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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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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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刘姱又对客人们拱手一揖。
    学者们齐齐跪起,在席上还礼,连连称“不敢”。
    礼毕,王主姱小心地坐到窦太后和长公主侧后方,乖乖巧巧一声不响。女史惊异地看看梁王女儿,又偷眼瞥瞥馆陶长公主,心里暗暗纳闷:‘这对姑侄俩是怎么了?这么冷淡?以前见面都是很亲热的啊!’
    老学者又开始了侃侃而谈:“阖庐之用兵……万乘之国,其为三万、五万尚多。今外之则不可以拒敌,内之则不可以守国,其民非不可用也,不得所以用之也。”
    窦太后听得津津有味。
    王主姱一直在悄悄观察长公主,等见面色和煦了,就凑到姑姑耳边嘀咕着禀告——那天出门,是因为有人来通知,说她父王来京了。
    仅一句话,就让长公主警觉起来。
    几乎是立刻,皇姐就意识到其中的要害。刘嫖长公主身体微微前倾,和母后告声罪,同时向侄女兼大儿媳妇递个眼色。
    王主姱顺势搭上姑姑的胳膊,姑侄俩一起往后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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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间,传来学者们的沸沸扬扬的讨论声:“剑不徒断,车不自行,或使之也。夫种麦而得麦,种稷而得稷,人不怪也……。”
    “《春秋》曰,阖庐试其民于五湖,剑皆加于肩,地流血几不可止……勾践试其民于寝宫,民争入水火,死者千余矣,遽击金而却之;赏罚有充也……”
    “……人主之不肖者,有似于此。不得其道,而徒多其威。威愈多,民愈不用。亡国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故……”
    ……
    打发走宫女内侍,长公主亲自合上通往外间的拉门,回身严厉地看着侄女发问:“阿姱,汝父入京耶?”
    并非皇姐神经过敏,实在是‘藩王无诏入京’这举动太招忌讳!
    朝廷公卿一旦知晓,绝无漠视容忍之理。认真追究起来,哪怕上有大汉皇太后保驾护航,梁王刘武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阿母,儿不敢虚言。”王主姱松口气,马上事无巨细报告当天发生的种种:“其日,王主嬿之少子,梁军校尉周德……”
    随着侄女兼长媳的叙述,馆陶长公主的脸色渐渐趋缓;可等听到‘另一个侄女刘婉私奔来京,并且已经未婚怀孕了’这一爆炸性消息时,再度绷紧。
    “阿婉,阿……婉??”皇姐咬牙切齿,不断用右拳击打左掌心:“李氏……李氏!李氏失职,辜负圣恩!”
    “然也。阿母,李氏素有‘色’而……无德。”王主姱完全同意姑母对继母的看法。确切地讲,刘姱王主从不认为李王后有资格入主梁王宫。
    “阿姱,阿姱,吾错矣!”长公主瞅着侄女,颇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问青红皂白地给脸色,没想到却是错怪了好人。
    “阿母无错。未及时明言,乃……姱之过,姱之过也。”刘姱连连忙忙出言阻止——她想要的可不是来自长辈的道歉,尤其是姑姑兼婆母的。
    听到这话,刘嫖皇姐越发觉得过意不去了;
    又问了问将刘婉安置在何处,待弄清楚所有的后续安排后,顿时对梁王主刘姱更加刮目相看。
    “如此……大善,大善!”
    执过侄女的手,馆陶长公主爱怜地轻拍,唏嘘不已:“阿姱,阿姱!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果有汝母之风。元后……得子如是,当瞑目矣!”
    王主姱垂头避开姑母赞赏的目光,虚虚地笑;脸上升起抹红晕,似羞似窘:‘哪那么些有的没的呀?不过是不愿刘婉占用自己的陪嫁别院;恰好堂邑旧宅空着,也够僻静,就让那对小情人住进去咯!至于各种物资各种照顾,反正不是又花我的钱……’
    夸奖完儿媳妇,长公主马上眉头深锁,泛起了难:“唉!嬿之少子,嬿之少子……”
    ‘哼!若不是碍于王主嬿是阿娇师傅这层关系,哪需要费这个事?派禁军砍了就是!’ 刘姱心有不甘地琢磨着——其实,她倒是蛮希望看看当刘婉见情人死于父亲刀下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从小居住的梁王宫并不比长安汉皇宫简单多少,刘姱王主自然清楚大汉帝国统治阶层的思维模式;于是主动地献计献策:刘婉私奔,依父王的性格绝不肯善罢甘休;弄不好真能扔下封国‘无诏入京’。
    左右瞒不过去,于其到时手忙脚乱让某些大臣抓了把柄,不如现在就皇帝大伯说开,商议个对策,好解决问题啊!’
