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楚怔然看着画眉,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何滋味:“是个好办法,然而――”
画眉推了他一把:“别然而了,我现在怎么也是诚王王妃,在宫里也能搭上句话。内务府总管是姓季吧,上次他来王府送东西时,我给了不薄赏赐,他再三请我往后有什么需要示下就直说。哈,我有够厚脸皮,可不拿这个当客气话。楚楚,我会想办法同季总管打声招呼,请他答应直接收衣。但是楚楚,毕竟是咱们有错在先,也不能不承担一点儿损失,那笔付给京华制衣加工费,就由你来承担好了。”
“……好,眉眉。”
画眉松了口气,笑盈盈地看着他,“事情解决了,你就别再灰着一张脸了。”正说着,画眉听见院门被吱哑推开,循声往门边看去。
无言(一)
流苏反手关了院门,疾步冲过来,一看见秦暮楚,不免一愣:“秦少爷,你还在啊?”
秦暮楚蹙眉看着流苏通红脸:“流苏,你急成这样做什么?冒冒失失怎么服侍你家小姐?还有,你们总管训什么话了?”
画眉奇怪地看着秦暮楚:“楚楚,你问这个干吗?”
“眉眉,别打岔。我问你话呢,流苏。”
流苏咬了咬唇,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话。画眉看着秦暮楚一脸坚持,轻声叹气:“出了什么事,说吧,流苏儿。”
流苏脸是被气红,说话都有点哽了:“王妃,王爷他……怎么可以这样?”
秦暮楚双眉渐紧,转头看了画眉一眼,站起身:“流苏,你同我出去说。”
画眉扯了扯秦暮楚袖子,平静地说:“流苏,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楚楚你坐下。”
流苏红着眼圈:“王爷今天一身是水,抱了个同样浑身湿透人回府,我还以为是谁呢,方才在议事堂等李总管和陈墨时候,我听大家议论才知道,原来竟是那穆一净。这府里谁不知道穆一净之前同王爷好了十几年,王爷这么抱着她回来,下人们里面说什么都有。我听有些人说得难听,忍不住上前喝止她们,她们倒是不敢再说了,可是……可是李总管和陈墨进来,那一通话撂下来……真是往我脸上打。”
画眉藏在袖中手悄然握紧:“你倒是说说看,什么话就是往你脸上打了?”
“我才骂那些人不要造谣生事,陈墨接下来就说,有些事不瞒府里人,穆小姐身体不适,暂在府中小住,命下人们注意着些,别有了什么闪失。哼,哪里是不瞒,根本是瞒不住才会这样大庭广众地说。这样一个大活人抱回来,谁没眼睛看啊。陈墨还说……”
流苏偷眼一看,见画眉脸色还算平静,才敢往下继续:“说穆小姐现在府里事情,谁也不许往外传。若查出谁走漏了消息,后果便请自负。”她担心地推了推画眉胳膊,“王妃,你给点反应啊,你这样……我害怕。”
画眉没反应,秦暮楚倒是震惊得无法言语了。
画眉笑了笑:“流苏儿,你要我给你什么反应?惊讶吗?我还知道更值得人惊讶事情。”
流苏愣了:“啊,什么?”
画眉虚着眼看前方:“穆一净怀孕了,这值不值得你们惊讶?”
流苏和秦暮楚都惊呆了。
足足半刻钟后,石化二人才回过神来。秦暮楚脸色铁青,一把扣住画眉手:“眉眉,出了这样大事情,我方才问你,你为何不说?”
“你让我说什么啊,楚楚。对了,你不是疑惑王爷那会儿去追谁了吗?就是穆一净。”画眉干笑两声,“我就是有点好奇,他追着追着,怎么会追到水里去了?”
流苏忧心忡忡地看着画眉:“王妃,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担心画眉受刺激过重,有点傻了。
秦暮楚定定看了画眉两眼,站起身来:“流苏,带我去见你们王爷。”
画眉急忙起身拉住秦暮楚:“楚楚,你干吗?”
