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尘埃 搜这本小说最快的更新
电闪雷鸣,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平川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夜幕中的雨帘,咸湿的气息沉重而压抑,浸透着他的周遭;就象他此刻的心情,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来的憋屈。
眼光缓缓下垂,他默默地摊开自己的手掌,今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掌,狠狠地扇了寒蕊一耳光。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么久了,手掌还在隐隐做疼。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就凭现在掌心的感觉,他能知道,寒蕊那张脸,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明天,皇上就会知道一切,他该要承当的惩罚,就必须承担。
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就凭寒蕊那付假公济私的嘴脸,他连杀她的心都有,何况扇一耳光?!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皇上追查他的罪责,打公主耳光,那还不是死罪?!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今生跟修竹已经无缘,与其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还不如被皇上砍了头,死个痛快。可是,他很愧疚,连累了母亲。
但是,若时光可以倒流,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用尽全身力气,扇寒蕊那么一耳光!
他实在是恨啊,无以复加的恨——
他要把她从他的生命里,彻底地扇走,扇得无影无踪,扇得灰飞湮灭!
难道她不该打?这世上,谁该打都不如她该打!毁了他和修竹的姻缘不说,还自作主张地把秀丽塞给他,更是自以为是地要他记她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从何而来,真是神经!她以为这是他想要的?!什么时候她问过他愿不愿意?!第一次婚姻,是她把自己强行送给了他,第二次即将面临的婚姻,又是她把一个他不爱的女人送给了他,她居然还以为是功德一件?!
什么玩意儿?!
平川狠狠地一锤,砸在桌子上。扇她一耳光,是解恨,却没有完全解恨。若她不是公主,若她不是个女人,他岂自扇她一耳光!
就这么个碍眼的公主,他哪里招她惹她了,她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呢?!他的生活,他的将来,他开不开心,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如果被爱是一种幸福,老天,这被寒蕊爱上,可真是天大的“幸福”,“幸福”得他每一天都水深火热得,恨不得去死掉。
这样的幸福,到底哪一天才能得到解脱?!
平川烦躁得要死,心里一股手机的怒火窜腾着,却到处都寻找不出一个可以突破的口子。
“将军,小姐回来了。”管家拍打着房门,惊动了平川的思绪。
平川立马觉察到了不对。这样的天气,这么晚,英霞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出什么事了?
他略一凝神,忽然,就想明白了。
还未踏进母亲的房间,就听见英霞的哭声从里间传来,无助而绝望:“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别哭,别哭,”郭夫人也有些慌了神,只一个劲地安慰道:“看看你哥哥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能有什么办法?!”平川推门进去,缓缓坐下,望着母亲和妹妹,无言。
英霞的泪还挂在脸上,一听这话,登时绝望,她一把抱母亲,放声大哭。
“你是朝廷重臣,多少有些关系,就不能打点一下?”郭夫人看见平川的脸色沉默倔强,不禁有些气恼:“还没说什么事呢,就一口回绝!你就这一个妹妹,都不帮?!”
“我帮不了。”平川沉声道:“朝廷为了重修水利,连内廷都在紧缩开支,他们却敢把这样一大笔拨款,中饱私囊,别说砍头,就是一百个
脑袋,都不够砍啊。”
郭夫人一听,大惊失色,她也是出身官宦,哪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有多严重。扶着英霞的肩膀,不禁连声音都紧张得变了调:“这是真的?就是淮北水利的事?你们牵扯进去了?”
