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无庸摆了摆手,“那会儿和这会儿大不一样,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我只是个小吏。”
阮吟霄摇了摇头,忽然掩着嘴,咳嗽了几声。刘无庸忙问,“怎么了?可是染了风寒?”
“不碍事,熬了几个通宵,嗓子有些干哑。”
裴凌南听了他们的谈话,微微探出头去,发现阮吟霄的两颊有些病态的潮红,整个人好像也怏怏的,没有什么精神。她很清楚,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休息,他的身上,只有拼命这两个字。
“老爹,快过来坐,我给你带了你最喜http://。345wx。欢喝的花雕,我们爷俩好好地喝一杯。”阮吟霄说着,向窗边走去,离开了裴凌南的视线。
刘无庸猛给裴凌南使眼色,被裴凌南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才乖乖地走开。
裴凌南想趁机溜走,便一直贴着墙走到门边,忽听到阮吟霄说,“前两天拜托老爹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你问我有没有阻止亲王娶亲的先例那件事?哦,查了,卷宗上没有相关得记载。按理来说,亲王娶妻纳妾生子是皇室的喜事,不会有人阻止的。你要阻止谁娶亲,宁王吗?”
裴凌南猛地停住,宁……王?可阮吟霄为什么……
阮吟霄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在这时,他瞥到门边的书架,有一角官服露了出来。他对那身官服非http://。常熟悉,自然知道所藏何人,便改口道,“是。宁王已经用联姻这个方式,和兵部尚书,礼部侍郎,老太师都攀上了关系,我不想他的势力变得更大。”
听了他的话,裴凌南苦笑了一下,从门口溜走了。
她怎么还是那么傻?为什么还会觉得他是为了自己着想?在他的眼里,权力,地位,身份比什么都重要。自己,根本微不足道。
花事三
兰台的大火查不到任何线索,只以意外结案。倒是离兰台有一段距离的府库,在失火的那夜,丢了几本绝版的书籍。
但对于整个朝廷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众人也就渐渐地淡忘了。
这一日,阳光明媚,裴凌南忙完手头的公务,刚喘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林素琴走进来。
林素琴走到她面前说,“裴大人,太后急召你到永福宫去。”
裴凌南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这些日子,失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几乎把太后赐婚的那件事情丢到脑后去了。今日林素琴特意到御史台来找她,肯定与那件事有关。
“裴大人?”林素琴又叫了一声,裴凌南问,“能否告知,太后找我何事?”
林素琴淡淡地笑了一下,“一件好事。”
裴凌南只能随着林素琴往永福宫走。一路上,她想了许多的托辞。可是太后赐婚,如果不遵从,便是死罪。宁王已经娶了三房妻妾,宁王府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太后这一招,堪称一箭双雕。
永福宫的大殿中燃着清新淡雅的琴女香。承天太后楚玥端坐在凤椅上,威仪无限。她的脸,姣好光洁,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承天太后如今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者,总揽军政大权,百官无一不服。
裴凌南颔首走到楚玥的面前,恭敬地跪下来,“下官裴凌南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玥的声音,威严中带着几分亲切,“裴御史来了。”她微微地看向一旁,裴凌南这才注意到,边上还跪着一个人,竟然是多日未见的沈流光。楚玥接着问,“裴御史,沈编修说你们已经有了婚约,可否属实?哀家从未听你们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裴凌南微怔,看了沈流光一眼。他低垂着头,看不见任何表情。
裴凌南若答是,太后一定会顺水推舟把她嫁给沈流光,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可她若答不是,沈流光便犯了欺君大罪,太后还是会把她嫁给宁王,这是她万万承受不了的。正左右为难之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素琴忙向门口处蹲身行礼,“丞相大人。”
裴凌南的身子僵了一下,阮吟霄已经走到她的身边。阮吟霄显然是刚下朝过来,身上穿着齐整的官服。他向楚玥行礼问安,楚玥让他坐下。
阮吟霄坐下之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平日里就见裴大人和沈大人走得近,今天是怎么回事,竟一起跪到永福宫来了?”
