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愿意向我认输了么?我不信。”
“你……”我脸上一阵滚烫,“你看出来了那是我安排的?”
“一开始没有,直到有个服务生进来送香槟和玫瑰——说是酒店赠品,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克鲁格香槟——你知道克鲁格香槟什么价钱?这家酒店疯了么?所以我就知道除了你,不可能是别人干的。”他笑笑,“不过,我不知道你这么干是为什么——放心吧,江薏什么都没察觉到,多亏了我这里有能真的吸引她的电视剧,不然这一夜可有好戏看了。”
“噢……”我也笑了,这个早晨无论什么东西都能让我笑得很开心,“真聪明,斗不过你行不行?我原先想的是,把这些都安排好,说不定你们俩真能成好事,我就顺便抓一点儿证据来制住你——你不是要和我打官司吗?我有你乱搞的证据,有了这个证据法官才不会把郑成功给你,看你还敢不敢和我上法庭,你还不是得乖乖地把我要的钱给我?”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天哪,”他那语气像是在赞叹什么,可眼睛里全是嘲弄,“郑东霓,你怎么会这么蠢?”
“喂!不要以为我今天心情很好你就可以随便刺激我,把我逼急了我照样撕烂你的嘴!”我瞪大了眼睛对他喊道。
“听我说完。”他毋庸置疑地举起了右手放在半空中,“我还以为,你收到律师函以后,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无论如何要先去找个律师什么的来咨询一下,任何一个专业人士都会告诉你,按照大陆的法律,要是真的闹上法庭去,孩子还是婴儿,又有残疾,中国的惯例下面他被判给妈妈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你只要稍微去打听一下你就能知道这件事。我发那封信不过是想要吓唬你,要是闹到法庭上去你既拿不到你想要的钱,也必须要带着你不想要的孩子,让你自己掂量。但是我真的——”他的嘴角轻轻地翘起来,“我真的总是在高估你郑东霓。我没想到你连这点儿脑子都没有,你不去找最能帮助你的人,反倒把时间都花在——动这些乱七八糟的歪脑筋上。”他终于短促地笑了出来,“还要处心积虑地把江薏推给我,江薏交了你这种朋友真是倒霉到家了……”
“我……”我非常勉强地辩驳着,“我可不是什么处心积虑,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你还有脸说,你凭什么去指使她到我房间里来偷文件啊?你说你和她之间是清白的打死我都不信——对了,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指使江薏干的?要是你近期内没和她睡过她怎么可能为了你去背叛我?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现在都已经认输了,你就告诉我你每一步是怎么走的吧。”
“认输?”他静静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东霓,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能让你这么轻轻松松地——跟我说认输?东霓你得想好,你要是认输了,你的人生就没有乐趣了。你再喜欢谁,你的本性也是不可能变的。”
“别管我,方靖晖,”我把双手放进了身边的沙滩里,无意识地搅动着潮湿的沙,我的手指变成了海鸟,竭尽全力地轻盈着,试图在沙砾之间留下一点儿痕迹,“现在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你满意了对不对?你可以去和你的父母交差了,你终于把他们的孙子带了回去,终于和我断得干干净净,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不是么?从现在起,你别管我了,你随我去好了,就算那个人是骗我的,我让他骗。我跌得头破血流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管怎么说,江薏绝对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去帮着我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和她之间也完全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谈恋爱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早就时过境迁了。是你太龋龊,所以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为什么你要转移话题呢,方靖晖?”我静静地笑了,太阳终于去到了它该去的位置,阳光变成了平素的清晨那样淡泊的样子,“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么?我们结婚两年,你爸爸妈妈打越洋长途的时候,什么时候跟我讲过话?他们以我为耻,对吧?他们心目中的儿媳妇,应反是江薏那样的,对吧?郑成功出生了,他有病,他们更是觉得正好这是个契机,他们想办探亲来美国就是为了带走他,顺便跟我摊牌,对吧?他们宁愿你损失掉一半的钱,他们认了,也要痛痛快快地把我打发走,像丢掉一个垃圾袋那样,对吧?别以为你从不跟我说这些,我就不会知道,我并不像是你想象的那么蠢的。”
“我那个时候为了娶你跟所有人都翻了脸。我现在也承认当初可能是仓促了些——可是你却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我身上。我的父母,他们是嫌弃你没错,但是我没有。”他转过了脸,看着远处的海面。
“你有。”我语气肯定,不过我现在已经可以很淡然地提起这回事,“你以为你自己没有,你向我求婚的时候以为白已做得到的,可是这不是你的错,你终究是和你父母一样的人。那个时候你那么坚持地想要孩子……你发现了你还是瞧不起我的对吧?但你就是要死撑,因为你不愿意承认失败。”我看着海鸟从天边飞过来,不管它们是否鸣叫,我都觉得凄凉。
“以后,”他沉默了很久,“以后还能做朋友吧?”