英霞大哭着,点头。
“事发后,随便找了个县令顶罪,以为一杀便百了,谁知款项巨大,疑点重重,朝廷誓要一查到底,他身为知府,如何干净得了?”平川默然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丈夫,就是主犯,而且出这个主意,你也有份……”
郭夫人惊诧地望向英霞,却极不情愿地,看见英霞闭上眼睛,号哭着扑倒在床上。她终于不得不相信,女儿女婿闯下了弥天大祸,这样的罪,不要说他们会满门抄斩,而且还要株连九族。
郭夫人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惊惧万分,好半天,才哀号一声:“天呐——”
“啪!”窗外滚过一声惊雷,掩盖了母女俩绝望的哭声。
“平川,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吗?”郭夫人乱了方寸,满脸泪痕,怀着唯一的希望,转向平川:“难道你没有一点办法?你可是战功赫赫啊,皇上……”
平川默默地摇摇头。别说皇上会对这件事网开一面,单就说他今天扇寒蕊那一耳光,郭家满门,都难逃厄运。
“皇上那里,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郭夫人胆战心惊地问。
平川黯然道:“现在正是整顿**的关键时候,皇上就是准备拿这个事情来杀一儆百,别说我,就是霍帅,就是所有大臣联名,都未必有用啊,早些天,还杀了个刘吉成,为的,是去年的一个旧案,刘吉成犯下的,也不过是知情未报……”
郭夫人一惊,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在眩晕中重重地跌落。
刘吉成,是两广总督,皇上的叔叔敏王爷的大女婿,他可是风头正健,大有可为之人啊,人头落地居然只是因为知情未报,皇上惩处的决心可见一般。她郭家,有什么势力堪跟敏王爷相比啊。
“哥哥,我不想死,”英霞哭道:“你去求寒蕊吧……”
平川一刺,低下头去。
“你去求求她吧,”英霞见他不语,只道他是不肯向寒蕊低头,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平川的膝盖,哀求道:“你就去求求她吧,她那么爱你,只要你肯求她,她一定会帮你,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
“除了她,没人救得了我们了……”英霞绝望地哭泣着,摇晃着平川的双腿。
平川默然无声。
郭夫人迟疑着,悻悻地开口道:“要不,我们试一下……”
平川黯然合眼,绝望道:“已经迟了——”
“圣旨还没下,事情还没有追查到底,如果寒蕊去求情,我们主动坦白,就有救了……”英霞凄然道:“哥哥,我不想死啊……”
平川默默地望了妹妹一眼,痛心道:“你起先,就不该啊,做人一世,用得了多少钱,那么贪婪……”
“我知道错了,”英霞哀声道:“可是要改,也得留着这条命,才改得了啊——”
郭夫人一听,眼泪双流,悔恨道:“都怪娘,没好好教你,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不但还了自己,还毁了整个郭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平川哀叹一声,晚了。
“去求求寒蕊吧!”英霞提高了声音,绝望之中的最后一点希望,渺茫,却不能失去。
平川缓缓地摇摇头:“今天上午在宫里,我打了她一耳光……”
郭夫人和英霞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没有你的事,我们郭家也差不多完了,”平川默然道:“出了这个事,那就大家一起等死吧。”他缓缓地起身,走了出去。
英霞转向母亲,愕然。
“我不知道他打了寒蕊,只知道他从宫里回来,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里,”郭夫人沮丧道:“今天下了赐婚的圣旨,是周秀丽,可怜的瑶儿……”
周秀丽?!
英霞愣了一下,忽然一摸脸,提起裙子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郭夫人疾声问道。
英霞决然道:“总不能在家里等死。”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进宫,去见寒蕊。不管有没有希望,她都必须要去试一下,性命攸关的时刻,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何况,她坚信,寒蕊是爱哥哥的,她一定会看在平川的份上,拯救郭家,即便,即便过往是那么的不堪,即便郭家弃她如同敝屣,即便平川扇了她一耳光!
