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有过一次非常有优越性的体验……”
有人站在法庭门口。格雷厄姆认出他是联邦调查局芝加哥办事处的年轻的职员。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有你的一封信。”职员说,“切斯特先生给我的。他让我肯定地告诉你邮件检查官已经用荧光镜检查过了。”
职员从前胸的衣兜里掏出信。厚厚的淡紫色的信封。格雷厄姆希望是莫莉来的信。
“你看,这里有章。”
“谢谢。”
“而且今天发工资。”职员把支票交给他。
弗雷迪在磁带里尖叫起来。
小伙子吓得往后退了退。
“抱歉。”格雷厄姆说。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受得了?”
“回家吧。”格雷厄姆说。
他坐在陪审团办公室里看信。他想放松一下。信是汉尼拔·莱克特博士写的。
亲爱的威尔:
我只想对你在劳厄兹先生身上做的工作做一个简短的祝贺。我对你的手法钦佩极了。你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啊!
劳厄兹先生用他的无知的胡言乱语冒犯我很多次了,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件事——你被关进过精神病院。我的懒惰的律师本该在法庭上把这个情况公布于众的,不过,没关系。
你知道吗,威尔,你过于担心了。要是你能放松自己你会快乐许多的。
我们无法创造我们的本性,威尔;它们与肺、胰脏和其他的一切东西随我们天生而至。何必要和它们过不去呢?
我想帮助你,威尔。而且我想从问你这个问题入手:当你开枪打死哥莱特·雅各伯·霍伯先生以后你陷入了忧郁。其实并不是开枪这件事让你情绪低落,对吗?事实上,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杀了他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妙才陷入了迷茫吗?
想想我说的话,但别为它困扰。为什么不能觉得杀人美妙呢?在上帝看来它一定是美妙的——他成天都在干这个,而我们难道不是依照他的容颜而造的吗?
你也许已经在昨天的报纸上看到过了,星期三晚上上帝在得克萨斯把一座教堂的屋顶掀落下来,砸在了他的三十四个信徒的身上。他们当时正跪在地上唱圣歌呢。你不觉得那很美妙吗?
三十四个人。他会宽恕你干掉一个霍伯·S。的。
他自己让一百六十名菲律宾人丧生在上星期的一次飞机失事中——他会同意你去干掉那个微不足道的霍伯的。他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谋杀凶犯而对你斤斤计较的。现在是两个了。不会有事的。
看报纸吧。上帝永远是超前的。
祝一切都好!
汉尼拔·莱克特
M。D。
格雷厄姆知道莱克特在霍伯的事情上的看法是大错特错的,可是有一瞬时他怀疑莱克特是否在弗雷迪·劳厄兹的案件上有一点是对的。格雷厄姆心里有个敌人,他同意任何对格雷厄姆的指控。
他在《国民闲话报》刊登的照片里曾把手搭在弗雷迪的肩膀上,做出姿态表明他确实对弗雷迪说过那些侮辱“巨龙”的话。难道他是想把危险转嫁给弗雷迪?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不知道。他确信如果知情的话,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与“巨龙”交手的。这个信念让他稍稍有了些宽慰。
“我只不过和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们快要耗得油干灯尽了。”他大声说。
他想歇一会儿,于是打电话给莫莉,可是威利的祖父母家没有人接。“可能又去他们那个讨厌的别墅了。”格雷厄姆咕哝着。
他出去买了杯咖啡,一面也是告诉他自己没有躲在陪审团的休息室里。
在一家首饰店的橱窗里他看到一只精美古朴的金手镯。他花了几乎全部的工资把它买下来,让人把镯子包好,盖好邮戳准备寄走。直到确信他身边没人以后,他才把莫莉在俄勒冈的地址写上。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这个莫莉早就发现了——他在生气的时候才送礼物给别人。
