走,边说:“嫂嫂,我要告我爸,让我爸打我妈!”
江惠如敷衍着她没做声,在门槛上择菜的蔚母听了,却是几股气不打一处来。
在她看来,蔚环所以说出这样的话,都是江惠如挑唆着这样。蔚槐自从娶了江惠如,就敢跟她作对,老头子蔚子祥平日就跟他作对,现在再加上这个小小的蔚环,说出那般令她气恼的话——她却要那个蔚子祥打自己。于是她恼怒地把择菜笸箩往地上重重一摔,就一板一眼地开了话闸。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你们想想,你们靠吃谁靠喝谁过日子呢?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和我闹事。打十八岁起,我就嫁到你们蔚家,一个孩子累三年,我整整累了三十几年,好不容易熬盼着你们大了,你们又要这样,我真是命苦啊!想当年,没有住房,你们那个老不死的爷爷,独自住着一个屋子,还嫌你们淘气。我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你们兄妹四个,在那个团团转着的小屋,放点东西就满满当当,还必须把什么都放进去,柴米油盐酱醋茶,洗衣做饭节省粮,我的甘苦那个知晓了?还有,我累死累活,拉扯着你们,你们的那个父亲,却是那般对我,整年回不了两趟家,说什么工作忙,却是要躲着我,还要回来呕我,每次回来,没有一次不打架,我吃的苦,他哪里体谅呢!”
蔚母说着说着,她的埋怨话就越说越多,而且她叨着叨着就气急起来。
一提到那个蔚父,她的心中又升起一股怨气,“都怪那个老混蛋!过去已经许多年了,还想着法儿折磨我,不让我的眼睛清净点。他年青时,娶了我,梦里还喃叨什么叶儿花儿的,生下你们这么多的累赘,说起来真要气死我。”
“现在,他那个脾性一点也不改,年龄一大把了,还收不回他的狼心狗肺,改不了花花草草的心思,要再弄一个花儿出来,和我进行坚决的斗争,一点也不肯罢休。我这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天下竟有这样的事儿,自已折塌我不够,再弄个花枝儿来折辱我,让我里外不是人。”
蔚母说着象发泄什么愤恨不满似的,又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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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的江惠如在窗明几净的屋内看到这一切,但她不明白蔚母这样子做,到底气恼公公蔚子祥哪里不好,听这蔚母这样唠叨公公,觉着蔚母也太那个嘴上没把门,心里不装事,自己的男人竟要这样喧喧囔囔着叨怨,而且对蔚父来说是有失自尊的叨怨,于是,她在屋里就有点呆不住了。
这时,蔚槐听到蔚环在屋里的床边坐着小声啜泣,他翻转身再也无法入睡,于是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惠子,怎么回事?”他打了一个哈欠问。
“你家的破事儿,你妈又骂蔚环又打了蔚环,还骂你父亲。”
江惠如边说边转过身来,用一种疑惑的眼睛看着他,问他:“蔚槐,我没来的时候,你的母亲是不是经常就是这样?”
蔚槐苦笑了一声没作声,他的母亲,他还不了解吗?
