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来找线索。那么,是什么让我困扰呢?那就是乌伏虎的杀人动机。乌伏虎又为什么要杀金风的徒弟呢?他们之间并没有仇恨。杀了他们还要挖开金风的坟墓又是为了什么呢?乌伏虎又为什么要找金大郎比武呢?当然我刚才说了可能是失手杀了人,可他为什么要让大家知道他要比武呢?我又往前走了一步,假设他杀金大郎是事先精心策划的呢?如果是这样,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还有一个重要的疑点,那就是乌伏虎的出身、经历,实在和这些人不搭边儿。如果这都是偶然倒也罢了,如果不是呢?如果在这个案子里有一个精细的头脑在活动呢?乌伏虎有这样的头脑吗?我怀疑!
“于是,我就把案子颠倒来颠倒去地思考。我终于发现这些涉案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姓氏。我在艾祖兴的档案中看到他写的简历或自传,曾把他的艾姓写成了爱情的‘爱’,还在一张表中,他也是这么写的。我以为是他文化程度不高所致,其实我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但我又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死去的人叫金风。还有一个细节,那就是清水次郎先生有一次看到穿旗袍的姑娘,说穿的是他们的民族服装,是的,清水先生是中国人的后裔,但他特意说明是他们的民族服装,那是什么民族呢?当然是满族了。清水是后改的日本姓氏,注意有个‘清’字,和清朝的‘清’是一个字。怎么?你们一定认为这有些勉强。好吧!‘爱’和清朝皇族爱新觉罗的头一个字一样,如果艾祖兴没有写错呢?众所周知,民国革命后,很多爱新觉罗改汉人姓,就是‘金’,金风正是姓金。
“如果你们认为我是瞎猜,那我就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在调查过程中,最感兴趣的是这个金风。他是什么人 ?'…'没有人知道。他有礼貌,穿衣讲究,武功高强,还认识字。他是谁呢?从哪里来的?一个外乡人到那种荒山野岭、穷乡僻壤去干什么?是躲避战祸?可似乎也用不着上那里去呀。为什么呢?中国人是个重血缘的民族,一般都会投亲靠友的。他是来投什么亲戚的吧,我猜测。于是,我们就去找是谁把他介绍到这里的。果然我们找到了,这个人还是个很有身份的人,叫郎自清,曾是国民党时期浪沁县县长。但和一般土著的县长不一样,他是从北京——当时叫北平——去的。我们找到了他家,他已经过世,他的老伴儿说不知道他和金风的关系,我们又是空手而归。不过,我注意到他姓郎。注意,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这些姓氏上,郎姓大部分是满族,也就是说,这个郎自清也是满族。
“是的,都是满族,可这又有什么呢?我又仔细想,是巧合,还是无足轻重的一些事实?不,我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反过来想,如果不是无足轻重的话,那这就是很重要的。我想起我在郎自清家看到的一副对子,是郎自清自己写的,很有意思,说‘宫门何如空门静,民心好比佛心明’。他的老伴儿信佛,我问她,郎自清信吗?她说信过,后来不信了,从起政来。看这对子说的就是他自己,那么‘宫门’就好解释了,他和清朝皇室有关系!金风是爱新觉罗氏、皇族,他讲究礼仪,就是夏天也不打赤膊,有文化。艾祖兴也是皇族,经常把自己的姓氏写错。清水先生也是清朝皇族,为了纪念祖先,虽然成了日本人,但还是将姓氏改为清水,这里面有个清朝的‘清’字。对了,金太郎先生没改成日本姓氏。这就是我的猜测。他们怎么凑到一起的?又是为了什么涉及了同一个案子?前面还有金风的案子。温玉龙父子到底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想一定会有人知道。这时我想起了郎自清的老伴儿。我找到她,她终于说了实话。这真是个传奇般的故事,如果没有这么多人死,连我都不相信。简直就是电影。
“这事的缘起是闹义和团时的事,就是1900年。西太后反对洋人,企图利用义和团驱逐洋人,结果招致了巨大的灾难,八国联军侵入中国。这时,西太后和她的王公大臣们就只剩下一个主张了,那就是逃命。于是,就往西边跑,所谓‘太后蒙尘’就是指那时的事。在临逃跑前,皇室中的一些人担心将来回来,或者回不来,会没有钱的,于是,就把一批珠宝偷偷地运到中原。浪沁县地处偏远,尽管如此,但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要将财宝藏在那里。但藏宝的人在回来的途中,遇到土匪,被害。西太后回来后,藏宝的那些宫里人本应去找这些宝贝的,但不知那死的人给藏到哪里去了。这些无能之辈是找不回来的,就没敢禀报那位老佛爷。但这事是有人知道的,那就是主使人,艾祖兴的爷爷,一位亲王。他最怕老佛爷,连提都不敢提,更别说找了。