    ‘确实必须和大弟通通气!’皇姐默默地颔首。
    思量片刻,长公主幽幽叹息,嘱咐侄女儿不能急。‘未婚先孕’这类丑闻,于汉宫委实太敏感了!这不单是关乎梁王一家,而是攸关整个皇室的尊严和体面!
    ——连她都不能确定皇帝弟弟的反应。所以,得等机会。
    转瞬,馆陶长公主收敛了笑容,严正地警告侄女:“阿姱,阿婉之私情,切切不可外传。有违者……家法不容!”
    王主姱倒吸口冷气,没奈何收起所有的小心思,呐呐地应承下来。
    可是,什么时候才算‘合适’呢?
    一想到很可能出现的‘大臣群起攻击梁王,天子为难,母后震怒’混乱局面,长公主脑仁都疼了。
    思忖来,思忖去;
    门上轻扣声,一下紧接着一下……
    被搅乱了思路,馆陶长公主大不耐烦地看向拉门。
    刘姱王主看看姑母,走过去开门:“何事?”
    三分之一门距内,露出女子谦逊的面容。宫娥毕恭毕敬地向皇姐禀报,宣室殿那边派人来求见长公主。
    “宣室殿?”听见提及帝国第一殿,长公主朝侄女点点头。
    拉门完全敞开。
    未央宫的小宦官毛四站在门框外,对着内室一躬到地,笑得谄媚无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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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室殿的东厢,皇帝陛下正与几位重臣会谈。
    作为今天的值班大内官,程子高和另几位高级内官伺立在当朝天子的御座之下,密切注意着帝王和重臣们的需要——时不时令宫人换个饮料,往冰盆里添块冰。
    瞟眼看见熟悉的身影,程内官略一沉吟,踮脚尖悄悄退了出去。
    “毛四,见长公主耶?”程子高职责在身,没时间逗留,就免了所有的啰嗦:“何如?何……如?”
    小宦官张张口,又闭上。
    程内官老大不耐烦,急迫迫追问:“毛……四?”
    “上人,”犹豫好一会儿,毛四这才砸吧砸吧嘴,顶着一脸的古怪说道:“长公主曰,不知其人。”
    “嗯?”程子高一怔,怀疑耳朵幻听了:“何曰?”
    “程内……”低级宦官毛四舒口气,学着馆陶皇姐的语气,字正腔圆地搬原话:“长公主言曰,‘吾不知其人’。”
    “呃?!”
    程内官显然没料到会收到如此答案,一时惊住。
    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转,
    程内官骤然回身,拔腿就往东厢走。
    毛四莫名其妙,急急地追上,脚跟脚地问程子高急匆匆干什么去啊?
    程内官边快走边解释,看时辰,估摸着馆陶翁主午睡该醒了;皇帝休会后,必定会找侄女聊聊天,再共进‘小食’。他得去照看照看点心——翁主贵女挑嘴,万一冷了烫了不自在了,给皇帝皇太后知道,他就颜面无存啦!
    “上人,上人……且慢!”毛四火速给扯住后襟,急问正事怎么办啊——那姓魏的女人,还是和新入宫的良家子安置在一处吗?
    “非也,非也!”
    撇开小兄弟的牵绊,程内官笑容满面地一呲牙:“此女……入‘永巷’。”
    “永巷,永……巷?”
    眼见好哥们比兔子跑得都快的背影,即便肢体不全如宦官毛四,也不禁长叹上一声,为魏美人儿的未来掬出把——同情之泪。

  ☆、第65章 戊申远大志向

东厢中的会议还未落幕;
    耳室内;馆陶翁主的好梦正酣。
    宣室殿书阁,空落落,静也悄悄。
    风从没关紧的门窗溜入,
    吹动画案上幅幅素帛,仿佛平静的湖面上兴出的层层水波。
    小黄门轻轻地踮进来,拿块厚缯小心地擦拭家具的表面;从这件到那件……
    经过画案时,小宦官被案上的画作吸引了。
    长方形的案面中央是一副相当怪异的画,没有山丘;没有河流;没有花木,没有房屋;连个人影子也没有……粗粗细细的墨线和断断续续的线条;勾勒出说不清的形状,既似顽童的涂鸦,也象在演示着什么。
    ‘馆陶翁主画的……究竟是什么啊?’