楚玥道,“这件事也是巧了。今日哀家让素琴去府库问问上次书籍失窃的事情,素琴就把沈编修带回来了。沈编修跟哀家提起有一桩打小的婚事,希望哀家成全。哀家这才知道,沈编修和裴御史已有婚约。哀家今日刚跟皇上提起,要把裴御史指给宁王,现下看来,倒有些棘手了。丞相,你的意见是……?”
阮吟霄自顾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婚姻大事,还是要看裴御史的意思吧?依臣看,裴御史与沈编修素来交好,又是大学同窗。太后如果能够成全这桩姻缘,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至于宁王……他已经有了三房妻妾,坐享齐人之福,裴御史嫁给他,倒是有些委屈。”
楚玥思忖了一下,看着裴凌南说,“既然如此,下个月有吉日,不如哀家做主,让你和沈编修成亲?”
一旁的沈流光马上伏地谢恩,而裴凌南直愣愣地跪着,心中有一个地方轰然坍塌。
阮吟霄催到,“裴大人?你怎么还不谢恩?”
裴凌南自嘲地笑了一下,玉既碎,但求瓦全。随即伏地谢恩,“谢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从永福宫出来,一路上,沈流光和裴凌南都没有说话。裴凌南心情不好,沈流光则在想事情。
要分别的时候,沈流光碰了碰裴凌南的手臂,“凌南,你没生我的气吧?”
裴凌南摇头,“没有,相反,还要谢谢你这么帮我。”
“我们是好朋友,不说谢这个字。不过凌南,就算成了亲,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瞧你说的。既然成了亲,就是夫妻,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你要对我有信心。”
沈流光的脸有一丝变幻莫测,“当然有信心。你会把厨房烧焦,把沈府弄得鸡犬不宁。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学舍里面偷煮东西吃吗?是谁火烧学舍来着?”
裴凌南扬手要打,“沈流光!”
沈流光摆了摆手,“别恼,别恼,我是开玩笑的。”
裴凌南笑了一下,放下了手,“逗你的。”
“谢大人。”沈流光做了个跪的动作,两个人相视而笑。
告别了沈流光,裴凌南往御史台的方向走。途径鸳鸯湖,见到一个少年慢慢走向湖边,似有轻生之念。
“不要啊!”裴凌南大喊一声,少年受到惊吓,一个趔趄,眼看就要翻入湖中。
裴凌南一把扑过去抱住他,两个人一起在草丛上打了几个滚,方才停下来。
少年本来干净整齐的仪容,这下变得非http://。常狼狈。
他着恼地看着裴凌南,“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想死?”
“谁想死了?!要不是你扑过来,我早就抓到那只金色的蜻蜓了!”少年火大地指着空中。
裴凌南愣住,抬头看了看,果然见到浅金色的一个小不点,正扑腾着透明的小翅膀,扬长而去。
她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地看着少年。少年起身拍了拍衣袍,径自跑远了。
裴凌南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身后有些响动,就回过头去看。只见阮吟霄立在矮树丛之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常笑,一旦笑起来,就会让人觉得笑里藏刀,别有深味。裴凌南不喜http://。345wx。欢他的面具。
“丞相,有事吗?”她说得很云淡风轻。
“太后赐婚是天大的荣宠。本相看你,好像不是太开心?”
“那是下官自己的事,不用丞相大人操心!”她没好气地说,“不知丞相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若没有,下官就告辞了。”
阮吟霄不急不缓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今早本相随手从官吏考核的文书中抽出了一份,恰好是裴大人给本相评的。裴大人可还记得自己写过些什么?”
裴凌南抖了一下,开始支吾,“写……写了什么……”
阮吟霄勾了勾嘴角,慢慢地凑到她的耳边,“小南,你的记性真不好。做了坏事,还想不认么?”
