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华忠低头看着面前有着一张小巧瓜子脸的丫头,眉梢上居然有一颗和张怜云一模一样的小小红色朱砂痣,一双噙满水雾的眸子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让她有一丝愣神。
“哎呀,翠眉,都说我送上去了,你硬是抢着,看把大老爷烫着可怎么好啊?”灵芯忙跑上来,“大老爷,烫着没有?”小菊跟着上来将地上的碗和托盘收拾了。
“没事,没事。”宛华忠眼睛一直看着翠眉,她穿着水红色七分宽袖的掐腰短袄,翠绿色绣花宽裤。袖口下露出一截粉藕般的手臂,含泪带羞的摸样,青涩又诱人。
“你叫翠眉?好像张信提过,你是他的远房亲戚?”宛华忠不经意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又柔又软,不由心动。
翠眉欣喜地点头,“是,管家是我表舅。”
“哦,好,好好服侍小姐啊。”说着,松开了手,转身下楼。
翠眉一愣,满眼的失望。
“这死妮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风柳轻声在宛佳身后说。
宛佳笑笑,转身回房,“人家愿意往上爬啊,也是好事,要不家里人少,太安静了,柳姨娘闲得慌。”
灵芯笑着进来,将门一关,“可不是,大小姐,奴婢这次推波助澜做得不错吧?”
“嗬,倒是会用词了?”风柳笑着打趣。
“哈哈,你敢笑话我,看我怎么罚你。”灵芯说着就冲过来咯吱着风柳的腋下,吓得风柳又笑又躲,“小姐,快救救我,灵芯仗着会国术欺负人呢。”
宛佳笑着躲开,“别拿我做挡箭牌,你们半斤八两的。”
“小姐。”青烟进来,神色凝重。
三个人收了笑,宛佳一看她神情便问,“果真有问题?”
青烟点头,将门关上,“是番木鳖,也叫马钱子,剂量很微,但是如果日夜闻着,会出现头痛、头晕、烦燥、肌肉抽筋感,甚至全身发紧,最后呼吸肌强直导致人窒息而死。”
两个丫头脸色瞬变,“谁那么毒?”灵芯惊叫。
宛佳眸光顿冰,前世张氏就是这个症状,等到自己出事那天,张氏已经无法下床,所以,柳氏说宛佳死了,她娘也活不成了,就算柳氏不杀她,自己一死,娘受到惊吓,也的确无法活了。
宛佳一直以为是张氏常年营养不良心情郁结造成的,万万没有想到是被人下毒了。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好,青烟,你留意是谁购买府里的香料,谁负责发放各房的熏香。风柳留在这里,上下仔细检查一遍,注意要悄悄进行,看到不妥的,记下来。我和灵芯出去买些胭脂水粉。”
说着就往外走,她说买胭脂水粉几个丫头立刻懂了,这是她们定下的暗号,就是要去幽兰社。
宛佳带着灵芯从后院穿小路穿过前庭花园,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
“小姐,你好像很熟悉这里,以前来过?”灵芯好奇地问。
“可能是噩梦里。”宛佳轻声说,灵芯惊讶地瞪大眼睛,环顾一圈,小声嘟囔着,“那么漂亮的地方会在噩梦里?”
