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布鲁姆博士说,野牛比尔是在实现报纸制造的一种人格面貌,就是那些庸俗小报玩弄的野牛比尔要剥人头皮的事儿。布鲁姆博士说,谁都看得出来那样的事儿就要发生。”
“布鲁姆博士料到这事儿要发生了吗?”
“他说他料到了。”
“他料到事情要发生,可他秘而不宣。我明白了。你怎么看克拉丽丝?”
“我说不准。”
“你学过一点心理学,一点法医学,两者交汇处你可以找寻找寻,不是吗?逮到点什么了吗,克拉丽丝?”
“现目前为止进展还是相当慢。”
“关于野牛比尔你学的这两门课是怎么说的?”
“据书上的说法,他是个性虐待狂。”
“生活复杂多变,哪是书本能抓得住的,克拉丽丝;愤怒表现为欲望,狼疮说成了荨麻疹。”莱克特医生右手画左手画完了,又将炭笔换到左手开始画右手,画得还就一样好。“你是指布鲁姆的书吗?”
“是的。”
“你在里面查找了我的情况,是吗?”
“是的。”
“他是怎么描述我的?”
“明知自己在犯罪却毫不在乎的精神变态者,纯粹同社会作对。”
“你能说布鲁姆博士永远是正确的吗?”
“我自觉看法受其影响,这影响还有待慢慢消退呢。”
莱克特医生微微一笑,露出了他又小又白的牙。“每个方面我们都有专家,克拉丽丝。奇尔顿医生说,萨米,就是你身后那位,是个得了青春期痴呆症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已不可救药了。他把萨米放在以前密格斯的囚室里,因为他觉得萨米已说过告别人世的话。患青春期痴呆症的人通常什么表现你知道吗?别担心,你说
话他听不到的。”
“他们最难治了。”她说,“通常是彻底逃避现实,人格分裂。”
莱克特医生从他那几张小摊贩用纸的中间拿出一样东西放人食物滑送器,史达琳将滑送器拉了过来。
“萨米昨天刚把这东西和我的晚饭一道送过来的。”他说。
这是一小片彩色美术纸,上面是彩笔写的字。
史达琳看到:
我想会见耶稣
我想跟着基督
我能跟着耶稣
只要我表现真的不错
萨米
史达琳向右边扭过头朝后看去。萨米一脸茫然地靠着囚室的墙坐着,头斜倚在栅栏上。
“请朗读一下好吗?他听不到的。”
史达琳开始念。“我想去见耶稣,我想跟着基督,我能跟着耶稣,只要我表现真的不错。”
“不行,不行。要像念'豌豆稀饭烫嘴'那样加强音色。韵律变
了,可烈度一样。”莱克特轻轻地抚掌击拍,“豌豆稀饭盛罐,一放就是九天。要强烈,知道不?要有激情。'我想去见那稣,我想跟着基督。'”
“我懂了。”史达琳说着将那张纸放回了食物滑送器。
“不,你根本什么也没有弄懂。”莱克特医生一跃而起,他那柔软的身体忽然扭得奇形怪状,又弯下来蹲着像个侏儒,又蹦又跳,击掌打拍,声音像探测水下音波的声纳似的鸣叫起来,“我想去见
耶稣——一”
萨米的声音犹如豹的一声咳嗽,忽地在她身后轰鸣起来,比吼猴的叫声还响。萨米爬了起来,将脸硬往那栏杆里挤,脸是死灰色,肌肉紧绷着,脖子上青筋暴突:
“我想去见耶稣
我想跟着基督
我能跟着耶稣只要我表现真的不错。”
沉默,史达琳发觉她不知不觉中已站了起来,折叠椅倒在了后面,膝盖上的文件也散落到了地上。
“请坐。”莱克特医生说,身子笔挺,动作优雅,仿佛又成了一位舞蹈演员。他请她坐下,自己轻松落座后用一只手支起下巴。“你根本就没有搞懂。”他又说了一遍,“萨米怀有强烈的宗教狂热。他之所以失望只是因为耶稣来得太迟了。我可以告诉克拉丽丝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吗,萨米?”