“后来西太后死了,他就派人去找这些财宝,那人就是郎自清的父亲,亲王的侄子也参与进去,这人就是金风。最后,他们居然得到了那个藏宝人的藏宝图,但图很不清楚。于是,金风和郎自清决定去浪沁县寻找。郎自清有些办法,他是大学毕业生,家里还有些钱,就弄了个县长职位。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直至解放初期。老太太就知道这些,但这却非常重要,虽然她不认识我们这个案件的主角。那这主角和其他的事情就要靠我的猜想了。这件事让另一个人着急了,他可能以为财宝被找到了,或者还没找到,不管怎样,他要参加进去。他就是艾祖兴,金风的侄子。可遭到金风,我想还有郎自清的拒绝,这让他恼羞成怒,决定将藏宝图抢过来。于是,他就教唆温玉龙和金风比武,将金风置于死地。但没想到的是,金风将图藏到了他的坟墓中。当时艾祖兴没有想到,也没有找到。我还要告诉你们,为了找到藏宝图,他唆使温玉龙烧掉金风的房子,他以为一着火,金风就会抢救藏宝图,但金风一方面是因为伤势严重,回不了家,另外,藏宝图根本不在家里。
“这时由于金风出事,郎自清害怕了,想报案,艾祖兴只好藏了起来。郎自清并没有报案,但他在革’初期却交代了藏宝的事,政府去找过,也是一无所获。当时正是乱的时候,再说,人们也不太相信这个老头子说的话,这事就搁置了下来。革’结束后,艾祖兴得知郎自清已死,就又蠢蠢欲动。他找到温玉龙的儿子乌伏虎,让他帮助自己杀害了关家三口人,当然是在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后。我想就是那个老太太为了钱,告诉他坟墓的事,跟魔鬼做交易,代价自然是生命。金风的坟墓被挖掘了,藏宝图找到了。多好的结局呀!恭喜发财!艾祖兴贝勒。”艾祖兴的脸抽搐起来,他像是在笑,但眼睛里却燃烧着火焰,就是在这阴沉的光线中也能看得出。
“你说笑话!我不是满人,你不是看过我的档案了吗?”他的声音尖利,像是一种野兽的嚎叫。人们说,长期精神紧张的人说话的声音就是这样。
“说得好!对,你没填写自己是满族出身,但这次涉案的所有满族人,都没说自己是满族,连郎自清都没说自己是满人,只是说,他被过继给了满族官员,即使在新中国成立前,金风也没暴露过他是满人。这也正是我相信自己判断的有力根据,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人或者事,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有狐臭的人就要洒很多香水,你也是想遮盖你身上的味道,不对吗?”古洛盯着艾祖兴像蹿动的野兽般的目光,直到把这猛兽逼进它的巢穴。
“钱是最诱人的东西了。你们说是不是?很多贪财的人对钱有种敏感的嗅觉,就像猫对鱼腥味一样。别以为只有艾祖兴觊觎那些钱,他的两个堂兄弟也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当然不是支援革命,甚至连自己的堂兄都不支持,他们是来要自己的那份儿,或者说,有机会就全要。钱,巨额的钱财将血缘亲情清洗掉了,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争夺,豁出生命的争抢。金太郎在争斗中丢了命。他的妻子和弟弟本来要去报案,但我想也是为了钱,更可能是表哥的许诺,什么手足之情、夫妻情分,在伟大的金钱面前,立刻化为乌有……”
“你在侮辱我们。”清水次郎站了起来。伊藤因为汉语还没有好到和她的母语一样,所以,正在慢慢地咀嚼着古洛的话,这时味道出来了,她意识到自己咀嚼的是只苍蝇,就勃然大怒。“我要找你的上级,你的领导,我是日本人,是你们的客人,你没有权利侮辱我。”古洛注意到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噢,这些排外的日本人。虽然她的丈夫和小叔子都有一半日本血统,但她心底里并不认为他们是自己民族的人。清水兄弟也真够可怜的。”古洛想。
“你别喊了!这些是我们通过使馆调查出来的。他们的父亲娶了一个日本女人,父亲死后,他们跟着母亲回到日本,入了日本国籍。如果没有日本血统,他们不过是华侨。”胡亮爆发般地喊道。虽然李国雄很不满,但效果却很好,伊藤和清水次郎坐了回去。伊藤又戴上了假面具,不过这次上面的表情永远是愤怒和不屑。清水次郎则低下头吸烟。
“你没有证据。他们是外国人,你不能骗他们。他们不会给你作证的。”艾祖兴看着两个日本人说。
“会的。”古洛肯定地说,“不过,我现在要说的是你杀害倪雅芸的事……”
“什么?你疯了吧。我杀她干什么?当然我不相信是我儿子干的,虽然他认罪了,但我为什么要杀她呢?”