“姐姐。”柔媚的声音从左面传来,宛佳柳眉微蹙,飞快漾开,转身笑着回道,“妹妹。”
宛佳目光停在宛晴身边一个女学生的身上,一条大辫子搭在蓝色大襟中袖袄衣上,黑色及膝黑色裙子,一张干干净净的脸,清秀温婉,典型的江南女子。
她是宛佳回到城里遇到的第一个熟人,她叫吴涵双,前世,她们曾经算是朋友,可惜,那时,宛晴拿她做垫脚石。
“你这是去哪?”宛晴笑着,“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姐姐呢,不知姐姐在后楼住得可习惯?”宛晴一扫在宛家的郁悒,摆出了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我去买点胭脂水粉,城里的应该比我们遥水要好。”宛佳友好地冲着吴涵双笑笑,“这位是……”
“哦,她是我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吴涵双,这是我和你提过的姐姐,宛佳。”宛晴有意无意地将头昂了昂。
吴涵双柔婉一笑向宛佳伸出手,“您好。”
宛佳刚想伸出单手,忽绝宛晴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便换成双手握着,柔婉一笑,“您好。”
“噗嗤……”宛晴嗤笑,“姐姐,人家那是现在流行的握手礼,你还那么土双手握手啊。”
宛佳淡淡一笑,“让吴小姐看笑话了。”
吴涵双是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也亲热地双手握住了宛佳的手,“姐姐清婉如菊,让我一见如故,如若姐姐不嫌弃,我吴涵双愿成为姐姐朋友。”
宛佳笑着点头,“我是乡下出来的女子,什么都不懂,吴小姐不嫌弃是我宛佳的荣幸。”
“哎呀,你看你们一对你侬我侬的,江南女子都这样矫情吗?”宛晴不屑,说着对身后的香巧说,“拿一个大洋给大小姐,要不想买香玉堂的胭脂水粉根本连个盒子都买不到呢。”
灵芯面色一变,宛佳却伸手接住了,“那就谢谢妹妹了,我还真是想去看看最好的胭脂水粉呢,吴小姐,改日再聊。”
吴涵双看着宛佳的背影,由衷地说,“你姐姐好美。”
“她美?我说吴涵双,你眼睛进沙子了?”宛晴不高兴了。
吴涵双倒是不介意宛晴的态度,只是笑笑,“她骨子里有种又清丽又傲然的气质,能让人一眼看了移不开眼睛。”
宛晴一愣,也往宛佳背影看去,“她有那么迷人吗。”吴涵双不过小商贩出身,但是她很是心高气傲,一般的同学她都不太接触,宛晴是看中她有一张可以承托自己高贵的清淡的脸,才喜欢去哪里都拉着她,但是,连她都觉得自己姐姐漂亮,宛晴倒是不能不重新审视自己瞧不起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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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炎桀坐在案头前皱着一双剑眉,看着手中的一封信,如刀薄唇微微勾起溢出一抹冰寒。
“啪!”一声脆响,狠狠地将信拍在桌子上,“又是日本人!”
桀星明亮的眼睛顿时射出一抹利光,恶狠狠地说,“我去杀了他们!”
“桀星。”龙炎桀一下没了刚才的怒气,看着桀星笑了,“光用蛮力是做不成大事的。”他站起来,重重地拍在桀星宽阔的肩膀上,“桀星,你看到的是日本人奸细侵入到我们的队伍里,设下这出炸火车事件,其实,重要的不是抓到日本人,而是如何打造个铁骨硬盘才是固本之道。”
桀星搔了搔脑袋,傻乎乎的嘿嘿一笑,“参督,桀星有点听不懂。”
龙炎桀笑着锤了他一拳,“从明天起,你去习武堂上课,要想当将军,光有一身莽胆没有文化不会用谋,是不行的。”
桀星啪的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是。”
“这个人,严密监控起来,不要打草惊蛇,等到适合时机,引蛇出洞。”龙炎桀将信递给桀星。
桀星接过信,准备走。
“桀星。”龙炎桀踱了两步,忽然叫住他。
桀星回头。
“你和宛佳究竟是什么关系?”
桀星亮瞳一闪,“不知参督是什么意思。”
龙炎桀似笑非笑,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军服上拍了拍,“你和她如果关系纯洁,我会让你有一条阳光大道,并会悉心培养你成为一员大将。但是,如果你对宛佳有其他的想法,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桀星和他一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朗声道,“参督,宛佳是我心里中的月亮,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对女人如果用强权,那不叫本事,我会和你公平竞争!”他语气硬了硬,“除非,你杀了我!”
龙炎桀嗬了一声,深邃如星的眸瞳盯着面前这个小伙子,入鬓剑眉皱了皱,这家伙胆子不小!
桀星倒是一点没有退缩,坦然一笑,“我们比心,如果我输了,定会心服口服。”说完,行了军礼,转身大步而去。
龙炎桀扬眉。
比心?
这玩意他龙炎桀可是没玩过,战,他没有打不胜的,女人,哪有征服不了的!
“大少爷,督军和大太太叫您到前厅呢。”一个小丫头过来说。
督军府的正厅中间环绕着一圈铺着虎皮的沙发,左边一座木雕老虎,四周各种了一颗一人高的松柏,粗狂而威严。
大太太和其他几位姨太太都围坐着,龙督军摸着光头,看着报纸。
“炎桀,你快过来,给你看个稀罕物。”大太太叫着,手里拿着一张夹着金箔的红色请柬。
龙炎桀笑着说,“什么稀罕物能让母亲那么兴奋?”他接过请柬,一看,“什么玩意,幽兰社?一个小小的茶馆弄个开张还弄得那么奢华张扬?”