秦暮楚冷笑:“眉眉,我一向尊称他一声王爷,也不过是看在你面上。以秦、画两家家业势力,在这京城当中,我秦暮楚压根犯不着敬谁、拜谁。如今初云做出这种事情,若按了我自己想法,我现在就会回把你带回家。”他顿了一下,“但如今你已嫁进王府,又有了身孕,我也没法依着自己性子来。我只告诉你,眉眉,若不问到一句准话,我今天就不会出王府门。”
画眉揪着秦暮楚袖子,低下头不说话。
刚回到昭然阁平落吃惊地看着眼前一幕,对画眉行礼,“王妃。”
画眉并不应她,流苏上前两步拉住平落,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人默然退下了。
秦暮楚轻声叹气,反握住画眉手,安顿她复又坐下:“抱歉,眉眉,我嘴上虽还说着,心里却总忘了你已嫁人了,”他声音干涩沙哑,“这些事情,我不该插手。”
秦暮楚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塞进画眉手中:“喝点儿水。”
画眉顺势抓住秦暮楚手:“楚楚,我没有怪你意思。我……”她无助地看着他:“我之前同你说都是真心话。除非王爷亲口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我不会仅凭从别人嘴里听来那些话去揣测什么。”
秦暮楚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方道:“是我急昏头了,眉眉。你放松心情,别胡思乱想。”
“没事楚楚,”画眉勉强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沉香锦事情要加紧时间处理,你别在这儿耽搁了,赶快回去吧。”
秦暮楚拉过画眉,轻轻抱了她一下,又立即放开:“好,我这就回去。记住我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记得有我。”
画眉咬牙逼回眼泪,重重点头:“嗯。”
秦暮楚再不迟疑,转身大步出门。
走至园中,秦暮楚看见不停地有人小跑着往一个方向赶。有人手里端着冒着热气水盆,有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汤盅。走到门口,又碰见拎着药箱、提着衣襟匆匆赶来大夫。秦暮楚进宫次数不少,认得这是太医院陈太医。
秦暮楚双眉越蹙越紧,脸色阴沉得连门口侍卫都吓了一跳。
承辉阁里乱成了一团。
穆一净不肯换下湿衣,不肯沐浴,拒绝喝水,甚至咬牙闭眼,连一句话都不肯说。
初云冷冷看着穆一净,忽然一拳砸在了床柱上,尖锐帐勾深深扎进他手上皮肤。
才刚进门陈墨吓得魂飞魄散,大步冲了过去握住初云手腕,白着脸看他手上瞬间喷涌出来鲜血:“王爷,你你你流血了!”他慌慌张张地喝门外侯着小丫环:“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取伤药过来!”
初云甩开陈墨,看着穆一净:“闹够了没?穆一净,你给本王听好,你若还想好好活着,现在就起来,让她们服侍你沐浴更衣,我请了可靠人过来替你看诊。若你当真一心求死,”他声音冰冷,“也行,只要你出了王府大门,往后……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事。”
丫环小心翼翼地拿了伤药、棉纱过来要给初云包扎,被他一手甩出了几步远。
陈墨无奈,上前接过小丫环手里药布,给她递了个安抚眼色,示意她赶紧退下。
一颗眼泪从穆一净眼角滑出,紧接着又有更多泪珠滚了出来,她闭着眼晴,无声饮泣。
初云闭了闭眼,冲陈墨作了个手势。
陈墨会意,立即传人进来,扶了穆一净去沐浴更衣,另命人撤换了湿透被褥,铺上新床单锦被。
初云在窗前椅上坐下,任由陈墨给他处理手上伤口,疲惫地闭上眼睛:“陈墨,王妃……可接回来了?”
“还没等我去接,王妃就自己回来了。”他熟练地替初云止了血,初云拒绝包扎。
陈墨几番犹豫,取出袖中玉簪,不敢看初云眼睛:“王妃让我把这个交给王爷,说请你交还给穆小姐。”
初云睁开眼睛,出神地看着那枝玉簪,并没有接过来,淡淡道:“你给她吧。还有,我今日累很,那件事情,你去交待陈青,我就不见他了。”
“是,王爷,他一回来我就会交待他立即去办此事。”有丫环在外面禀报,陈墨将玉簪收回袖中,“王爷,我出去看看。”
片刻后陈墨领了太医院陈太医过来,请初云示下。
初云挥了挥手:“带陈太医去承芳阁,”顿了一下又道:“穆一净也送去承芳阁,本王随后便到。”
一会儿陈墨又回来请示:“王爷,下人们不知道给穆小姐穿什么衣服……”初云不说话,陈墨试探道:“王爷,反正王妃也知道穆小姐在这儿,实在不行话,我请流苏问王妃要一套先应付着?”