他不想回到陪审团的休息室继续工作,可他必须去。想到沃拉蕊他就像受到鞭笞了一样。
“很抱歉我现在不能接通您的电话。”沃拉蕊·利兹曾经说。
他真希望他曾经认识她。他希望……唉,没有用的小孩子的想法。
格雷厄姆浑身疲倦、自私、愤恨,他的大脑已经疲倦得降低到小孩的思维方式了,他的衡量标准回到了他的孩提时代:北边就是61号高速公路,六英尺就是他父亲的身高。
他一直在整理一份详细的受难者的资料,从一排排警察局报告和他自己的观察记录中整理两个家庭的共同点。他让自己在这个文档里静静地思考。
富有,这是个共同的东西。两个家庭都很富有。真奇怪为什么沃拉蕊·利兹还要在冷热水引水软管上省钱。
格雷厄姆不知道她是否曾经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他觉得是的。她自己的孩子们有点被教育得太好了。
格雷厄姆曾经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跟随着他的父亲从比洛克西和格林维尔的船坞到伊利湖的湖上小船。总是学校里的新生,总是匆匆过客。他有一种对富有者隐藏了一半的怨恨。
沃拉蕊·利兹可能曾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他想再看看她的影片。他可以在法庭看。不,利兹家不是他的主要问题。他了解利兹一家。他不了解的是雅各比一家。
他对雅各比一家缺少详细的了解很让他苦恼。在底特律发生的火灾把一切都烧毁了——家庭的相册,也许还有日记本。
格雷厄姆试图从他们想要的东西里,他们买的东西和使用过的东西里认识他们。他手上只有这些。
雅各比一家的遗嘱查验报告有三英寸厚,而且很多内容都是物品的清单——自从搬到伯明翰以来整整一个新家的东西。所有的物品都上了保险,按照保险公司的要求,每件物品旁边都列着对应的保险号。一个人被大火把一切财产都吞噬了,所以把所有的新置的物品都上了保险,以应付下一次可能发生的火灾,雅各比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相信他吧。
雅各比的律师——拜伦·麦特卡夫,给他寄来保险报单的复写件,而不是复印件。而复写件失真得很厉害,很不容易看清楚。
雅各比有一副滑雪板,利兹家也有一副。雅各比家有一辆三轮车,利兹家有一辆山地车。格雷厄姆舔了一下大拇指,翻过一页。第二页上第四项物品是一台亚太持诺牌家庭自制影片的投影仪。
格雷厄姆停了下来。他怎么会把这件东西忘了呢?他把伯明翰仓库里每层架子上的每只柳条箱都翻遍了,对每一件可能让他详细了解雅各比一家的东西都没有放过。
投影仪哪去了呢?他可以把这份保险清单与拜伦·麦特卡夫作为遗嘱执行人来储存雅各比一家的物品时所列的存货单相对照。这些物品由仓库管理员在人库时清点过,并签了储存协议。
他花了十五分钟检查储存单。没有投影仪,没有摄影机或胶卷。
格雷厄姆向后靠在椅子背上,盯着雅各比一家在照片里的笑容,照片就放在他对面。
你到底他妈的拿这些东西干什么了?
被偷走了?
凶犯把它偷走了?
要是凶犯偷走了,把它藏起来了吗?
上帝啊,给我一个能往下走的线索吧。
格雷厄姆不再觉得累了。他想知道是否还漏了其他的物品。他看了一个小时,把仓库存货单与保险公司保单一张一张地比较。每件物品在上面都被列出了,除了一些昂贵的细软。这些细软肯定都在伯明翰银行的拜伦·麦特卡夫自己的清单上,而且被锁在了盒子里。
所有的物品都在上面,只少了两样。
“水晶零碎物的盒,4×3英寸,标准银的盒盖”,在保险单中有,在麦特卡夫的上锁的盒子里没有。“标准银的图片镜框,9×11英寸,镶有叶子和花朵”,也没在盒子里。
被窃?装错地方了?这两件东西都很小,很容易藏匿。一般情况下作为赃物的银器在交割完之后立刻被熔化,所以会很难追踪到。可是摄影器材的正反面都是有序列号的,可以查到。
那么凶犯是窃贼吗?当格雷厄姆盯着带污渍的雅各比一家的照片时,一种甜蜜的、新发现的联系萦绕着他。可当他正视这个答案的全部时,它立刻少得令人失望。
陪审团休息室里有一部电话。格雷厄姆打到伯明翰凶杀案科,他找到了三点到十一点值班的负责人。
“关于雅各比案我发现你们对房子一直保留着来访人的名单,是吗?”
“让我找个人帮助查一下。”值班负责人说。
格雷厄姆知道他们肯定有一份。对每个出入凶杀案地点的人都进行记录是一个好的侦察习惯,他很高兴伯明翰警方做到了这一点。他等了五分钟,有一个职员拿起了听筒。
“是的,有出入人名单,你需要知道什么?”