他不屑地将请柬丢回大太太手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手抓起一张报纸看着。
“我就是好奇啊,你看看,纯金金箔做请柬,那可是财大气粗啊,在丽都城有这样财力的除了徽家、钱家和宛家可没有第一家了,我可真好奇,这是哪来的富人。”说话的是满身珠光宝气的三姨太。
“那些商家都是一身铜臭,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能将秋风和孟冰两位京城名伶都请到江南唱堂会的,可真不是一般人。”操着一口标准京腔穿着晚清式样袄裙的清秀女子便是龙督军在北京八大胡同里遇到的据说是没落大家闺秀五姨太,她一脸遐想,“不管是秋风男扮女装贵妃妩媚扮相还是孟冰女扮男装的霸王,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想当初我们京城名媛都捧……”
“好了好了,你少来京城名媛,要不是督军看你可怜,你还在八大胡同里摆你名媛架子吆喝着卖了呢吧?”尖酸刻薄说话的是长得特别妖媚的四姨太。
“你……”五姨太气得小脸发白。
“我久没挥马鞭了吧!你们皮肤都痒痒了!老五,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就谈捧戏子,秋风和多少达官贵人的女人们都弄不清,你也想凑个热闹?给我戴个绿帽我丢你到军妓处,玩完了再五马分尸!”龙督军脸一黑,恶狠狠的话让五姨太脸色霎青,不敢再说话。
龙炎桀早对这家里女人们的争风吃醋见惯不怪了,目光盯着报纸头版头条:京城遗少千金打造幽兰社。
鼻腔哼了一声,将报纸一丢,愤愤地说,“什么狗屁京城遗少,我们几十万男儿用鲜血护国,这些人就用这些钱来挥霍!”说着站起来要走。
“儿子,我叫你来是想你去参加宴会啊,据说请了所有丽都城的权贵和富豪,凡是有头有脸的都下了金贴。”龙督军叫着。
“我不去!”龙炎桀丢下一句,大步走了。
“喂……这个臭小子,还说和商会打成一片,明天你们去,都给我和那些富太太们关系都拉好了,尤其是那个钱老头,让他们都把钱给老子吐出来!”龙督军指了指大太太,几个女人立刻一喜,京城名伶在江南可是很难见到的,何况是秋风和孟冰两位。
幽兰社的二楼。
徽文轩请来的英国化妆师正为宛佳乔装打扮。
她的脸上贴了一层又薄质感如肌肤的胶膜,盖住原本晶莹雪白的肌肤和一对秀美,贴上一对秀气而带着俊逸刀锋的男眉,
头戴蓝色贡锦银底织龙纹瓜皮帽,正中嵌着一枚通体透亮的水晶。后垂一条乌黑发亮的长辫,辫尾用蓝色缠银线细细缠着发尾,缀着一对镶着玉麒麟的璎珞子,长长的垂下同质碎玉。
一把名家书法纸扇,一枚翡翠玉扳指,一位风流倜傥俊逸非凡的晚清遗少形象打造完毕。
宛佳翘着玉扳指,摇着手中扇,迈着方步,踱步到徽文轩的面前,有模有样的扇了扇,摇头晃脑沉着声音说,“这位徽少爷,幸会幸会。”
徽文轩被她有模有样的表演逗得一笑。
“哈哈,你什么都好,就是一口呢哝柔语扮不成京片子,看来你还得是个哑巴遗少。”
“喂!”宛佳扇子一收,啪地打在他肩膀上,“你还真要我做哑巴啊?”
徽文轩挑了挑眉,“要不该传不是遗少,而是那位公公了。”
宛佳也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是故意的!”
她转而换了正色,“我觉得这次办得过于奢华了,太浪费了。”
徽文轩笑着摇了摇头,“在丽都城这样一个商业被老富豪把控的地方,想侵入并一炮打响,不下点血本怎么可能?何况,我们邀请的不过十多位,要的是外面的影响,明天我请了江南各大报刊的记者,京城遗少这个牌子就会在一夜之间打响,而,现在这样的神秘身份也会引起媒体的兴趣。”
宛佳点头,“其实兰少名气越大越神秘,反而越容易隐藏。”
徽文轩笑了,“没有什么是瞒得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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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公馆。
难得一家人貌似祥和的吃完晚饭,老太爷早早的歇了。
宛华忠看着报纸,皱了皱眉头,“幽兰社?兰少?你听说过吗?”
柳馥香正在殷勤的削着梨子递给他,“兰少?这是哪号人物?我没听过,也许打着谁的旗号吧?这种冒充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