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天煞的王八羔子!被我查出来是谁,一定剥他皮,吃他肉!”沈贺年一边摔东西,一边骂骂咧咧,“光天化日殴打朝廷命官,他们还要不要命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楚荆河在一旁坐着,深怕自己被这发狂的老头砸中,便想着要不先告辞,改日再来看裴凌南。
这时,沈流光送大夫出来,大夫愧疚地拍了拍沈流光的肩膀,“我尽力了。但孩子还会再有的,不要太难过了,也叫夫人放宽心。”
沈流光点头,“谢谢你了,大夫,稍后我会让下人去拿药。”
听了这一番对话,沈贺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放空,“没了?没了!”他大吼一声,就要冲出去,楚荆河吓了一大跳,连忙拉住他,“沈老爷,你冷静一点!”
“我要怎么冷静!我活生生的大孙子就这样被人打死了!我要找他们报仇去!”
“爹,你别闹了!”沈流光走进大堂来,对楚荆河拜了一拜,“楚大人,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不然凌南还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只是此时,沈某有些家事要处理,改日再登门道谢。”
人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楚荆河连忙说,“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请沈大人和沈老爷放宽心。”
沈流光让双双把楚荆河送出去,自己则在大堂里坐下来。他的目光深沉,换了一副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表情。沈贺年有些怕,弱弱地叫,“流光?”
“你是不是把我平日里喝的药偷偷换掉了!”
“我……”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现在局势发生变化,前途未定,我不能有所牵挂!”
“可是,你已经成亲了,你们感情也很好。”沈贺年低着头,小声说。
沈流光皱眉,“我会待她如同我的妻子。但是我并没有说,她可以拥有我的孩子。那天要不是着了刘无庸的道,喝醉了酒,我也不会……”
“既然你不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沈贺年默默地转身。
这时,沈流光又说,“你帮我把那几个人找出来,我亲自收拾他们。”
花事十九
裴凌南觉得身上到处都疼,她睁开眼睛,看到沈流光正静静地坐在床边。
她像感知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询问地看向沈流光,沈流光确黯淡地摇了摇头。
裴凌南强打精神笑了笑,马上又翻身背对着沈流光。虽然她未曾期许过这个生命,但是它来了,在她没有察觉到时候,又被人为地夺走了。她想要留下它,却是在失去它之后。
“凌南……”沈流光按住裴凌南的肩膀,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沉甸甸的难过和惋惜。
“对不起,是我的错。”裴凌南咬住被子的一角,哽咽着说,“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不够格做一个母亲……”她再也忍不住,起身扑进沈流光的怀里,放声大哭出来。
沈流光有些无措,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凌南,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我……”裴凌南扬起满是泪的脸看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做娘了。在知道有它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得到它。可是知道有它存在以后,就想要把它生下来,和你一起,看着它平平安安地长大……流光,对不起,你一定跟我一样难过,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对不起……”她又痛哭起来。
沈流光看她那么难过,情不自禁地抱紧她,“傻姑娘,我怎么会怪你?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我保证。”
裴凌南点了点头,哭声渐渐低下去了。
“先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嗯?”沈流光把裴凌南放躺在床上,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睡着了也不能走。”裴凌南握着他的手。
“恩,不走,一直陪着你。”
沈贺年在门口捂着嘴笑,他偷偷地为两个人关好门,又轻声地把刚刚沈流光在大堂上的话重复了一遍。哼,装什么装,害他老人家真的以为他不想要孩子了呢。他从小就聪明绝顶,药被换掉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恐怕是早知道了却默认吧。无论如何,这是个好的开始,沈贺年高兴地想。
裴凌南被打的事情,迅速地传遍了整个上京城,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平民百姓都高度关注。太后下令彻查此事,并着刑部一定要把行凶的那几个人找出来,而皇帝则下旨恩赐了许多东西。
皇帝和太后的态度一向是朝堂的风向标。朝廷的大小官吏们纷纷登门拜访,几乎要把沈府的门槛踩破。沈流光怕打扰裴凌南修养,尽量都挡回去,实在挡不回去的,只好自己应付着。但朝廷的官员那么多,他渐渐有些疲于应付了。
与此相反,沈贺年一向是个喜http://。345wx。欢热闹的老头,一见到人前仆后继地来拜访,就极度兴奋。今天拉着这个大人讨论小黄书,明天拉着那个大人说自己有个侄女如花似玉云云。久而久之,大人们因为沈老头的过度热情,斟酌着不敢上门了。
这天,沈贺年和沈流光正在大堂说话,双双丢了魂似地跑进来,“来,来了!”
