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这么多条人命,都要靠你了!”
裴凌南拉着沈括,嘴里想要说同行的话,可是她一点儿武功都没有,去了赵显的身边,也只是多个累赘而已。她流着眼泪,只是紧紧地拉着沈括,这样地用力,好像就能拉住时间,他就不会远走。
“凌南,我总觉得这样叫你,才更显得亲切。”沈括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祥地笑道,“我会把流光毫发无损地送回你的身边,你在姑苏好好地等着。”夕阳浸染着他的轮廓,那温暖而又略显沧桑的眉眼,整齐而又参杂着花白的鬓角,徒添了一抹壮阔。
“快走,快走!”沈括把裴凌南和秦书遥推上马车,裴凌南哭着不肯放开沈括的手,沈括便把马鞭递给秦书遥。玉翩阡和秦书遥同时扬鞭,马车便飞奔出去,裴凌南努力地回头,遥遥地伸出手去,夕阳下的那抹影子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那个总是热热闹闹的沈贺年,那个总是满口小黄书,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饮茶唠嗑的可爱老头,变成了裴凌南满心的痛。
她仰头,寒鸦数点,残阳血色。
花事五十八
姑苏的守城将领是赵显十分信任的人,所以裴凌南他们没费什么功夫,就顺利地进入了姑苏城中。
城中的一座老宅是守将特意安排给他们暂住的地方。
裴大和沈阡陌早就等在门口,巴巴地探着脑袋看。待看到马车,两个人欢呼雀跃地冲上前,一人一口“娘”,喊得格外卖劲儿。
裴凌南跳下马车,把两个孩子一起抱入怀中。只有此刻,她才找到了一点真实,一点价值。
秦书遥和玉翩阡则同老宅里的几个下人,一起把伤员一个个地搬进去。
裴大问,“娘,沈括呢?”
裴凌南心中哀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沈阡陌狠狠踩了裴大一脚,脸上只是露着笑容,“娘,你一定累了吧?我们快进去休息吧。”她拉着裴凌南往府里走,回头狠狠瞪了裴大一眼,裴大一个人在外面抱着脚哀嚎,做什么踩他,他说错话了么?他不经意间侧头,见耶律擎苍正站在马车旁边,显露出一脸的敌意。
“你干嘛?想打架?”裴大挥了挥拳头,耶律擎苍的脸沉下来,上前几步,不过没跟他打架,而是迅速地从他身边擦过去了。
受伤的人各自安排了大夫诊治,其余的人伤势都还好,南宫碧云比较凶险些。楚荆河命最好,还有秦书遥专门照顾。不过他显然很不享受这种特殊待遇,每每有人从他房门前经过,都要听到如下的抱怨,“老子要吃肉,吃肉!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别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
“你怎么又来了?你很闲吗?”
“喂,女人,这个府里除了你,别的下人都死光了是不是?”
秦书遥一如既往地跟他斗嘴,只不过两个人吵着吵着,都会突然安静下来。毕竟现在国难当头,前路未知,这样还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的日子,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楚荆河问,“凌南怎么样了?”
“不好,一直没怎么说话。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她知道沈家父子死之后,意志消沉的日子了。”
“我呸,你会不会说话?”楚荆河皱眉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纱布,“出去出去,你个乌鸦嘴。”
秦书遥被他推着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荆河,我是说如果,崇光皇帝不能死里逃生,南朝换了皇帝,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我现在很担心我哥和丞相他们。”
楚荆河愣了一下,看向秦书遥柔弱的背影,然后换了轻快的口气,“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你以为阮吟霄是吃软饭的?新政是搞来玩的?崔不惑李元通他们再怎么了不起,最多也只能弄走一半的兵马!南朝说北上就能北上吗?赵康这是谋权篡位,民心根本不支持他!”
“大家都会平安的吧。”秦书遥小声说了一句,就出门去了。
“爷爷的。”楚荆河把手里的纱布丢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他本来觉得事态没有太严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被这个死女人一说,他心情怎么就忽然沉重了呢?
