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好点的是我算嫡出。只是,谁会在乎一个商家女是嫡是庶呢?
所以,我更加沉默。
努力多干活,尽可能少说话,对谁都唯唯诺诺,竭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求上进,只愿平安。
派给我的活,永远最多;
分给我的分例,却永远最差。
好处,通常没我的份;麻烦,却绝不会放过我。
我忍,忍,忍……
好在皇宫里提供的食物很不错,上边查的严,从没人敢在伙食上克扣。所以,与家里的日子比较,还是过得下去的。
对生活,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活着,活着,然后有一天,能得到兄长平安的消息。
而如果兄长能娶上妻子,再生下一男半女,让母亲的遗愿得偿……那么,此生此世,我就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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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寂寞的后宫生活,在忙碌和枯燥中一天天过去……
我还算顺利的,除了偶尔被几个刁钻性子的蛮婆无赖找找麻烦外,没太难熬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一个曾和我同房间、现在已高升到王夫人的玉堂舍做事的好心姑娘傅十五娘跑来悄悄告诉我——掖庭令在找我呢!
掖庭令?
或许在贵人眼里,掖庭令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芝麻绿豆官;但对生活在后宫的成千上万的宫女来说,却是能决定生死祸福的可怕人物。
这么个大人物,找我,做什么?
当我怀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掖庭令面前,我甚至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皇宫里消失个宫女,是多么简单普通的事?至于理由嘛——从来不重要。
还好,掖庭令的态度相当和蔼,只是通知我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迁去长乐宫。东宫那边发了函,正式调我过去。
说这些话的时候,掖庭令一直用打量的眼光看我,似乎想在我身上找到某些特殊的——闪光点?
要知道,相比于暗潮永远此起彼伏的未央宫,皇太后的东宫是出了名的简单和安静。对于不想——或条件不够——当天子姬妾的普通宫人而言,长乐宫才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只要认认真真干活,老老实实做人,没人会找你的麻烦。
只是长乐宫有自己的一套人事班子,不需要外来人手。所以,想去的人只能做做白日梦罢了。
可为什么会调我?
掖庭令显然好奇;事实上,我又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那朝思暮想的同胞兄长终于回来了。他知道我进了宫,就拿出一大半家私在长安东城买了座‘长门园’送给馆陶长公主,请长公主对我照应一二。
所以,才有了来自东宫的调令;
所以,才有了我踏进长乐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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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的环境,果然祥和。
尤其我被安排在长乐宫的主殿——长信殿。
当然,人多的地方,特别是人多并等级森严的地方总有斗争。
但相比于我刚刚离开的未央宫,竞争的激烈程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长乐宫内部的人际关系堪称简明,大家各安其分,普普通通的格尽职守,才干特出的受赏赐或受升迁,没多少幺蛾子。
上司虽然严格,新上手也有个熟悉的过程,但工作量比以前轻多了。而且,我升级了,不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底层洒扫宫女,而成了有资格进入主要宫室的宫廷侍女。
做侍女固然比做小宫女的要求高,但凭着在继母手里以及在未央宫掖庭磨练出来的谨慎、耐劳和察言观色,眼前的小困难实在不值一提。
晚上,我睡在自己房间——进宫这些年,第一次拥有了独立的卧房,不用再睡通铺了——的床上想了又想,发现东西两宫这种差异的关键还是在于——上层。
未央宫的上层,太复杂了。
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什么的一堆,都指望着皇帝。天子只有一个,你多了必然我少了。
这下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拉上儿女——如果有的话——和手下,斗呗!
可怜受这些层出不穷是是非非的拖累,不知多少小宫女小宦官被稀里糊涂卷进漩涡,以致没顶。
而窦皇太后这边就完全两样了。
偌大的长乐宫,认真算起来要伺候的只有区区三个——皇太后,长公主,小翁主。这三个之间还是骨肉至亲,感情深厚,利益上是同进退的关系,完全一致啊。于是,连带着下人们的日子也安稳轻省多了。
现时现下,我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娇娇翁主。
从进长信殿的头一天,就有好心的前辈提醒我,在长乐宫做事,不怕办砸了差事,就得罪小翁主。做错事,罚过就算了,还有重新起复的机会。若是惹了阿娇翁主讨厌,就没戏了——长公主对招女儿不痛快的任何事和人都没什么容忍度,赶去洗衣房干粗活是轻的,严重的话,就是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当然,
相应的,如果能获得馆陶翁主阿娇的喜爱,那日子和待遇,肯定是节节高啦!
这方面长信殿有个现成的例子——阿娇翁主面前的首席侍女吴女。一个来自偏远吴地的民女,在汉皇宫里原是最边缘化的人,只因为讨阿娇翁主喜欢,以三级跳的速度从普通宫女成为长乐宫中最有头有脸的女官之一——拥有套房、属下、宫婢、各种优待……还有薪俸和时不时的高额赏赐。
我非常担心,十分十分小心地接近这位皇家贵女。
不敢奢求别的,只希望别厌恶我就行——虽然在长信殿才短短十几天,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回头去当粗使丫头了。
东皇太一保佑,阿娇翁主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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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其他人提起过的一样,
随着与娇娇翁主的亲近,华衣、靓饰、侍婢、赏赐……接踵而来。
到后来,我这么个貌不出众、才不惊人的普通女孩,竟也成了大汉宫廷官僚体系中的一员。
积蓄,越来越多。
每个夜晚,当我抱起钱匣,感受着那日渐沉重的份量时,心里就象灌了蜜一样甜:金子,都是金子耶!阿兄能买得起长安的房产,现在当然不缺钱。但经商生涯是很难讲的;昨天还家福万贯,今天就穷困潦倒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这些金块等积到一定程度了,就托人送回家乡去,多置上些良田,好给阿兄多留条退路!