“你的动机我也是猜的。我想一个是你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但姑娘一定要跟艾昔昔,你不得已,或者一时失手杀了她。这可以解释得通。不过,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姑娘可能知道了你的事,就是财宝的事。否则的话,像你这样冷静、有头脑的人是不会杀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的。”
“哈哈,你没证据。”
“我先告诉你,你是怎么作案的。那天,倪雅芸找到你,向你要钱,可以说是敲诈,但我不用这个词,因为她是个幼稚的姑娘,不懂事让她这么做的,并且她为此丢了命,实在是让我痛心。你当时并没有马上杀她,很可能是你需要一段思考的时间。当你下定决心后,就去找她。但去哪儿找呢?你不知道,只有找你的儿子。那天晚上,艾昔昔宿舍的玻璃碎了两块,人们以为是倪雅芸为了叫情人扔石头打的,但不是,扔石头找儿子的是你。艾昔昔告诉你,倪雅芸可能去的地方,你就去找她。她这时在歌厅里,你把她诳了出来,在外面杀害了她。接着你找到乌伏虎,让他去替你弃尸,你则监视着他。你一定要让人看到是乌伏虎弃尸,这就是乌伏虎走来走去,并把尸体扔在市立医院门口的原因,为的就是让人看到他。因为乌伏虎和这个姑娘没有任何关系,没有谋杀的动机,所以乌伏虎也答应这么做了。对了,艾昔昔我想是秉承你的旨意,说倪雅芸和一个中原人——当然就是乌伏虎了——搞对象,但姑娘的好朋友却否定了这个谎言。但有个人却知道了这场戏的幕后导演,他叫魏有福,他是真要讹诈你,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膂力,却被你杀了。”
“你没有证据。”艾祖兴笑着说,笑声很大,也很难听。
“不,有目击者。你的儿子艾昔昔想把罪责揽下来,救你。他无意中说出倪雅芸最后和他见面的歌厅,我们去了那里,那里有人看见你去找倪雅芸,虽然你戴着墨镜,但这个人是倪雅芸的追求人,他对一切接触倪雅芸的人都感兴趣,于是,就跟踪了你一会儿,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没想到吧?你的儿子醒来后,也会揭发你的,你相信吗?”
“那是误伤……”艾祖兴垮了下来,像一堵被雨浇塌的墙一样。
“还有,你不是说没有你杀关家父子的证据吗?不,也有。你去了那个藏宝的洞,虽然你很谨慎,但却留下了脚印。忘了吗?那几天的大雨可以洗去你犯罪的痕迹,但也能留下你犯罪的脚印,真是讽刺。可事物就是这样,都是两面刃的剑。我还要告诉你,是你毒死了乌伏虎,那张票是你买的,这也有目击证人,是在中原市的旅馆里。你在本市杀了乌伏虎,却制造假象,让我们认为乌伏虎是在火车上中的毒。那个上官杰真是你的救星,他居然承认了从没犯过的罪行。不过,这是短暂的,你最终还得暴露,还得付出你应该付出的代价。至于你们两个,我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我会请示外事部门的,在这之前你们就在中国悼念亲人吧。给他戴上手铐。”古洛吩咐胡亮。
艾祖兴没有抵抗,他低着头,嗫嚅着:“我有个问题。”
“说吧。我想是关于那些宝贝吧。”古洛说。
“你简直是个神人。对,我就要问这个。”
“谁知道?”
艾祖兴低下头,看着手铐,往外走去,忽然他回过头来,叫道:“我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