沈贺年瞪她,“你这女娃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来了什么来了?话也不说清楚。”
双双指着门外,“越……越!”
她话音刚落,两个人已经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一个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身段婀娜,大致能猜出是谁。
沈流光和沈贺年齐齐站了起来,双双则把大堂上所有的闲杂人等都带下去了。
越香凌看见站在大堂上的沈贺年,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转向了沈流光,看了许久,久到好像这十年的时光只在这一眼里面过完了。随后,他恭敬地上前,撩起下摆,郑重地跪了下去,“臣越香凌,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个一直跟在越香凌身边的人叹了一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秀美宛如女子般的脸,“臣玉翩阡,也见过陛下。陛下,没想到,您真的还活着。”
沈流光先是微往后退了一步,本想出口否认,又听越香凌说,“十年前,臣无力保护您,十年后,请您千万要相信臣的一片忠心。臣已经收到了您让裴大人传出的讯息,所以臣冒昧来了。”
沈流光杵在原地,不说话。沈贺年长叹了一声道,“陛下,既然越大人和玉官都认出您来了,就不要再否认。您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他转向越香凌和玉翩阡,“两位大人,你们说的没错,这位就是崇光皇帝陛下。”
越香凌对沈贺年抱拳道,“沈括将军,我代表所有南朝的旧臣感谢您十年忠心护主。若是没有您,陛下恐怕……”
沈贺年抹了一把老泪,对着天空一拜,“是先皇在天之灵,保佑皇上健康。当年老臣在先皇的病榻前立誓要保护皇上,不让那些羽翼丰满的王爷抢夺皇位。是老臣失职,让皇位最终落入了大王爷的手中,而皇上的脸也……”他一脸的心痛和惋惜。
越香凌一惊,“皇上的脸……?”
“当年摔下悬崖的时候,老臣虽誓死保护,但脸还是毁了……”沈贺年愧疚地说。
越香凌和玉翩阡相视一惊,而后痛心地看着沈流光。当年赵显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已经美得惊天动地,举国震动。无数诗词赞扬其灵动出尘,无数画师想要画出其精髓,但据传,只得其真容的五六分。因为他是仁德陛下最小的儿子,深得仁德陛下的喜http://。345wx。欢,轻易不予示人,所以只有几个亲信大臣见过崇光陛下的脸。
几个大臣见过之后,无一不叹,惊为天人。
沈流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终于开口,“那只是副皮囊而已,不要太在意了。”他拍了拍沈贺年的肩膀,“你为了救我,失去一半的功力。我的脸,也算值了。”
越香凌和玉翩阡又是一惊,纷纷看向沈贺年,眼中流露出敬佩,惋惜还有各种情绪。沈括骠骑大将军的武功究竟有多好,南朝上下一直议论纷纷。有的说他以一敌千都很轻松,有的说他赤手空拳打死几头狮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有的说他九条命,有的说他金刚不坏之身,总之有各种各样的流言。
越香凌道,“陛下,当今皇上已经病入膏肓,而太子无才无德,举国上下一片反对之声。皇上他……也有悔意,这些年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您的下落,想要把皇位……还给您。虽然您当年只有十二岁,但我们仍然没有忘记您的治国之才和能力。”
沈流光淡淡地笑了一下,“这皇位,是皇兄他想拿走就拿走,想还就能还的吗?”