于是蔚槐就说:“一家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妈就是那张嘴,太烂,也难怪她,从小没有了父母,跟着舅舅沿街乞讨,受尽罪。我舅脾性还可以,我妈可不行。她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那嘴吧天生要强,不让人,什么事有时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那时,有钱人家大多养着狗,看到讨饭的来了,就放出狗,欺侮穷人让狗咬人。有一次,我舅的腿被咬伤了,伤得很厉害,腿都不能走了。我妈就和那财主讲理,谁知,那家财主息事宁人,只说几句哄人的好话。正是夏日炎热的季节,舅舅的腿溃烂的厉害,又没钱可治,眼看腿要保不住了。我妈就上门找那财主家,还告到县衙。那县衙起初看着我妈破衣烂衫,理都不理我妈,可我妈那张嘴不让人,左缠右缠,打死也要和财主家说个道理,要讲个公道;我妈气急了还说,县衙不处理,就上告到上面。后来,县衙有一个什么人物要下来体察什么民情,县衙害怕出丑,就出面调解,向财主家索要了钱财,我舅的腿终于保住了。”
江惠如听到蔚槐这么说,对蔚母范冬花肃然起敬,心想:蔚母真是一个了有起的人呢,在旧社会敢跟财主讲理,实是巾帼英雄之举。
蔚环听哥哥这样说起妈妈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觉着蔚母的形象在她心里高大起来,了不起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众人都不说话了,想想母亲打她的那个可怕样子,睁着迷惑不解的眼睛问蔚槐,说:“哥呀,咱妈那么厉害,可是咱们也不是财主,咱妈为啥要整日发脾气,还骂人,可会骂了,还骂脏话……”
“那是因为你调皮了,就需要咱妈骂一骂,骂一次你,你就会少犯错误,日子多了,你就长大了,懂事了,不调皮了,不乱折腾了。”蔚槐这样劝诱着蔚环时,他的嘴角不由溢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而江惠如却忍着笑背转了身。
蔚环看他们那样,就有上当的感觉,她气哼哼地说:“大哥,你骗人!骗人是要割舌头的!”说着,也不哭了,也不顾自己脸上的泪痕斑迹了,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蔚环站在门外却低着头不回屋里。蔚槐看她那样,凑近窗前看看她,一半好笑一半担心地说:“这个死丫头,就是这个倔脾气,跟了咱妈,受了气就折腾自己的身体,她的那个病……”他絮叨着说。
而这时的江惠如已心知肚明,返身就出了屋门,对在寒风中靠墙站着,又在墙上用指甲抠着墙皮的蔚环说:“好妹妹,你就不要使性子吧!这么寒的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说着就拉着她的小手。
谁知,小丫头却倔强着,理也不理江惠如,躲避着江惠如,还说:“我妈打我,我就这样着,让她打死我好啦!”
“笨丫头,你这是自己折踏你自个儿。你看你刚才多乖,嫂嫂拉你进屋,你就痛痛快快进屋了,屋里多好啊!”
然而,蔚环却躲到另一边,江惠如只好又拉她。小小的蔚环却又说:“我长这么大,妈妈整日就样骂我,从来没有对我好过。妈妈不对,从来也不给我道歉,反正受着妈的气,我……不如死了吧!”说着说着就哭了。
江惠如在屋外又拉又劝说蔚环,在屋里做饭的蔚母看到了,本来心里就酸不溜秋又复杂,看到江惠如出来拉蔚环,蔚母心里的那个无名之火啊,从蔚环身上发到江惠如的身上,霎时,她不可自抑的那股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只听她把厨房里的餐具弄得叮当作响,大声嚷嚷着说:“这个家就是我一个坏人,你们都是好人!不一样的好人!你们一个鼻孔里出气,我这多年的心血和曲辱,竟动不了你们的一点良知,你们的心都坏了,臭得不能闻,臭得狗都不吃。我现在才明白,这个老混蛋,这个老杂种,都灌输了你们什么!他在家,你们就都随和着他,好多事都跟我作对.他一直在糊弄我,你们也跟着糊弄我.现在,你们要死要活,合伙再弄一个花枝儿来,把我蒙在鼓里,全听你们这样摆弄我,你们这是……敢情让下一代,再续起他那未得逞的鸳鸯梦呢!——就怎么眼来眉去在我眼前摆……”
她这样说着时,江惠如从她的口中似乎听出了什么,她撇下蔚环,独自一个人进屋去了。
蔚母这样说,蔚槐似乎听到了,再看看江惠如进屋时一脸的不高兴,就从她的眉宇间窥出了什么:“惠子,蔚环怎么没有进来。”蔚槐这样问。
江惠如说:“你妈那个样子,不知谁得罪她了?我听她不知又骂谁,好象全家人都骂上了,所以,我觉着自己还是走开好,所以我就回来了。”江惠如说。
蔚槐叹口气没做声,江惠如看他那样,就又说:“你妈骂人,怎么又骂花枝儿什么的,谁是花枝儿?难道她是骂我吗?我可没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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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听江惠如这样说,却是一惊,又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儿说:“我妈就是那样,整天就那么着想骂人,我们做儿女的,是没有办法,只能由她。”
江惠如却说:“你妈那样,自己的亲人不计较,外人可不行。”
蔚槐不做声。
江惠如却又说:“如果她那样没来由地骂我,我可不习惯,也受不了。我长这么大,我没有挨过我妈几次骂,而且,我妈骂我都是轻轻的,不用心思根本不知她在骂我,我有时幡悟一下才知我妈骂了我。还有,在我记忆里,我妈根本没有打过我。”江惠如说。
蔚槐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来我家,是到了另一个环境,你自己就得想办法适应环境,而不能让环境适应你。当然,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你只要在这儿能够呆够日子,一切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天地……你可要……要忍着点儿。”
两人正这么叨叨着,只听蔚母在外面又打上蔚环了,边打边嚷嚷着说:“你这个讨债鬼,你这个受气包,你怎么就不去死!今天,你是看着有人帮你了,你才这样对付我,惹我生气。你这样子,我恨不得剥了你的皮!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哪里亏待你了,你竟要倒搭我一耙,是我养人养出畜生来了,翅膀没硬,还没飞呢,竟要和我作对,和我呕气。”蔚母这样说着,挥着手就打过去。
蔚槐见了,急急地跑了出来,又拉母亲又说:“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小妹从小就病病歪歪,你这样,她的病能好吗?”]