裴凌南猛地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手不自觉地在袖中紧握成拳。
阮吟霄讪讪一笑,“眼下有一件要紧事交给你办。皇上已经十岁了,仍然荒废学业,成天只想着玩乐。太后日理万机,无暇顾及,为了此事很是烦恼伤身。你若是能劝皇上收心,辱骂本相一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裴凌南立刻推辞,“下官没有见过皇上。”
阮吟霄打开手中的扇子,慢条斯理地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本相会把这份文书寄放在刑部侍郎那里。三天之后,如果皇上没有去上书房学习……裴大人知道结果会如何。”说完,淡淡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裴凌南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忽然涌过一丝酸楚。他们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花事四
裴凌南正准备出宫,在宫门前恰巧碰到林素琴。其实仔细算起来,林素琴和裴凌南才是真正的同窗。因为太学时,是分为男班和女班授课的。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裴凌南和女班中的同窗相处的并不是很愉快,反倒与男班里的沈流光成了比较好的朋友。
裴凌南上前问道,“素琴,你这是去哪儿?”
林素琴停下来,微微笑道,“哦,太后让我去府库挑书给她看,流光给我推荐了这么多。”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经常这样跑来跑去,习惯了。”林素琴点了下头,就抱着书走了。
裴凌南有些悻悻的。从前在太学的时候,女班的同窗就不爱跟她说话,林素琴算是少数几个对她还算客气礼貌的人。更为巧合的是,林素琴与沈流光的私交也很不错。那时要是举办什么比赛,他们俩只要一组,肯定就拿第一名。太学里面的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
但如今,她要与金童完婚,好像生生地□了他们之间似的。
裴凌南出了宫,专门挑小巷子走。她独自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没有任何人作伴。
寂寞久了,早已经忘了热闹的感觉。只是过年时,隔壁家的烟火,会让她红了眼眶。无父无母,自小就是孤儿。来上京城读书的路上,一直照顾她的姥姥又病逝了。就因为这样,那个时候,给了她温暖的阮吟霄,才会让她这么念念不忘吧。
她走过巷子里一间破陋的小屋,看到几个身着补丁的孩子蹲在里面哭。她好奇地进去询问,才知道,原来一直在这里教书的老夫子病逝了。这些穷孩子交不起学堂里的学费,从此没有书读了。
裴凌南心中难过,刚想安慰这些孩子几句,谁料一个少年在门口说,“别哭了!读书有什么用?”
她诧异地看去,见是刚刚在宫中遇到的小小少年。她身边的几个小孩受了惊吓,愣怔一瞬,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裴凌南无奈地看了少年一眼,“你别这么凶好不好?对我也就算了,他们的年纪比你还要小。”
少年走进小破屋来,眉宇间尽是倨傲,“百无一用是书生,懂不懂?”
裴凌南气结,却又不知道怎么出口反驳,正危难之际,听到门口有人说,“非也非也。”接着,沈流光就迈步进来了。
裴凌南看到他,松了口气,“流光!快来帮忙!”
沈流光点头,走到哭泣的孩子们身边蹲下,轻声地安抚他们。平心而论,沈流光是非http://。常普通的男人。既没有出众的相貌,也没有显赫的权势。但他的笑容很温暖,眉目之间总能传递出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你为什么反驳……我?”少年瞪着沈流光。
沈流光疑惑地问,“你是……?”
少年说,“我姓叶。”
沈流光见礼,“叶小公子,在下沈流光。适才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觉得小公子心中似乎有什么难平之事。”
少年冷哼了一声,“别以为你能看懂我。”
裴凌南对少年的无礼很无奈,转而说道,“流光,这些孩子的先生过世了,我看他们很可怜,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我的俸禄微薄,恐怕供不起这么多个孩子上学,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沈流光温柔地摸了摸一个女孩子的头,“反正我清闲,我来教他们好了。”
裴凌南欣喜,“真的?你肯教?太好了!孩子们,快谢谢哥哥!”
孩子们欢喜地围到沈流光的身边,整齐大声地说,“谢谢哥哥!”
沈流光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谢,我很高兴能够教你们。读书识字,未必会给你们带来财富和权利,却能给你们带来可贵的心胸和远见。你们有梦想吗?”
其中一个很壮的小男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