“奈尔·雅各比,他们的儿子,在单子上吗?”
“是的,有。7月2日,晚七点。他有获准单去取私人的东西。”
“他当时带了手提箱了吗?那上面有描述吗?”
“没有,抱歉。”
拜伦·麦特卡夫电话里的声音很粗,他的喘息在电话里也很重。格雷厄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愿我没打搅你什么。”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威尔?”
“关于奈尔·雅各比我需要一点帮助。”
“你发现他做什么了?”
“我觉得他在谋杀案发生以后从房子里偷走了一些东西。”
“哦。”
“在你有锁的盒子里的清单中没有镜框。我在伯明翰的时候在奈尔的寝室里发现过一张散放着的家庭相片。它原来肯定是镶在镜框里的——我可以看出照片边沿的印。”
“这个小畜生,我给他进房子的许可是为了让他拿走个人的衣服和他需要的书。”麦特卡夫说。
“奈尔需要花很多钱保持同朋友的关系。这其实才是我想要的——一台投影仪和一架摄影机也没有了。我想知道是不是他拿走的。也许是他拿的;但如果不是,凶犯就有可能偷了它。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需要知道当铺的序列号。我们需要把这个放在新的全国通报名单中。镜框很可能现在已经被熔化掉了。”
“等我教训教训他以后他会想起‘镜框,的。”
“还有件事——如果奈尔把投影仪拿走了,他也许会保留下胶卷。胶卷他是无论如何卖不出去的。我想要胶卷,我想看。要是你直截了当地和他讲,他会矢口否认任何事,然后把胶卷销毁的。”
“好的。”麦特卡夫说。“他的汽车被转换成了房产,而我是执行人,所以我不用授权就可以搜查。我的法官朋友不会介意为我开搜查房间的授权的。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格雷厄姆又继续工作了。
富有。把富有放在警方用得到的文件里。
格雷厄姆不知道利兹太太和雅各比太太是否穿过网球衣去购物过。在某些地区这是很时髦的事。在另一些地方这么做会显得很傻,因为会同时激发阶级怨恨和色欲,从而使负面效果加倍。
格雷厄姆想像着她们推着购物车,短短的褶裙轻轻地拂着棕色的腿,网球袜上悬着的小球一摆一摆的——经过一位有着梭鱼一样的眼睛的男人,他只能买冷冰冰的午餐肉拿到他的车里去啃。有多少家庭有三个小孩和一只宠物,而且在睡觉的时候他们和“巨龙”之间只隔了普普通通的房门锁?
当格雷厄姆想像可能的受害者时,他看见在漂亮舒适的房子里的聪明和成功的人士。
可是下一个面对巨龙的人没有孩子也没有宠物,他的房子里也没有高雅可言。下一个面对巨龙的是弗朗西斯·多拉德。
37
在顶楼举重的重量压迫着整栋房子。
多拉德在举重,在把全身拉紧,在举他以前从来没有举过的重量。他的装束也与往日不同;宽松的长运动裤盖住了他的文身。汗衫挂在油画《红色巨龙与披着阳光的女人》上。和服挂在墙上像一条蛇的整张的皮,把镜子罩住了。
多拉德没戴面具。
再往上。两百八十磅,从地板上一口气举到胸口,再举过头顶。
“你在想什么人 ?'…'”
听到这个声音他很惊奇,差一点把杠铃摔了。身子不稳了,随着杠铃摇晃着。把杠铃放下来。杠铃的铁盘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他转过身,粗壮的胳膊在空中举着,他盯着刚才发出话音的方向。
“你在想什么人 ?'…'”
那声音像是从汗衫背后发出来的,可是它刺耳且异常响亮,让他的嗓子难受。
“你在想什么人 ?'…'”
他知道是谁在说话,他很害怕。在以前,他和巨龙是一体的。他是它转世后的变体,而巨龙是他更高层的自我。他们的身体、声音和意志都是统一的。
可现在变了。自从莱芭来了以后——不要想莱芭。
“谁将被摄入?”巨龙间道。
“哦……谢尔曼太太。”多拉德开始觉得说话都困难了。
“说实话。我不能理解你。你在想谁?”
多拉德紧绷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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