老宅有座佛堂,裴凌南发现了以后,就一直跪在观音像前面,手拿念珠祈福。她嘴里翻来覆去的就两句话,希望所有人都好起来,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地回来。一天过去了,越香凌并没有如约来到姑苏,赵显那边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娘。”沈阡陌走进佛堂,站在裴凌南的身边。
裴凌南睁开眼睛,扭过头看她,“阡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阡陌跪在裴凌南身边的蒲团上,虔诚地向菩萨拜了一下,“裴大在发疯,我就来陪娘了。娘啊,你知道双双在哪儿吗?”
“我一直没见过她。你刚刚说光儿怎么了?”
“他突然说要抄心经,又要抄劝世贤言,又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在桌子上涂涂画画。反正他现在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弄得我心烦。”沈阡陌淡定地握住裴凌南的手,从容地说,“娘,你不要太担心了,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可是阡陌……你鞋子穿错了。”裴凌南不忍心地说,“耳环也不是一套。”
沈阡陌惊讶地低头,发现自己左边鞋子是红的,右边鞋子是紫的,又伸手摸了摸耳环,一个圆的,一个方的。她顿时有些窘迫,匆匆地起身出去了。心烦意乱之下,果然频频出错,还被自己的亲娘撞破了。
裴凌南摇了摇头,继续祈福。
耶律齐在寝宫中走来走去,少年皇帝多少因为阅历的原因,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忧心不已。总管郭承恩跟在他的身后,走走停停,待耶律齐一个转身,刚好跟他撞了个正着。
“郭承恩,你干什么呢!”
“皇上息怒。老奴只是想提醒您该用午膳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火烧眉毛了!”耶律齐烦躁地坐回龙椅,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随手一翻,顿时就恼怒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国家的粮食白养了他们!”
郭承恩连忙跪在地上,“皇上请息怒!犯不着跟这些人生气。”
耶律齐瞪了他一眼,脸色放缓,“丞相呢?”
“一直在和秦参政商量对策,几天没合眼了。”
“走,我们看看去。”
耶律齐移驾到阮吟霄办公的地方,停在门口的时候,郭承恩刚要高声喊一句“皇上驾到”,耶律齐听到里面安静,就挥手阻止了郭承恩。他独自一人跨入屋内,发现秦立仁躺在榻上,阮吟霄伏在案上,别的官员也是七七八八地横躺着,坐伏着,案上的烛火都没有熄。
耶律齐走到阮吟霄的身旁,拿起他面前的一份奏折模样的东西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又放回原地,只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轻轻地披在了阮吟霄的身上。他不发一言,又轻手轻脚地出去,还吩咐随行的侍从一律不准弄出声音。待走了老远,郭承恩才说,“皇上,看来大人们都累得不轻。”
“是啊,朕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朕无能,才让丞相操劳至此。郭承恩,你去把烟云十六州的地图弄来,顺便把那一带守将的名单拿给朕过目。”
阮吟霄梦见了一个场景,他深夜经过府库,见里面灯还亮着,就进去看了看。
裴凌南伏在案上打瞌睡,她面前摊开着很多本书,显然是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他走过去,看到一张白纸被她压在身子底下,只在最右边写了几个字。他这才想起来,这是她写了很多天都没有写好的那份文书。
他本来要回家了,这下在她身边坐下来,拿过她桌子上放着的那几本书翻看了一下,随即摇头。要点都没掌握到,书都选得不对,哪里能写出好的文书来?他皱眉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女孩子,论起天赋,她真的是有点差强人意,他当初会把她弄进吏部,完完全全是看中了她眼睛里的那股斗志。
不过人无完人,他不能太苛求了。
他起身,把她选的书放入书架内,又为她挑了几本,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坐下来给她列要点。
刘无庸走进府库的时候,他刚好把要点写完,揉皱了,随手塞进了其中的一本书内。弄成好像是以前借阅的人无意中留下的一点痕迹。
刘无庸笑道,“哦,你作弊!”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别说我来过。她越觉得我可恶,才越能把事情办好。这就是她的脾气。”
刘无庸叹道,“你看不出来她喜http://。345wx。欢你么?这么拼命努力,只是为了更靠近你一些。”
他苦笑,“老爹,你还不知道我么?南人身北人坑,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哪能顾什么儿女私情?何况我现在……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给她找个好婆家。”
“我就怕你到时候后悔!”
