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接下去补充:“后……经奴旁敲侧击两回,这两天安静多了。”
王主刘姱轻轻“嗯”了一声。
王主姱又问:“齐孟姜女呢?”
“自长公主命她闭门思过后,一直静悄悄的,”阿芹有点吃不准地说道:“还算……安分吧!”
阿芹侍女吃不准,刘姱王主同样不放心:“还是多留点神!唉,这些日子太忙……”
“唯唯。”阿芹点头如捣蒜。
主仆俩正说着,梳妆间外有人报进,
不一刻,有侍女用银盘捧进若干封帛卷:“太子妃,礼单……”
刘姱向大侍女挥挥手。
阿芹接过银盘子,一卷卷展开,边说边放到女主人面前:
“江陵侯太子妃之长男‘百日’,太子妃……乃故申屠丞相之女。”
“安阳侯周左车之少子续弦;继室姓‘韩’氏,乃弓高侯之孙女。”
“建平侯程嘉庶长子成亲,新妇周氏,乃周太尉之庶女。”
“河间王之栗美人产女……”
……
“……广阿侯孙越人,娶窦氏,章武侯嫡孙女……”
听到‘窦’字,王主姱马上抬头,伸手取过礼单细看:“谁?窦什么?”
“窦绢,”阿芹想了想,补上详细说明:“乃章武侯太子继妃所出之长女,侯嫡长孙同产女弟。”
‘原来是窦绾同父异母的妹妹!呵,妹妹赶在姐姐前头嫁了,是不是存心的?’
搞清楚新娘是谁后,王主姱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向首席侍女确认:“窦绢……几岁了?怎么我记得……她还很小啊!”
“说是十一岁,不过……”阿芹掰着手指头数数,摇头:“窦绾贵女继母进门后,一举得男,隔年生长女绢,如此算来,贵女绢十足九岁。不算小了,比城阳王太子妃出嫁时还大些呢!”
随手将礼单扔回银盘,刘姱王主微微一笑:“九岁!怪不得印象中一团孩子气。”
倏尔,王主姱一凝;
欠身又拿回为窦任两家联姻备下的礼单,沉吟着交回到大侍女阿芹之手:“阿芹,拿去重拟……我要亲自出席。”
“王主?”芹侍女吃惊不小。就算姓‘窦’,一个侯爵家无足轻重的孙子成亲,哪犯得着梁亲王的嫡长女亲至?再说了,她们家那位好了不起的翁主因与窦绾要好的缘故,对后者的继母和异母弟妹向来十分不待见,仅仅为避免小姑子不快,女主人也没去的理由啊!
犹疑一会儿,阿芹突然眉开眼笑,兴奋地问道:“王主,您终于想通了?其实,真不必桩桩件件都顾虑娇翁主之想法!”
“胡言啥?”刘姱王主白了贴身侍婢一眼:“出席,乃为了陈氏,为了长公主家。”
阿芹一头雾水。
王主姱定定地道:“你不懂。任越人,要……袭爵啦!”
“怎么会?”阿芹不可思议地反驳:“接到请柬时,我还特意询问过,任越人仅为广阿侯门三房之孙啊!”
“所言不假。然而……”梁国王女悠悠一笑,斩钉截铁讲道:“……广阿侯三房嫡子,第三代只一个男孙。”
“然,然……”侍女阿芹舌头打结,脑筋也有些打结。谁都知道,依照大汉朝的律法,爵位都是传子的——她实在想不通任越人如何跳过两位伯父,继承爵位。
‘章武侯太子妃那人,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个没前途的普通人?既然窦绢出嫁,任窦两家必定有内部协议。’懒得多说,王主姱利落地吩咐:“任越人必然会继承爵位,告诉下面,礼单重拟,贺礼……翻倍。”
“唯唯。”把帛卷捏在手里,阿芹忧心忡忡地看自家王主:“如此,今天……又休息不成了?王主?”
刘姱叹口气,走向内间,和衣卧到短榻上:“歇不成啦!难道还能指望阿娇去?”
“谁敢啊!?”阿芹很没大没小地翻个白眼,取条薄被盖在女主人身上:“王主,没法子了,趁这会儿还空闲,先睡阵子养养精神吧!”