    小黄门放下抹布,将帛画掀起一角,瞧瞧反面——但是,无论是正看还是反看,怎么都看不明白。
    “放肆!”一生厉呵,如惊雷般炸响。
    小宦官手一抖,本能地缩到地上,还膝行着后退两步;
    等偷眼向上望去,心下顿时就凉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间宫殿中资历最深的吕内官!
    “吾儿……”吕内官向后唤一声:
    一名瘦长身材的白净脸内侍走到吕内官身后,躬身道:“义父,儿在。”
    “取绸来……”吕内官吩咐。
    年轻宦官瞧瞧画案,默默从袖管中抽出卷红绸,交到吕内手里:“义父……”
    惊异于义子的速度,吕内官打开丝绸看看,缓缓点头:“庞林,不错,不错!”
    “不敢当义父夸奖。”庞林表现得非常谦虚。
    吕内官没再废话,张开整副绸子走过去;
    在距离画案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就停住脚步,双臂用力一抛。
    如一片红云……
    霎那间,画案上的一切都被红色罩住了——再看不见半点。
    绕过画案,吕内官来到小黄门面前,二话不说当胸就是一脚:“狗獠!大胆!”
    “啊……啊啊!”小宦官惨叫连连,疼得在地上打滚,边滚边哀求着问:“吕内,上人,因何?因何呀?”
    听小黄门问为什么,吕内官怒气更盛,一脚接着一脚地狠踹:“杀才,安敢窥伺机军机?!”
    “军机?小奴未……”还不等小宦官解释完,庞林突然发难,一脚正踢中后脑勺。
    小黄门晕过去了。
    庞内官瞟了瞟画案,低声问老内官:“义父,其上乃……山川地形图?”
    吕内官颔首,随之一脸严肃地告诫义子:“庞林,不可阅之,切记,切记。”
    ‘怪不得,怪不得!’年轻内官俯首受教:“儿……遵命。”
    停一会儿,庞林指指昏在地上的小宦官,问怎么办。
    “见地图者,死!庞林……”吕内官向义子挥挥手,意思要他亲自处理干净。
    “唯,唯唯……”庞林答应一声,揪起小黄门的衣服领,把人象拖死狗一样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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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厢,散会了。
    天子拖着有些疲惫地脚步,慢慢踱回书阁。
    ‘搞不懂,周亚夫和窦婴怎么会那样谈得来?性子明明南辕北辙的两人……’皇帝陛下坐在大书案之后,边观赏庭院中水波粼粼的池塘景色,边在心底里念叨着荒唐可笑:‘可怜陶青陶丞相,都快被挤兑到没插话之余地了。’
    一只蜻蜓飞过,落在池塘水面的一颗莲蓬上。半透明的翼翅,在阳光和水光的照耀反射下,发出淡淡的金光。
    ‘嗯,看样子,我为皇太子挑了两个巨大助力啊!’
    审视池塘中身形轻捷的空中精灵,皇帝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意识到:其实,何止是陶丞相几乎失了说话的余地?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现在若再想与窦婴周亚夫两位重臣唱唱反调,都得事先好生思量思量——在朝会上,‘没人帮腔’特傻特尴尬。
    蜻蜓停在莲蓬上,左歪歪右歪歪,振翅甩腿,一点儿都不安分。
    夏末的莲蓬早结满了莲子,份量不轻。蓬下的莲茎原就勉强支撑着,遇到上面再一闹腾,就有些吃不住了。
    没多久,
    枝弯叶动,
    摇摇欲坠……
    “太子太傅窦婴,周太尉之养女亲女……”天子的眼中,厉色隐隐浮动。
    所有君王都明白储君必须有实力——没党羽的继承人根本无法顺利即位。
    然而,福兮祸所依,‘皇太子的势力横扫朝堂’也绝非在位帝王愿意看到的景象!
    荷茎撑不住,折了;
    碧绿的莲蓬带着满腔的莲子,重重跌落水中。
    蜻蜓在绿蓬入水的最后一刻展开双翼,在水面上飞两圈,观望观望自己的杰作,快快乐乐逃之夭夭。
    ‘惹是生非的家伙!’天子无声地咒骂,抓起案上绿松石做的蟾蜍镇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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