萨米捏捏脸的下部后又停住不动了。
“请问可以吗?莱克特医生说。
“嘿嘿嘿嘿。”萨米的声音从手指间传出。
“萨米把他母亲的头放到了特鲁恩公路浸礼教堂的募捐盘里。他们在那里唱'把你最好的东西献给主',而这人头就是他拥有的最好的东西。”莱克特隔着她的肩膀说,“谢谢,萨米。一点事儿都没有,看电视去吧。”
这个高大的男人瘫坐到了地上,头靠着栅栏,和原先完全一样。电视图像在他的瞳仁中蠕动着。脸上这时已是三条银白的线,一条口水两行泪。
“好了,现在来看看你能不能说说自己对他的问题的看法,然后我也许会谈谈我自己对你的问题的看法。投桃报李吧。他不在听的。”
史达琳不得不开动脑筋使劲想。“诗由”去见耶稣变为'跟着基督',“她说,”这儿有个先后顺序,蛮有道理的:前往,到达,跟随。“
“对了。它是直线性上升。我尤其高兴的是他知道'耶稣'和'基督'是同一个人。这就是进步。单独一个上帝却同时又是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这样的概念叫人难以调和,尤其对萨米,他没有把握他自己到底是几个人,埃尔特里奇·克利佛给我们说了个'三位一体油'的说教性寓言故事,我们发现那还是有作用的。”
“他在自己的行为与目标之间看到有一种偶然的联系,这是结构性思维。”史达琳说,“韵的处理也是这样。他没有变得迟钝痴呆——他还在哭泣呢!你认为他是个紧张性精神分裂症患者?”
“是的。你闻到他的汗味了吗?那种山羊特有的气味儿叫反式一3一甲基一2一异己酮酸。记住了,精神分裂症患者就是这味儿。”
“而你又相信他是可以治的?”
“尤其是现在,他正在慢慢脱离僵木昏呆的状态。瞧他的脸,多有光彩!”
“莱克特大夫,你为什么说野牛比尔不是个性虐待狂呢?”
“因为报纸上报道那些尸体上绳索的印子都在手腕上,不在脚踝上。你在西弗吉尼亚那人的脚踝上看到有什么绳索的印子了吗?”
“没有。”
“克拉丽丝,娱乐性的剥人皮都是在被害者倒挂着的状态下进行的,那样被害者头部及胸部的血压时间可以保持得久一些,人在被剥皮的时候就一直有知觉。这你原来不知道吗?”
“不知道。”
“你回华盛顿后就去国家美术馆看看提香的《剥马莎斯的皮》,否则他们就要将画送回捷克斯洛伐克了。提香的细节画得真是精彩——看看那帮忙的潘神,提着桶水送来。”
“莱克特大夫,我们这儿碰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局面,也有一些很难得的机会。”
“给谁的机会?”
“给你的,如果我们能救下这一位。你在电视上看到马丁参议员了吗?”
“看到了,我看了新闻。”
“对她的那番话你有什么想法?”
“指导有误却也无害。给她出主意的人点子很糟。”
“马丁参议员能量很大,而且决心坚强。”
“说来听听。”
“我想你的洞察力是超凡的。马丁参议员已表示,如果你能帮我们的忙,让凯瑟琳·贝克·马丁不受伤害地活着回来,她就可以帮助将你转入一座联邦监狱,如果能得到一片风景,你也会有的。还会请你来审阅就新病人所作的书面心理评估——换句话说,就是还有一份工作。安全约束措施不放宽。”
“这我不信,克拉丽丝。”
“你应该相信。”
“欧,你我是相信的。但是对于人类的行为,你不懂的还不止是剥人皮通常是如何进行的。你说,一位美国参议员,竟然选择你来作信使,这不是怪事吗?”
“我可是你的选择,莱克特大夫。是你选择了我,同我说话的。你现在是不是又愿意跟别的人说了?要么你可能觉得自己无力帮忙。”
“这话可既无礼又不属实,克拉丽丝。我认为杰克·克劳福德是不会让我得到任何报偿的。……也许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你可以去跟参议员说,可我要办条件绝对必须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许我做交易的条件是,你给我透露一条有关你自己的消息。行还是不行?”
“我听听是什么问题。”
“行还是不行?凯瑟琳在等着呢,不是吗?她在听那霍霍的磨刀声吧?你想她会请你做什么?”
“我听听是什么问题。”
“你小时候最坏的记忆是什么?”