王主姱秀目半闭,还不忘嘱咐:“阿芹,阿娇午后会回来,要在家中用夕食。别忘了盯着庖厨,小心准备……”
“明白,明白!我们娇娇翁主食…不…厌………精!”唤寺人添两个火盆,又留下三个侍女里外守着,大侍女阿芹这才轻手轻脚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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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室外,
步下楼梯,
当行到二楼的拐角时,阿芹无意间瞥眼,居高临下瞅见个熟悉的圆乎乎身影,步履匆匆穿过庭院。
‘奇怪?他怎么过来了?难道厨房那边出了什么事?’大侍女加快步速,迎上去:“许仲,怎么这时候上来?”
见是阿芹,许庖厨抹抹头上的油汗,用土音很重的曲阜地方话回道:“芹上人,小人、小人……正找您呢!”
阿芹一愣:“找我?出了啥事?”
“然也,然也。”许仲用目光连使眼色。
芹侍女了然,两人绕开院子里的阉侍和侍卫,寻到一处僻静角落。
面对许厨师满头大汗的急样,阿芹忍不住先开起了玩笑:“做什么呢?鬼鬼祟祟……又偷喝酒,又点燃了厨房?”
“芹上人!”听数落自己的臭事,许仲胖脸一红:“小人都改了,早改了……”
“改?你……你?”侍女阿芹极度怀疑地打量胖厨子——十多年的老习惯,能改的了?打小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
果然,许庖厨肥嘟嘟的脸由红转白,由白变红……
芹侍女也不逗他了,干脆地问:“说吧!到底为啥?”
这回,许厨子的脸既不红,也不白,转成灰色了:“芹,稻米没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芹又大声问了一遍:“许仲,你说啥?”
胖厨师‘哼哼’‘哧哧’,墨迹了好一会儿,才用比蚊子响不了多少的音量重复:“稻,稻米……没了。”
侍女阿芹怔住,脑海中自动依次浮现出‘稻米’‘阿娇翁主的主食’‘再有大半个时辰后翁主回家’‘要用餐’等等事项。
“怎么回事?稻米为什么没了?”阿芹当时就急了:“我前天还查过,还有至少五斤呢!”
因馆陶翁主长居皇城,很少在长公主官邸过夜,相应吃正餐的机会更少;而小食和加餐都是点心,用不到主食。所以当发现大米不太多后,阿芹算了算,认为五斤大米足可以支撑很久,就没张罗弄大米。没想到,没想到……
芹侍女急忙追问:“你说,你说!好端端……稻米哪儿去了?”
“我也想不通呀!小人也就喝了一杯,”见阿芹虎起眼,许仲连忙强调:“一杯,一杯!就一杯而已!!”
“太子昨夜宴请建陵候和窦氏几位少君,兴致高,前前后后加了几趟菜。客人走后,小人累很……”越说,厨师的大脑袋垂得更低:“一杯下肚,靠灶台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今早醒来一看,就发现稻米不见了。”
“喝酒……误事!”阿芹光火,用指头狠狠戳胖子的脑门:“不到一个时辰,翁主就要回来用餐……没米,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这个许厨师手艺高超,为人也不错,可就是贪杯,还容易醉,典型的‘一杯倒’。
半年前,半夜三更躲在厨房偷酒喝,醉倒后火苗失控,烧掉小半个厨房——还好是给下人准备食物的大厨房,不是贵人的小厨房——姓许的若非王主姱从梁王宫带进京的死忠派,早被开销了。
“其实哪,也不是一点都没剩。”
许厨子,哼哼唧唧地嘀咕:“吴越开镰晚,新稻没来得及运上来;楚国今年不知为什么,耽搁到现在……不过,库房里还有成米。”
“成米?你敢给翁主吃成米?”阿芹对馊主意不感冒:“不要命啦!”
许仲垂下头,缩缩脖子。
芹侍女想了又想,问:“你有没有问过左邻右舍?说不定邻居家会有。”
“问过啦,问过啦!”许庖厨无奈之极:“附近几家,都问啦!可人家只有做点心的米,没、没……”
阿芹摇摇手,脑仁都疼:“不用说了。”
‘稻米’是个大类,内部还分许多种。
关中地方的传统主食是粟或麦。富贵人家就是存有稻米,也是做点心用的细长粒黏性米;而这种点心米,她们家翁主是不吃的——太医说过,黏性米不利消化。馆陶长公主的心肝宝贝只吃不带粘性的短圆粒稻米,因消费量太少,市集上都没得卖,得每年从荆襄地区或吴越水乡专程运来。
“范围扩大些……北阙挨家挨户问问?”话刚说出口,阿芹自己都摇头——大年下的,家家户户忙得热火朝天,谁好意思捡这节骨眼去打扰?不是讨嫌嘛!