初云冷冷看了陈墨一眼,“承芳阁里林湘东西还未处理吧?随便给她找一套换上。”
穆一净木着脸靠坐在床边,根本不搭理陈太医。初云走过去,捉起穆一净手往陈太医手中一塞,冷声道:“给她诊脉。”
陈太医擦了把汗,忙凝神诊起脉来,片刻后他抬起头来,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王爷,穆……小姐是喜脉……”
陈墨倒抽了口冷气,却见初云毫不意外,“日子?”
陈太医见初云神色平和,也略稳了心神:“回王爷,近四个月了。穆小姐想必【炫~书~网】最近胃口不好,营养有些不足,所以并不显怀。”
陈墨偷偷看了初云一眼,却根本看不懂他异常复杂表情,只好转过头来问陈太医:“别可还好?”
陈太医忙道:“别并无大碍,不过有些着凉,我等下会给她开些袪寒补气汤药。”
陈墨点点头:“嗯,多谢陈太医了。”说着起身送客,一路陪他走了出去,低声交待着什么,陈太医不住点头:“省得,省得,请王爷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做。”
送走了陈太医,陈墨头晕脑胀地往回走,觉得今天事情真是让人理不清头绪。正胡思乱想着,听见有人叫他,吓了一跳:“流苏?”
流苏狠狠瞪他:“陈墨,穆一净真怀孕了?”
陈墨拉了她匆匆走至偏僻处,慌慌张张地直摆手:“流苏,你别骂我,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啊!”
流苏哭笑不得:“谁说关你事了,我是要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爷不说,我哪敢问呐?”
流苏冷哼:“算了算了,我只问你,王爷人呢?他为什么不去看王妃?”
陈墨心虚地看着她,不答话。
流苏眼圈一红:“这都什么呀,我们王妃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就坐在昭然阁里默默地等王爷。”
陈墨急了:“你别哭啊流苏,我现在就去找王爷,告诉他王妃等着他。”
流苏哭着点头:“嗯。”
无言(二)
陈墨正要去找初云为流苏代话,不防碰上大步进门穆荣,不免有些诧异。
穆一净消失了一整天,左相府里派出去寻找人都无获而归。穆荣阴沉着脸厉声喝责下人,全府上下无不惶恐。正值此时,有下人急匆匆进来,递给穆荣一封密函。
穆荣展开细看,脸色大变,“唰”地站起身来,疾步而出,依函上所说匆匆赶来了诚王府。
陈墨急忙行礼:“穆大人,您来了?”
穆荣点头,将密函交给陈墨,陈墨两眼扫过,将其收进袖中:“穆大人请随我来。”
陈墨将穆荣引至承芳阁,左看右看,找不到和初云搭话机会,只好先行退下了。
穆荣看见穆一净惨白着脸闭目靠坐在床上,大惊之余直奔向床边而去:“净儿――”
穆一净缓缓睁开眼睛:“爹。”
穆荣急问道:“净儿,诚王殿下说――”这才想起自己一急之下竟忘了向初云行礼,忙反身敛身施礼:“王爷。”抬头时,穆荣看见初云正背光立在窗前,衬得他本就黑过常人一双墨眸异常诲暗幽深。
初云并不说话,只淡淡颔首,示意穆荣不必拘礼。
穆荣谢过初云,又转回身去,探手搭上穆一净额头,摸到一把虚汗,不免心忧:“净儿,你怎了,好好怎会忽然身体不适,还劳王爷亲自捎信知会。”
穆一净脑中万千念头闪过,终是心一横:“爹,女儿……女儿有身孕了。”
恍若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穆荣惊得不能言语。他很用了些时间才消化穆一净话,颤着声音问:“净儿,你……你方才说什么,爹没太听清楚。”
“我说我怀孕了,爹。”
穆荣勃然大怒,扬起一掌狠狠甩了过去,却不防被人从身后扣住手腕。初云指间微一使力,在穆荣痛呼声出口之前将他手腕甩开,冷冷道:“穆大人,记住你现在身处何处。”
穆荣反应过来,一迭声告罪,怒气却丝毫不减:“王爷,臣教女无方,家门败坏,竟出此等丑事,请王爷恕罪,我这就带她回去,免得这混帐女在这里污了王爷眼。”
初云看了他一眼,视线移至穆一净脸上:“家门败坏……穆大人又打算怎样?”
穆荣脸色铁青:“未婚先孕,羞蒙祖先,自然是要按家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