史达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那样,快点!”莱克特医生说,“我可没兴趣听你那蹩脚透顶的虚构故事。”
“是我父亲的死。”史达琳说。
“跟我说说。”
“他是镇上的一名警察。一天晚上,他撞见了两名正从药店后门出来的窃贼,是痛君子,他一边从自己的小型卡车里往外爬,一边掏那支滑机操作的连发枪却没能完全打开到位,结果被他们击中了。”
“没能完全打开到位?”
“他没能将滑机完全打开。那是支老式的滑机操作的连发枪,莱明顿870型的,弹筒卡在了装弹机里。出现这样的情况枪就射不起来,得拆下来清理一下。我现在想他当时一定是从车里出来时滑机撞着车门了。”
“他当时就被打死了吗?”
“没有。他很坚强,坚持了一个月。”
“你有没有在医院看到他?”
“莱克特大夫——看到了。”
“告诉我你记得的医院中的一个细节。”
史达琳闭起了眼睛。“来了位邻居;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妇女,是位单身女士,她给他背诵了《死亡观》最后一段。我猜想她所知道的要对他说的一切也就是这个了。就这些。我们交易过了。”
“是的,我们交易过了。你一直很坦率,克拉丽丝。我都知道。我想若在私生活中认识你会是件叫人相当快意的事儿。”
“投桃报李嘛。”
“西弗吉尼亚那位女孩儿活着的时候身子是不是很迷人,你觉得?”
“她打扮得很精心。”
“别守着你那份对女性的忠诚来浪费我的时间。”
“她很沉。”
“大个儿?”
“是的。”
“胸部遭枪击。”
“是的。”
“我猜想是扁胸脯。”
“就她那个头儿说,是的。”
“可臀部很大,很宽。”
“是,是的。”
“别的还有什么?”
“有人在她的喉咙里故意塞了一只昆虫——这一点还没有公开。”
“是只蝴蝶吗?”
她一时间没接得上气来,希望他刚才没听到自己的话就好了。
“是只蛾子。”她说,“请告诉我,那你是怎么预料得到的?”
“克拉丽丝,我这就告诉你野牛比尔想要凯瑟琳·贝克·马丁的什么,然后咱们就道晚安吧。目前这条件下,这是我最后的一句话。你可以告诉参议员他想要凯瑟琳的什么,这样她就会想出更有趣的条件来提供给我……否则她就等凯瑟琳的尸体晃晃悠悠浮出水面吧,那时她会明白我原来没有说错。”
“他想要她的什么,莱克特大夫?”
“他想搞一件带奶子的女式背心。”莱克特医生说。
□ 作者:托马斯·哈里斯
第23节
凯瑟琳·贝克·马丁在地下室地面以下十七英尺的地方躺着。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很响。有时恐惧压迫着她的胸口,仿佛一个设陷阱捕兽的人捕杀一只狐狸。有时脑子还能够思维:她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却又不知道绑架者是谁。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就是眨眼睛弄出的那点点细微声,她都能听得到。
她这时比初恢复知觉时要好一些了。可怕的眩晕基本上没有了,也知道有足够的空气,能辨得出上下,自己身体的位置在何处大致也有点数。
紧贴水泥地面躺着的一侧,肩膀、臀部和膝盖都觉得痛,这一侧就是下。上呢,是那块粗粗糙糙的蒲团,在前面一次叫人头晕目眩的灯照的间歇,她曾在这蒲团底下爬过,脑袋中“突突”的抽痛这时已经消退,真正疼的只有左手的手指。她知道,无名指被打断了。
她身穿一件东拼西凑缝制起来的伞兵服,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很是奇怪。衣服很干净,散发着织物柔软剂的气味。地上也很干净,只有逮她的那个人从洞口刮下来的鸡骨头和一点点蔬菜。别的东西就只有那块蒲团以及一只塑料卫生水桶了;水桶的提手上系着一根细绳,摸上去感觉像是厨房里用的那种棉线绳,黑暗里往上延伸着,一直到她够不着的地方。
凯瑟琳·马丁可以在四周自由地活动,可是没有地方可去。她躺着的地面是椭圆形的,面积大约是8xl0英尺,中间有个小小的排水孔。这是一个带盖的深坑的底部。四周光溜溜的水泥墙壁往上伸展,形成平缓的内向坡。
上面这时响起了声音,要么就是她的心在跳?是上面有声音。声音从头顶清清楚楚地传到她的耳朵里。装着她的这个地下土牢在地下室的位置是在厨房的正下方。这时可以听到走过厨房地面的脚步声和放水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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