“要么,向宫里匀些?”许仲一张胖脸,快扭成包子了:“每年稻米,大头都送进宫。长乐宫里肯定有。”
‘不错,的确可以从宫里拿。可这样,就必须叫醒王主……’回头望望女主人的楼阁,阿芹一阵阵不忍心——三天,三天了;王主已经连着三天三夜没休息好。晚上,还要去参加广阿侯家的婚礼;今晚,想必又得熬到半夜凌晨才能睡。
去皇宫拿,就必须由刘姱王主亲自出面,进长信宫——难道,非得闹得连个囫囵中觉都睡不成?
‘这个娇娇翁主……啰啰嗦嗦的毛病真多,烦人透顶!’
想起女主人泛青的眼圈,大侍女阿芹咬咬银牙,铿锵地说道:“不,不去宫里!”
许厨子顿时傻眼:“呀?那,那……”
“许仲,你做这个……”一连报出好几个馆陶翁主喜欢吃的菜名,阿芹挽挽袖子:“你赶紧准备菜,我现在就去做鱼汤……今儿就‘麦饭’!新麦子,香着呢!”
“可,可?”许仲悬心,觉得肝胆都吊起来了——这能行吗?
“又不是碰不得!难得吃一回麦子,还能吃病了?”
芹大侍女摩拳擦掌,胆气直冲霄汉:“先把这顿对付过去……再从皇宫搬米,搬个百八十斤,让……吃个够!”
“阿芹,阿……芹?”许仲呆呆地瞪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气短得很:“成嘛?”
阿芹鼓励地猛点头:“成!成!!”
作者有话要说:透口气,
告诉大家一声:本人还活着。
所以,文没坑!
之前病重,
今天发觉还能出来走走,感觉真不赖——细想,侥幸!侥幸!
☆、第77章 丁巳萧墙〔下〕
娇娇翁主是一只快乐的小蜜蜂;
在未央宫、长乐宫和长公主官邸之间飞来飞去,忙得团团转。
除了和往常一般上课,照顾祖母,帮舅舅写写画画外,阿娇翁主还要为薄皇后的害喜饮食献计献策,陪皇后舅母聊天解闷;参加京都豪门的喜庆活动……
就这样;长公主的女儿还不忘抓紧比分必秒,回母亲官邸实习庶务杂项——过年,是各种事务和社交礼节的大集成,一年仅一度的实践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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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军官的呼喝;
守卫大门的汉军甲士们挺胸握戟,行礼如仪。
两匹矫健的骏马拖着马车;由侍卫队中间长驱直入馆陶长公主官邸。
马蹄儿‘哒哒’……
中途没任何停留,马车经长长的青条石内道,直达内庭。
“呦,呦!”
还不等马夫停稳车子,早有家奴疾步跑到车门下方,跪倒蜷成一团。
侍女来开门,车门开启……
让院中众人意外的是,踩着家奴后背走下车的并非馆陶翁主,而是位面生的贵妇。 贵妇人正值双十年华,云髻高耸,玉簪横别,长可及地的锦缎三绕长曲裾,气度高华,姿貌端丽。
贵妇下车后并没有走开,而是回身,代侍女伸出手:“阿娇,小心脚下……” 随后,长公主官邸的众仆役才看到自家小主人出现,扶着美妇人的手,款款下车。
目光在院中众人浏一遍,娇娇翁主微微颦眉:“太子妃呢?”
仆人中走出个眉目清秀的少女,先对翁主深深行个礼,然后恭恭敬敬地禀告武陵侯夫人来访,太子妃刘姱正在招待。
“武陵侯夫人……”听到客人名号,长公主的女儿‘咯咯’一笑,斜睨贵妇打趣道:“妗子,巧否?”
美人含笑,点头:“如是,如是。”
说笑两句,扫视扫视迎候的众人,馆陶翁主眼中闪过不悦:‘刘姱没空,阿芹也没空?就让一个普通侍女来接我?’
扁扁嘴,娇娇翁主手指美人,沉了话音喝斥道:“无礼!此……齐之王主。”
宫人仆人听闻,急忙齐齐地弯腰,施礼:“小人(奴)参加王主!”
刘若王主不以为意,低笑着和丈夫的表侄女自嘲——自己随夫婿到外地几年,长公主家的仆人不认识了也不奇怪。
“妗子自谦啦……”阿娇拉着表舅妈的手,边走边聊;
同时让嫂嫂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