蔚母看蔚槐过来拉她,气急不堪的样儿,边挣扎边说:“你滚蛋吧!我管教我那不成器的闺女,也不是管教你!”
蔚环听母亲这样说,小小的年纪竟张口说:“哥,你别拉妈,让她打死我好了,我在家里经常被骂,没有一天能……我死了算了!”
蔚母听蔚环这样顶她嘴,气哼哼的,连那张脸也气得咧歪歪的,她说:“好啊,你这个吃闲饭的,我喂养你还不如喂养一群鸡,鸡还知恩图报,每日下着几根蛋,你是蛋也不下,还要整天吃这药吃那药,把你那混蛋老子给我邮回的钱,都让你吃药了!现在,就为这点事,你竟要死要活的……”
蔚槐看母亲又这样瞎扯着没完没了,心想只有把母亲平息了,蔚环那儿就好办了,于是说:“妈,你也不用和她较真、生气,妹妹就是年龄小,不懂事,再大点,她就不这样倔了。你的女儿,你看着都长这么大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走吧,走吧,回屋吧,小心着凉。”他推着母亲的肩膀说。
谁知,蔚母却左右扭动着要甩掉蔚槐的手,可是蔚槐的手却铁钳似的怎么也挣不脱,蔚母又着急又气愤,又羞又怒,又使劲地挣了几下,然而,蔚槐的那双手却牢牢地捆着她般不能动弹,于是蔚母恼怒起来,把对蔚环的急愤又转移到了蔚槐的身上,她大声喝斥着蔚槐:“你这个混蛋,你也不是个人!你长那么大了,只顾着自个儿,一点也不顾我的感受,跟着你爹一块儿算计我,还要给我安一个花枝儿,折损我,我的命怎么就是这样,上辈子苦了自己,下辈子还是苦了自己……”
蔚槐听母亲又来了,急得团团转,说:“妈!妈!你能不能少说几句,这事还有没有完?你这样,蔚环会发病的!”
谁知蔚母却说:“她犯病?她死了才好!省得这些花花枝枝折损我,跟着你那个混蛋老子,整天就要这样。那个老混蛋,我恨不得宰了他,什么都要以他的性儿来,弄一些……”
蔚槐听母亲这样口不饶人,开口一个花枝儿,闭口一个花枝儿,就不由心里发闷发急,他皱着眉头大叫:“妈!妈!你那么大的年纪了,在这一些事上能不能放松一下自己啊!你……嘴上这么胡骂乱说,你留点……口德好不好?别瞎叨叨着乱撕脸面,你不在意,我们还在意呢!”
蔚母却苛刻地冷笑道:“在意?你们在意?你们在意就不能做这样的事——一个个看似文质彬彬,却要装了一肚子坏水儿。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在你们这儿却是老子邪门,儿子也邪门,你们就那般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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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母却苛刻地冷笑道:“在意?你们在意?你们在意就不能做这样的事——一个个看似文质彬彬,却要装了一肚子坏水儿。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在你们这儿却是老子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