宫门已经在望,英霞停住了脚步,在雨中,缓缓地拜下去。
菩萨,今日你若慈悲,救我郭家渡过劫难,留我英霞一条性命,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走向宫门,走向忐忑的未来。
明禧宫的门终于打开了,红玉站在里头,望着跪在地上的英霞,冷声道:“公主答应见你一面。”
英霞如释重负,跟着红玉走了进去。
寒蕊侧身坐着,英霞只看见了她的右半边脸。迟疑了一下,英霞跪下去:“嫂子。”
“不敢当。”寒蕊低声道:“赐座。”
英霞没有起身,跪在地上。
寒蕊也不再说话了,只默默地,盯着桌上的灯发呆。
“我,我是替我哥来谢罪的,”英霞踌躇道:“他忤逆犯上,不该打公主……”
“是他叫你来的?”寒蕊淡淡地问。
英霞想了想,回答道:“是……”
“是你自己要来的吧,”寒蕊轻轻地戳穿了她:“他是最不怕死的人,也不会来谢罪,就算真是他的意思,该来的人,也应该是他而不是你。”
英霞讪讪地低下头去。
“你深夜造访,是有什么急事吧?”寒蕊轻声道:“担心他的那一耳光,招致你郭家满门性命不保?”
英霞的脑子飞速旋转起来。寒蕊说这话,好象并没有什么脾气,难道,哥哥给她一耳光,她一点都不生气?!看样子,我的事,有希望呢。她正要开口,又听寒蕊说:“你下去吧,这件事,该是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回去转告你哥哥,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这是什么意思?两清了?没有任何关系了?
英霞大呼不妙,急急地开了口:“嫂子……”
章节正文 第54章 心有余情无奈意须绝 天开一线所幸命保全(上
“我不是你的嫂子。”寒蕊正色道,转过了脸,英霞一看她的左脸,吓得脖子一缩,心都开始打颤。乖乖,半边脸都是青紫色,肿得老高,哥哥也真是下得了手,那岂可是一个惨不忍睹?!
英霞的心骤然间一紧,瞬间往下一沉,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一次,她和郭家,真的完了。
“说完了,走吧。”红玉冷冷地,开始催促。
英霞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身,要走,却还想留,脚步迟缓地拖着,走走停停,最后终是不动了。
“嫂子……”她可怜巴巴地回过身来。
“以后别再叫我嫂子了,我跟你们郭家,也没有任何关系。”寒蕊低声道:“桥归桥,路归路,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我知道,是我错了,从前的事,都是我不懂事,嫂子,你不要跟我计较,”英霞猛地紧走几步,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说:“看在你也曾经深爱的份上,原谅哥哥,原谅我们吧……”
寒蕊浑身一震,她什么也没有说,只缓缓地站起了身,以动作表示了送客的意思。
“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你不再爱他了吗?”英霞即将堕入绝望的深渊,她试图做着最后的徒劳,木然地,凄声道:“你忘了,你曾经为他做过的那么多?你真的可以放得下?”
寒蕊身子一颤,转过背去。
“为何会有周秀丽赐婚给他,是你为他做的,是吗?因为我曾经跟你说过,哥哥喜(。。…提供下载)欢周秀丽,因为你知道,他不喜(。。…提供下载)欢瑶儿,而我娘一直逼他娶瑶儿。你可以在别人面前装,可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即便离开了郭家,你还是放不下他,你还在为他设想,你就是希望他娶一个自己喜(。。…提供下载)欢的人,快乐的生活……”英霞急切地说:“你还在为他做这些,你还是爱他的,是不是?你爱他的,你放不下他——”
我还是爱他的?是这样的吗?
尘封的记忆伴着一丝丝的疼痛袭过来,渐浓渐重渐紧渐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是那么清晰和真切,痛入骨髓。她无法回避,无法逃避,更无法远离和忘记。
眼泪夺眶而出,流淌在高肿的脸上,是一竖条的凉意。寒蕊蓦地甩甩头,抬脚便走,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从前抛诸脑后。她对自己说,那已经是过去,是必须决裂的过去,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你舍得放手,是因为你不得不放手,可是,你舍得他去死吗?在你可以控制的情况下,你舍得他去死吗?”英霞的膝盖在地上紧移几步,一把抱住了寒蕊的双腿:“求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