“不会的。”
梦到这里醒过来,阮吟霄自嘲地笑了笑,一低头,却发现身上的黄色披风,看来是皇帝来过了。一屋子的人都在昏睡,几个通宵下来,大家都有些体力不支。他走到秦立仁的面前,轻轻取走一本书,从书中掉落下一片银杏叶子来。他俯身捡起,不禁望着窗外怅惘。
希望他当初写给翁照帆的书信有用,希望赵显足够聪明……希望她一切都好。
等待是漫长而又锥心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牵挂之人,担忧之事,所以这座前朝的老宅呈现出了比没人住时还要浓重的压抑之感。楚荆河和铁蛋儿的身体都渐渐好转,伤口也在愈合,南宫碧云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情况也已经趋于稳定。
裴凌南每天去佛堂,去完佛堂便是等在门口,一直到掌灯时分。玉翩阡婉转直接地劝了几次,她都不听。
“小玉啊,过来过来!”裴大招手,玉翩阡从门口退回来,蹲到他面前,“怎么啦?”
“为什么我爹那里还没有消息啊?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什么陵都应该拜完了吧。”
玉翩阡也觉得奇http://。345wx。怪,但这种担忧总不该让一个孩子知道,“也许只是耽搁了些时间,正在往这儿来。”
裴大皱着眉头,一双与沈流光极相似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门口。
玉翩阡摸了摸裴大的头,心里清楚,就算皇帝能够脱身,赵康也会赶尽杀绝地追来姑苏城。到时又将是个什么局面?
花事五十九
某个黄昏,南宫碧云醒了过来,正在给她擦身子的老妈妈吓了一跳,随即扔了布,冲向门口。
南宫碧云用手肘撑起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还没等她坐起来,裴凌南进来了。
她们两个人安静地对望着。对方不是朋友,不是敌人,甚至不是对手。也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裴凌南不知道,当那个黑衣人一脚踹向南宫碧云的时候,属于她的南柯一梦,是不是就醒了。
“你终于醒了。”裴凌南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南宫碧云无言以对。也许她没有立场再做她的敌人,但她也无法亲口说出那些有可能伤害到耶律璟的话。毕竟那是她长达八年一直仰赖的男人。她低着头,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有些微微发抖。
裴凌南说,“一开始我带你走,确实想要从你嘴巴里面套出一些东西来。或者把你当成人质,向耶律璟谈些条件。可是那天在破庙里面,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错了,我错在同样身为女人,母亲,却罔顾你的立场。所以你放心,你安全了,自由了,随时可以离开。”
南宫碧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么多的精力抓我,就这么轻易地放掉?我高估了你,裴凌南。你的男人也高估了你。”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裴凌南的痛楚,她站起来,大声道,“你是高估了我,你们都高估了我!现在对于我来说,整个大局,比不上一个人的生死。他若是回不来,我情愿生灵涂炭,天下苍生都给他陪葬!”
南宫碧云愣了一下,喃喃地问,“我昏迷了多少天了?”
裴凌南转过身去,语气渐渐低沉,“十天。”
“难道他们得逞了?我听他说,要用火药……”
裴凌南奔出房门,再也不想听南宫碧云后面未说出口的话。越香凌走的时候,沈括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把每天滋生出来的担心,害怕,都强压在心底,如今压了厚厚的一层,终于因为南宫碧云的话而反弹起来,满满地堵住了她的心。她不敢去想那个结果,甚至从来不敢试问自己,会怎样。
她跑到老宅的门口,趴在老旧的围墙上哭泣。她想要伪装,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