“请您一定要回南朝主持大局!”越香凌叩头,凝重地说,“如今北朝正在大肆操练军队,对我朝的领土虎视眈眈,臣虽不齿女人主政,但是承天太后的军事政治才能有目共睹。若是我朝现在的太子登基,只会让飘摇积贫的江山更岌岌可危!陛下,在这个时候,请您一定要以国家为重!”
玉翩阡看到越香凌叩头了,只好也磕了个头,懒洋洋地说,“陛下,政治的事情,小臣没有小越懂得多,不过这次来北朝,见识了一番,才知道以前觉得北朝人野蛮无知的想法很可笑。”他姣好的面容上,像染了一层淡淡的苹果红,“不说别的大臣,就说您的……夫人,就很让人开眼。”
沈贺年一口气没缓过来,狠狠地咳嗽了一声,沈流光的表情也不自在起来。这个玉翩阡,以前本来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伶人,后来因为长得好看,歌舞出众,就被好色的仁德陛下养在宫中训练乐官。虽然只是个乐官,在南朝上下却很受宠。
是以他说话一向不拐弯抹角,直接得很。
“你们先起来,不要跪着说话。虽然这里被沈括严密地保护着,但毕竟是北朝的地盘。”沈流光伸手,越香凌和玉翩阡便站了起来。沈流光请他们坐,换了轻松的口气,“我现在名字叫沈流光,以后你们叫我的名字就可以。至于皇兄和越大人所说的事情,容我考虑。”
沈贺年抢先开口道,“陛下!且不说那皇位本来就是您的,如今北朝是怎么样的光景,您心里最清楚。您又一门心思帮着小皇帝和宁王对抗,北朝只会越来越强!”
“陛下在帮北朝的皇帝?”越香凌问。
沈贺年点头,“可不是,那本来是个顽劣的孩童,连宫里的太傅都拿他没办法。可他偏偏和陛下很投缘,非http://。常听陛下的话,陛下把他教的越来越好,除了读书,还暗地里向他透露哪些大臣可以依靠。”
玉翩阡一拍手,“原来如此!以前一直听说小皇帝和阮吟霄的关系并不好,可这次阮吟霄出事,小皇帝却很关心,一门心思地想把他救出来。想必是陛下您动的手脚!”
沈流光不置可否。
越香凌沉思了一下说,“阮吟霄确实是个人物。当年阮大人为了掩护翁大人,被俘虏到北朝,为了活下去,历经坎坷。这样的情况下,阮吟霄却一步步握住了北朝政治的命脉。听说,北朝的先皇临终前,还把小皇帝托付给了他。”
沈流光叹息一声,“当年我也有沈括和你们,但我没有一个像阮吟霄一样的大臣,也没有承天太后那样的母亲。耶律齐与我当年一样,都是十二岁。看到他,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我被逼得跳入悬崖,不想他的下场和我一样。”
几人一片唏嘘,提起当年,心中各自都有遗憾。
这时,双双又匆匆地跑了过来,“老爷,少爷,少夫人醒了,正往这边来!”
沈流光连忙站起来,走出去迎接。裴凌南的身体还很虚弱,脸上被打的淤青也没有消掉。她看到沈流光走过来,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越大人上次帮了忙,我也没好好谢谢他,听说他来了,就想来看看。”
沈流光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想见他,改天也可以,何必急在一时。”
裴凌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其实是躺的久了,想要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大堂。玉翩阡正把人皮面具费力地贴回脸上,他贴的有些歪了,越香凌就帮他忙。可是在裴凌南这个角度看过去,越香凌好像正在抚摸玉翩阡的脸。
裴凌南下意识地抓住沈流光的手臂,低声说,“流光,我上次去驿站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这个越大人好像好男色……你看,他在别人家还堂而皇之地带着男宠。”
沈流光看着那边有点慌乱的两个人,轻轻地笑了,“也许他们只是感情比较好而已。”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当时的流言也很多。
“才不是呢!”裴凌南对沈流光耳语道,“我看到那个男人大清早地从越大人的房里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