“去死吧,才不要和你做朋友。”我笑道。
“东霓你记得吗?”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陷入了比较温暖的回忆里,“你第一天到美国的时候,你降落在洛杉矶。我问你,英文怎么样,其实我知道你的英文好不到哪里去,你一看就是那种不管走到哪个国家都要混唐人街的女人。”——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在想要说几句好话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轻蔑,算了,其实这也不那么重要,他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洛杉矶机场,我们去那家面包店?”
我用力地点点头。
“我说,让我去买,你说不要,你搞得定。”他微笑着,“然后你就走过去冲那个店员笑了笑,指着玻璃柜子里面的面包,手指一边画,一边不停地说:‘This one; no no,this; that one,no; that……’最后你终于把面包买完了,你拎着纸袋子转过脸,笑着跟我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我英语多好啊……’”他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对面的我笑完,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叹着气说,“东霓,你根本不知道,那一瞬间,我有多喜欢你。”
“那么现在呢?”我轻轻地问。
“现在?现在我明白了,爱情也是身外物。”
就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想起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站在我当时的服装店门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当时在想,这个男的拽什么拽?可笑,又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但是我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一眼。海浪一点儿一点儿地漫上来,眼看着就要冲刷到我们坐着的那片沙滩。“走吧,换个地方坐着。”他想也没想,就像往日那样,拉住了我的手。
现在好了,方靖晖,就在我们一同站起身,一同环顾四周的那个瞬间,我又一次悄悄地看了你一眼,因为我想再看看你,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就好了。
回程的飞机上,冷杉一直在睡,睡梦里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江薏在我身边的座位上,一边逗着郑成功,一边无奈地看着我笑。她完全不知道刚刚过去的几天里,真正发生过什么。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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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你的希伯来书
那几天,三婶总是在慨叹龙城的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的时候,顺便都会跟上一句:“他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来接他呢?”她当然知道方靖晖抵达的具体日期,她只不过是想借着这样的重复,再确认一下,郑成功要离开了。郑成功自己倒是一如既往地自得其乐,最近他迷上了可乐那只熊的鼻子,很多天里,他兴致来了的时候,就孜孜不倦地用各种方式虐待着那个粉红色的倒霉的鼻子:用指甲、手指、指关节、手掌、拳头……直到有一天,那一小团粉红色绒布的棉球离开了可乐的脸,到了郑成功的手心里——铣杵,就磨成了针。