昊天上帝啊!
我是多么满足于在长乐宫的生活!
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天天持续下去,尽尽心心伺候着皇太后、长公主,小翁主……哪怕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天——不从人愿。
因为,
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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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天子,
‘天之子’也!
是代天,统御天下黎民苍生的人间之神啊!
在他的面前,我是比蝼蚁还要渺小的存在,连仰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至于其他……如果说对于馆陶翁主,我还有努力一把的心思,而‘天之子’,苍天啊,我可是连动一下念头的心都不曾有过!
所以,
当皇帝陛下将手伸向我时,我彻底傻了,脑子一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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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事情如何开始的,
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甚至连其中的过程都迷迷糊糊。
那之后,我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打听,不询问,不惦记……该干什么,干什么。
至于什么御赐,
什么位号,
什么荣华富贵……我什么想都没想过。
我不想改变,一点都不想。
只希望保持原状,将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平平安安地过下去。
只是,
我忘了,
即使做到了若无其事,我又如何防范有心人的‘巧’嘴!?
终于有一天,馆陶长公主知道了。
长公主把我叫到面前核实。
我很想很想否认,但这不现实——只要是事关那位至尊的,又有什么瞒得住?天子陛下的身边,全天十二个时辰什么时候缺过人?
见我承认,馆陶长公主盯着我看了良久。
我永远记得那眼光,
带着些许惊异,些许讥讽,些许怜悯……还有——警惕?
我突然意识到,长公主不打算要我了!
长公主认为我是个外表老实内藏奸诈的两面派,一个处心积虑往上爬的贱人。
我直接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长公主不要赶我走——我的的确确从没想要勾引皇帝陛下啊!
馆陶长公主只是优雅地笑着;
那笑容美极了,也不真实极了,就和她面对未央宫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皇姬皇妾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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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
我没任何理由埋怨馆陶长公主。
馆陶长公主确实待我不薄。
再次踏入掖庭宫时,我的身份已成了大汉后宫内命妇中的一员——封号‘梁七子’。
七子,
虽然不算多高,
但也不低了——七子之下,还有‘少使’‘长使’两级。
此外,馆陶长公主还托掖庭令给我安排了很好的房舍,里面的陈设装潢也是崭新的。
可我这个七子,是多么落寞啊!
和我当时的预测一样,天子陛下再没想起我。
很多故交到访,旁敲侧击地问我能得天幸的诀窍。
除了苦笑,我能回应什么?
宫中从不缺眼明心亮之人,譬如胶东王的母亲王美人,似模似样跑来转一圈,其贵履就再没踏足过我的这方小地儿。而她那位绝对得宠的妹妹王夫人,则根本连面都没露。
在王美人王夫人等真正的宠姬眼中,我就是个笑话吧?!
能在后宫中绵延数年的荣宠,这对王氏姐妹花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而我,
恐怕只有守着这座深宫中的小小院落,在孤寂中默默地等待终老了。
也曾想过给兄长捎个话,诉诉苦——馆陶长公主答应过,有需要的话可以让人带话,当然次数不许多——想了许久,也就罢了。阿兄为我做的已经太多,又何必让他接着担心?就让阿兄以为我在宫中生活得很好吧!
被消极的想法缠绕着,
我连梳妆都懒得打理了——何必白费力气用心妆扮,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看!?
其实,
现在,
在发现天子对我不理不睬后,连那些所谓的‘故交’都不来了。
我的小院,真应了那句——门前冷落,人迹稀。
直到,
有一天,
熟悉的银铃般的笑声在院门前响起……
那是阿娇翁主的笑声。
可是,可是,那怎么可能呢?这里是未央宫的掖庭啊!
我循着声音急匆匆跑出去,就见小翁主抓着天子的大手掌,一边笑着,一边催她的皇帝舅舅快些再快些……
看见我,阿娇翁主欢呼着打招呼:“阿梁,阿梁!”
=癸巳年十月初二,上海苏世居(2013年11月4日,星期一,多云)
昨天去网吧了,但不知怎么回事,总也上传不了。还好今天网络比较正常。
☆、第137章 从长门到上林
御医说;我怀孕了。
我愣在那里。
一开始,直觉地认为是医生误诊了——难道,居然,如我这般平凡的商家女儿,也能有孕育龙种的福气吗?
于是;我傻乎乎地连问两遍:这是真的吗?不会是弄错了吧??
太医对我竟敢质疑他的医术;大大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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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待我实在不薄。
怀孕期间;
我身边一切都被安排地好好的。
孕期很顺利,
生产也很顺利;
甚至连坐月子都没有人打扰——传说中后宫的种种可怕伎俩只停留在传说之中,没一件化为现实。
我的孩子是一位——皇子。
这个孩子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懵懵懂懂。
做母亲的感觉是如此陌生;
以致于每次坐在摇篮前,看着摇篮中的人儿,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小手小脚、贪吃贪睡、没事还会咕噜咕噜吹泡泡的小人,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不对,我不是母亲。
所有皇子们的只有一个母亲,那是椒房殿的女主人中宫薄皇后。
而我这个十月怀胎生下他的女人,只是‘生母’,一个没什么地位、并且可有可无的生母。
的确是——可有可无。
生母对皇家的孩子们是个含混的概念。
宫里的女人,经常被剥夺抚育自己亲生孩子的权力,然后成为传言中一个模糊不清的符号。比如天子同父异母的幼弟梁怀王,就是从一出生起就抱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