“没事,没事,”在我沉下脸的时候,三婶笑着把郑成功抱起来,“可以缝的。你妈妈太凶了对不对?”三婶的额头贴了一下他的脸颊,“宝贝儿,跟着爸爸走了以后,别忘了我们大家呀。”话说到这里,就有了悲从中来的味道。南音就在一旁,像是说相声那样配合道:“真舍不得外星人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俩每次能用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表情,一前一后地讲出这两句一模一样的话来。甚至连句子里的字都不换。
“哥哥也一定舍不得你走,小家伙。”南音托着腮,望着郑成功发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哥哥这件事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了,”三婶突然想起来,“西决那个夏令营不是该完了吗?学校马上要开学了。等小宝贝儿要走的时候,他应该是能赶回来的吧?”其实她也并没有指望别人回答她,她自顾自地说,“能赶回来的。这样,我们大家就能在一起吃顿饭,给小家伙送行了。”“你干吗要说得这么凄惨?”三叔在旁边语气轻松地说,“人家郑成功是回自己的爷爷奶奶家,将来慢慢长大了,也会常常回来走亲戚的。”
“对的,”我看着他们笑笑,“郑成功以后一定会回来看外公和外婆。”
“东霓你在说什么啊?”三婶惊讶地笑了出来,“他的外公外婆……”
“就是你们。”我语气肯定地说。
那一天,机场似乎变得和我很熟。我早上在那里送走了江薏,下午接到了方靖晖。西决终究还是没有给江薏送行,那个夏令营真是老天给他的礼物。江薏领到登机牌的时候,我突然紧紧地抱往了她,我说:“江薏,其实我不能没有你的,你信不信我?”她吃惊地瞪着眼睛,显然,这让她非常不习惯。“神经啊!”她笑着打了我一下,然后看着我的脸,像是在发呆,跟着狠狠地在我脸蛋上捏了一把,“不那么忙的叫候,就来看我;就算是忙,也常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是。”我揭穿她,“我一定常常跟你汇报,西决有没有去见别的女孩子。”
“那关我什么事啊?”她只是淡淡地笑。
方靖晖来到龙城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除了需要带走郑成功之外,还需要带走这么多的行李。三婶拿着我家的钥匙来回跑了好多趟,才收拾出来了好几个大箱子,一直强调说这些都是必须带着的东西。“这恐怕都超出托运行李的上限了。”方靖晖的表情很惊悚。“照顾小孩子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你要是现在就嫌烦了趁早别带他走。”三婶冷冷地给了他一句,然后掉转头去继续整理另一个箱子。三叔在旁边尴尬地笑笑,对方靖晖充满了歉意地点了点头。
我的家在这两天里乱得可怕,我不明白郑成功的东西怎么会突然之间横七竖八地扔在种种不可思议的地方。方靖晖苦笑着摇头,从微波炉顶上拿起郑成功的皮球,说:“还不错,你没把它放在微波炉里面。”“哎?”我突发奇想地说,“你说要是把皮球放在里面转一下,会不会爆炸?”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当初娶你真是瞎了眼。”
门铃响了,外面一起出现的是南音和冷杉。“我们是在楼底下碰上的。”南音清脆地一笑,但是紧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烁着鬼主意。我也结结实实地盯着她的眼睛回看过去。死丫头,谁怕你?她把手里的包扔在沙发上,趁方靖晖和冷杉在厨房里尴尬地打招呼的工夫,她凑到我耳边悄声说:“姐,算你狠,在我们学校里面,有个入围过什么选美决赛的美女都没能把冷杉拿下。”“乱讲些什么呀?”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的手臂。“得了吧姐,你以为我真那么傻,什么都看不出来啊?”她拖长了声音,夸张着自己语气里面那种发现了八卦的兴奋,不过还是酸酸的,也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管好你自己吧。替别人操那么多的闲心。才多大的人,长舌妇一样。”我斩钉截铁地笑着骂。一边笑,一边冷冰冰地用眼光扫她的面庞。这个时候方靖晖走了出来,南音那种最典型的笑容又绽放了,“热带植物,这是我妈妈给小家伙新织出来的毛衣,好不容易才赶好的。一定要带上,不能忘了的!”说话间,那副惯用的娇嗔又自然而然地散发了。好好装天真吧,我在心里冷笑。
“谢谢你南音。”方靖晖从昨天起就这样语气熟稔地叫她“南音”了。
“啊呀,不能那样揉成一团放进去的!”南音尖叫着跳起来,从我手里把那几件小毛衣抢过去,“姐你让我来收拾好啦